卯時過半,鎮江以東江麵,旭日東升,湖光躍金。

懸掛土黃船帆的商船,靠近大江灣道邊緣,走著詭異的曲線航線。

鎮江衛兩艘巡江兵船從附近經過,因為時間水域的差異,以及沿岸蘆葦蕩的遮蔽,剛好都與它失之交臂。

掌舵之人精熟兵船巡查時間和地段,總能適時回避,如同遊蕩在沿途水道上的幽靈。

正當商船沿之線水路,駛往的下一個節點,那裡一處位置偏僻的沿江河岔路。

突然,前方江流中一座孤嶼的背後,駛出一首中型客船,朝著商船快速駛來,帶著一股凜然危險的氣勢。

客船的背後,還緊跟著三艘體型較大的商船。

這三艘商船呈爪型散開,扯滿風帆,其中兩艘商船很快超過客船,將土黃船帆商船的左右水道封死。

這邊商船上的船頭,望著那三艘十分眼熟的商船,目光中都是驚訝,嘴中喃喃說道:「那是甄家船隊的商船,怎麽上麵全都是官兵!」

對方兩支商船在江麵走了半個弧形,將土黃船帆的商船夾在中間,而第三艘商船也超過客船,迎頭堵住前進的水道。

在場的水手都已經看出,這三艘商船早就等在前路,這是要將他們這首艘船截停封堵在江上。

中年人帶著二十多個挎刀護衛衝出船艙,看到眼前的場景,一向儼然鎮定的他,心中也不禁生出慌亂。

隻聽見左側商船上有人喊道:「黃有貴,你好大的膽子,甄家待你不薄,你居然背叛主家,私開商船,偷運欽犯,不怕殺頭抄家嗎!」

這邊船上一個身材粗壯的漢子,臉色慘白,看著對麵船頭質問自己的男子,慌張說道:「怎麽是劉管事,我也不想,我也是被逼的。」

劉顯喊道:「立刻拋錨停船,你自己做下的胡塗事,回去和官府交代清楚。」

那中年人喝道:「不許停船,加快船速衝過去!」

黃有貴苦著臉哀求道:「大老爺,對麵是和我們一樣的五百料大船,而且有三艘,無論如何也衝不過去。」

那中年人臉色鐵青,看到對麵船頭上站著兩人,一個是其貌不揚的中年人。

另外一個是個豐神俊朗少年,身穿月白蜀錦長袍,腰懸彎刀,風采奪目。

中年人望著那少年,一臉的不可置信「賈琮,怎麽會是你,你怎麽會在這裡攔住我,這怎麽可能?」

賈琮笑道:「杜衡鑫!你是不是覺得,我這個時候應該在金陵城,追捕殺官潛逃的張康年。」

對麵船上正是金陵都指揮使杜衡鑫,他一向收斂行跡,自以為天衣無縫,就算聖旨上說他怠職無能,也無法證實他有罪責。

如今看到賈琮在這裡出現,多少已經明白,自己所做一切,並不是自己認為的那樣毫無破綻……。

賈琮繼續說道:「當時我也以為,是張康年聽過聖旨之後,以為必定敗落,才鋌而走險,殺人潛逃。

但是,我聽五城兵馬司的人說,不僅張康年的府邸在豐樂坊,你杜衡鑫也住在豐樂坊,讓我一下子察覺這件事的蹊蹺。」

那些蒙麵刺客片刻之間,就殺光二十多人,武功高強,手段淩厲,非同凡響。

既然做到這一步,就應斬儘殺絕,以免走露風聲,怎麽偏偏放走個沒本事的小兵,讓他回來和我通風報信,這未必太不合情理。

而且張康年隻是被停職察看,並未落實罪,他的罪名比你還輕,他在神京頗有背景,未必沒有脫罪可能。

他既能坐兵部右侍郎高位,他就不是個蠢人,不能連這點厲害輕重都不清楚,他沒必要做這麽激烈的事,將自己後路全部斬斷。

而且,五城兵馬司在你府外加派人手,可你杜府大門緊閉,一切如常。

你們同住豐樂坊,相距不到一箭之地,發生怎麽大的事,你杜衡鑫卻置若罔聞,未免有些太奇怪。

沒錯,不管是我,還是楊宏斌,對當年水監司大案未了之局,我們最懷疑的就是張康年,因當年他在鄒府的言行,實在太紮眼。

可是,我下姑蘇前,收到了一封中車司密報,上麵是調查衛軍高級武官私隱之事。

上麵說當年張康年做蘇州衛指揮使,羅雄曾是他最信任的副手,兩人交情深厚。

但是交情深厚,不代表張康年就認可羅雄的才器。

後來張康年晉升金陵都指揮使司指揮僉事,曾有人推薦羅雄接替他成為蘇州衛指揮使。

但張康年卻極力反對,認為羅雄雖有些才乾,但性情莽撞,城府不足,難當大任,他想推薦自己的人選。

最後是你杜衡鑫力薦羅雄,才讓他坐上蘇州指揮使的位置,從此羅雄便對你唯命是從,對張康年心存芥蒂。

這種官場陰私,除了你們當事三人,外人知道極少。

不過以中車司之能,打聽出這些秘事,卻不是什麽難事。

所以表麵上,人人都覺得,羅雄是張康年的心腹,其實事實正好相反。

再加上我意外得知,周正陽一直潛逃,就是因被羅雄藏匿。

羅雄和周正陽同為衛指揮使,官場上處於製衡競爭的狀態,他又怎麽會乾冒風險,將對方藏匿。

除非羅雄也牽扯進水監司大案,或者是他收到了上命!

所以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就開始意識到,你比張康年更加可疑,你的官位比他更高,行事也比他更加有利!

所以得知你也住在豐樂坊,我就大致猜到,張府門前發生如此血案,有人轟轟烈烈要救走張康年。

很有可能從頭到尾就是一個幌子。

隻有你杜衡鑫才有這樣做的理由,我正準備帶人去你府上查探。

這個時候有人送來消息,說你從水路逃走……。」

杜衡鑫雖眼下身陷囹圄,幾乎難以難逃,但聽賈琮一番言語,才知自己早就讓人抓住一堆破綻,心中懊悔惱怒。

突然聽到賈琮說他出海之事被人告密,心中驚懼,一下子被吸引了所有心神,忍不住問道:「是誰和你告密!」

就在這時,聽到船尾有人喊道:「你想乾什麽!」

緊接著便是兩下巨物落水的聲音,杜衡鑫聽出喊叫的真是自己的手下,突然感到船身震顫,甲板上的人都有些站立不穩。

船尾跑來一人,叫道:「大人,剛才對麵船上,有人潛水悄悄上了我們的船,偷偷放下了船錨!」

杜衡鑫一聽,差點氣得半死,他立刻醒悟過來,剛才賈琮用船封死了左右去路,卻並沒有其他舉動。

好像是向自己炫耀一般,將他如何看穿自己的過程,娓娓道來,又說他得了他人告密,才追到此處。

自己一時之間竟被他言辭蠱惑,竟聽得有些入迷。

原來他是故意轉移自己的注意力,乘這個空擋,暗中派人潛水放下船錨,這是個卑鄙奸詐的小鬼!

賈琮喝道:「他們的船已拋錨,立刻登船拿人!」

商船上的火槍兵立刻在兩船間搭設俘橋。

隻是杜衡鑫身邊還有二十多個手下,都是他多年在衛軍中培植的心腹死士,個個武藝高強,自然不會束手就擒。

兩船之間的浮橋剛搭上,就被他們亂刀砍削,繼而推翻在江山,有兩個火槍兵登上浮橋,其中一人被他們砍翻在江中。

賈琮怒喝道:「所有人回退,舉槍排射!」

兩邊夾擊的商船上,至少有幾十支火槍同時響起,如果不是船上射擊空間有限,開火的火槍數量會更多。

密集的槍彈如同急雨,向杜衡鑫的座船急射。

杜衡鑫的二十多名手下,雖然都是武藝高強之輩,但是在火槍無差彆高密度射擊中,隻是不堪一擊的肉靶子。

他們根本還沒來得及躲避,就倒下了六七人,慘叫聲此起彼伏。

甲板上空曠,根本無處可躲,有人想跑去船尾躲藏,但腿腳快不過槍彈,跑動之人更吸引火槍手踹射。

兩輪射擊之後,二十多名護衛大半擊斃,生還之人也都帶了槍傷,連杜衡鑫腿上都中了一槍。

倒是船上的水手,在賈琮的下令搭設浮橋之時,因為害怕都躲到船尾,總算都逃過一劫。

這些水手之中,一個身材高挑黧黑漢子,像其他水手一樣,蜷縮在船尾,但一雙眼睛冷靜轉動,觀察船頭的情形。

杜衡鑫忍耐腿上槍傷劇痛,眼睜睜看著賈琮命人搭上浮橋,烏壓壓的火槍兵快速通過,登上血跡斑斑的甲板。

杜衡鑫沒想到賈琮如此狠毒,隻是登船稍有阻撓,便悍然開槍殺人,自己身下最精銳的二十多人,頃刻之間都死在他的搶下。

賈琮似乎連自己這個要犯的性命,都不太放在心上,如果不是自己槍響之後,趴附甲板不敢再動,隻怕當場就被擊斃。

……

賈琮上船之後,命人清理屍體和傷者,稍坐修整之後,立即命令水手調轉船頭,全速返回金陵。

他看著甲板上神情萎頓的杜衡鑫,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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