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3章地獄笑話雖遲但到
“這邊走……”風見裕也推開前方的門,讓出位置,看著與自己上司一前一後走過他讓出的通道,走進審訊室中的唐澤,很努力地克製住了自己多餘的表情。
如果做不到很精確地演繹出想要表達的情緒,那麼先學會壓製住自己的微表情,喜怒不形於色也是一種不錯的扮演方式——這還是唐澤失憶前,自己教他的內容來著呢。
這麼一想,風見裕也有點感慨,又頗感無奈。
他部分讚同上司關於唐澤失憶的想法——唐澤的狡猾和遊刃有餘很容易給人留下深刻印象,你要說這小子真的毫無防備,在襲擊當中出了意外,了解他的人普遍不是很信。
可是唐澤這麼做的理由和依據究竟是什麼呢,難道說他有什麼即使失憶也能掌握情況走向的自信?
“你好,倉橋醫生,又見麵了。”拉開了麵前的座椅,唐澤氣定神閒地坐好,煞有介事地衝著桌子對麵的人說,“你應該還記得我,我就不做自我介紹了。”
坐在對麵的倉橋信彥,手腳都被鐐銬拘束,一臉木然地看著幾個人魚貫而入,走進審訊室當中。
比起上次見麵,他的形象已經憔悴了很多,臉上短短的胡茬來不及修理,透著一股頹唐。
“唐澤昭……”快速掃過一眼昔日上司繃緊了的臉,倉橋信彥的注意力就完全挪到了唐澤的臉上,死死盯著他,目光幾乎要在他臉上灼燒出兩個洞來。
自己長時間的偽裝,隻是一個照麵,加上一段時間稱不上長的交流,就被這個精明的獵手看破並戳穿。
更可笑的是,他是自己擅自鎖定好的,亟待宰割的獵物……
這種攻守易勢,算計落空的巨大差異,再加上失去了高收入的體麵工作,失去了感興趣並參與進學術研究中的事業……一切的一切,都很難讓倉橋信彥不對唐澤心生痛恨。
“看樣子,我給你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泰然自若地接受了這種不善的眼神,唐澤回以清淡的笑容,“那就好,我討厭無意義的繁文縟節,我們接下來的對話就可以直接一些了。”
倉橋信彥掀了掀眼皮,不鹹不淡地看了唐澤一眼:“我都說了,我真的不知道,把力氣花費在我身上,是白費功夫。”
“沒什麼好奇怪的,考慮到你飛速暴露,淪為階下囚的事實,這很符合我對你的預期。”先是紮了一波倉橋的心,唐澤欣賞了一會兒他因為這句話明顯抽搐起來的半邊臉,用話家常的隨意口吻說,“你認識風戶京介嗎?”
“風戶京介?”眉心忍不住大跳了一下,倉橋信彥定了定神,唯心地回答道,“認識是認識。可能在某次學術會議上遇到了。有什麼問題嗎?”
“學術會議……你是將‘唐澤學派’聚會或者展示機會,稱作學術會議的嗎?彆誤會,沒有非得糾正你的意思,如果這樣能給你匱乏的學術履曆增光添彩,那請自便,我不會打擾你的自娛自樂的。”口吻平和,內容攻擊性拉滿的唐澤一波連消帶打的噴人,不待五官一片扭曲的倉橋信彥回答,他又一次直入重點道,“回答認識,還是不認識就行了。”
“……我都說了認識了。”倉橋信彥一個白眼翻了出去,“和他在學術會議上,還算聊得下去吧。”
“所以他也是那個‘唐澤學派’的家夥。”輕輕合起眼睛,唐澤搖了搖頭,“你不想說實話啊。那就算了,你隻是這個學派裡一個平庸的參與人,多的是想坦白的人,沒你一個問題不大。”
說著,他作勢就要合上文件夾起身。
“……我哪裡沒說實話了!”心裡一跳的倉橋信彥,嘴硬地扛聲說,“這不是實打實的事實嗎?”
“就我的觀察,風戶京介在學術方麵的成就一定高你非常多,你不認識他也不奇怪。”
“少胡說了——”
“他是我現在的主治醫生。”一句話打斷了施法,唐澤乾脆利落地說,“雖然同樣被我看穿了假裝出來的偽善,但他好歹混到了這個位置。”
言下之意,連他那個水平都沒混到的倉橋信彥,放在卷成麻花的警察局裡都稱不上突出,更何況放在更廣闊的學術舞台上,誰給他的勇氣來暗算他的?
“……那隻能說明那個人渣經驗太豐富了!”忍無可忍的倉橋信彥聲調陡然拔高,“你們根本不知道他都是如何驗證自己的學術理論的,禍害了多少未成年人。我這種悶頭寫理論的派彆注定和他那樣的風格合不啊!怎麼能說是我學術能力的錯!”
“看起來,你很了解他的研究咯?”把手裡摞整齊了的文件再次放下,唐澤給出了今天晚上的第一個正眼。
不知道是否是與風戶京介的新仇舊恨,加上這些天牢獄之災帶來的壓抑和痛苦,已經開了頭的倉橋信彥兩眼一閉,竹筒倒豆子一般說著:“他和我研究的方向是相似的,資金隻有一份,我爭取得到他就沒有戲了,所以他著急忙慌地推行人體實驗,分配不到資源,就乾脆開始自己製造機械,入股了汽車企業……”
“汽車企業?”在這連篇累牘的情緒輸出中,降穀零抓住了一個關鍵詞,“他有入股汽車企業?”
“資金隻有一份……你們得到了資助?”唐澤眼神收斂了下來,沉聲反問。
“是啊,畢竟我們的專精方向都與記憶相關,投資者不可能給我們一樣的待遇,拿不到待遇,實驗部分就無法實施。”說到這裡,倉橋的怒氣不斷疊加,又有點繃不住了,“他居然利用和汽車企業管理者的私人關係,先偷跑出了合適的儀器,然後二話不說就開始在孩子身上測試。而我呢,我隻會傻乎乎地等,用儘全力也隻能搞到一些違禁藥物……”
“說你胖你還喘上了。”再次不留情地卡斷倉橋的小作文,唐澤麵無表情,“是不是要誇你一句社會危害小?說吧,風戶都實驗了什麼東西?”
“記憶方麵唄,還能有什麼東西……一些洗腦儀,心理暗示什麼的……”
坐在旁邊的降穀零提起筆在紙上刷刷刷地飛快書寫,很快,一張字條遞到了唐澤手中。
留心聽著破防的倉橋信彥不斷傾訴,唐澤分心瞄了一眼紙條上的內容。
【你失去了記憶,可能不記得了。
前段時間,由於任務執行不力而暴露的代號成員皮斯科,正是一家主營汽車製作的集團社長。】
唐澤點了點頭,不動聲色地將這張紙掩進文件的最後一頁,心中有了計較。
“那筆資金,雖然投資者不肯承認,但是我們都清楚,那是唐澤一川先生留下的專利的授權收入,這是他為了鼓勵認知訶學發展留下的專項基金……”
屋子裡的其他人,齊刷刷眯起了眼睛。
和組織的交集,這不就來了嗎?
對自己透露出的信息沒什麼概念的倉橋信彥,還在滔滔不絕地數落風戶京介的問題:“這本來就不是他獨有的東西,唐澤先生年輕時,因為理論的超前分外受影響,這是屬於全體認知訶學研究者的財富!他卻這種手段騙取……
“而且他太會取巧了,選擇了相對好實行計劃的學生,那套鬼東西,在大人身上到底有沒有效果,都是一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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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戶醫生,您的意思是,不建議小蘭去公園嗎?”
“不,既然您說,那是對她而言有重大意義的場所,那我個人是不反對這種決策的。”嘴上這樣說的風戶京介,心底戾氣橫生。
他的設備隻對未成年人會有效果,自己最想令其失憶的人反倒是完好無損。
結果,他不僅沒好好完成原定計劃,還收獲了兩個定時炸彈……
“不過,我還是希望蘭同學不要太勉強自己,記憶恢複就算是一個長期的過程,也不會太影響生活。”
“這不是勉強。”毛利蘭衝著電話聽筒,非常認真地高聲說,“我的失憶給很多人帶來了困擾,可是大家都在儘己所能地幫助我……如果我自己不主動向前走,那就太過分了。”
“這個樣子啊……”裝腔作勢地歎了口氣,風戶京介想了想,暗示性地說,“我記得,唐澤君和你們的住處離得不遠。”
“確實,這個孩子就住在我們樓下。”毛利小五郎沒有反駁。
“那能考慮,把唐澤也一起叫上嗎?和你們這些近日與他關係熟悉的人一同出遊,他的記憶恢複概率也會增加的。”風戶京介眼裡晦暗的微光在夜晚通明的霓虹燈中閃爍,“他一個人在東京求學,生活環境難免有自己的困難。”
因為唐澤和毛利蘭的失憶,引發這一切問題的佐藤美和子自責萬分。
隻要他們兩個同時出門,自己約等於同樣找到了堵住那個女警的機會。
能一網打儘的話……
“是這樣嗎……”毛利蘭不是很確定地反問了一句,想了片刻,猶猶豫豫地說,“那,那我連唐澤一起叫上的話……”
“醫生的建議,聽一聽沒壞處。”電波另一端的風戶京介看著鏡子中的自己,綻開了一個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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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的醫囑,有時候是真的不靠譜。”目睹了倉橋發癲全程的風見裕也一陣陣的後脖頸子發涼,“還好,還好我總覺得看心理醫生很有障礙,更彆說是讓組裡的同行來替自己看病……”
對比倉橋話語中濃烈的控訴與不甘,不難聽出,他給零組的警官們下藥的主要目的,隻怕是和風戶京介殊途同歸的。
沒能競爭過風戶京介這件事給他造成了很大的影響,刺激得他進一步升級了極端行為,並在遇到唐澤昭這麼一位重量級學術成果之後,徹底失控了。
能沉得住氣在零組蟄伏那麼久的人,怎麼突然進化到敢對第一次見麵的唐澤下手的疑問,也就迎刃而解了。
“搞學術是這樣的,寫不出論文搶不過經費,人就發癲了。”話題的中心人物唐澤毫無自覺地感慨著,“總不能承認憋不出論文,是自己學術能力不夠吧?那樣多撈啊,必不能夠,那就隻能怪風戶京介不講道理了。”
“這樣,與他第一次接受審訊時表露出的關鍵詞,反倒是能一一對應的了。”走在他們邊上,比對著連詞記錄的降穀零點了點頭,“那麼,‘組織在刻意宣揚並組織認知訶學的研究,借由一些明麵上的公司進行撥款和支援,從中吸納人才’的設想,基本是成立了。”
“唔,這樣一來的話……”拖長了音調,唐澤摸著下巴琢磨片刻,說道,“比起喜歡誇誇其談的風戶京介,其實倉橋信彥,才更得我父親真傳一點。”
降穀零和風見裕也的表情,都在一瞬間停滯了幾秒,沒明白過來唐澤的思路。
“就是因為搶不過經費,觀點不夠主流,做不了自己的研究,我爸他才發癲成那個樣子的。怎麼有爆點怎麼寫,怎麼誇張怎麼來,以至於經常不像個搞研究的,更像個搞傳教的……”不勝唏噓的,唐澤歎息著說。
他10歲之前的記憶確實零散破碎,但不是說真的一丁點都記不得的。
就比如說,他有印象的是,在外頭舌戰群儒,到處演講,被批評譏嘲到他簡直是學術界的小胡子的時候,回到家中,薅著自己的頭發,反省為什麼騙不到新的投資人之類的畫麵……他就還零碎地記得一丟。
“回頭有機會告訴倉橋信彥好了,多少是一點安慰吧。”大搖其頭的唐澤這樣總結道。
一時間不知道唐澤是在誇還是在貶,也不知道倉橋信彥是真的會安慰,還是會破防的降穀零和風見裕也:“……”
“不過風戶京介這裡的問題我算是弄明白了。”唐澤嘖嘖了兩聲,“認知訶學的瘋狂科學家啊……讓我見識見識好了。這個世界上能瘋過我爸的科學家,我一個還沒見過呢。”
欲言又止,被地獄笑話噎得無法接話的降穀零和風見裕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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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就這樣答應啦……?你不是不太信任風戶醫生,也不想跑出來玩的嗎?”
頂著大雨後碧藍如洗的晴空,被初秋的大太陽曬成了麻瓜的柯南,一邊擦著額頭一邊疑惑地問著唐澤。
“就是因為不信任他,我才更要好好看著啊?”穿衣風格稍有變化,整體配色年輕了不少的唐澤拉了一下頭頂的貝雷帽,“萬一他就是想借機謀害蘭同學,謀害我,可怎麼辦?”
“這樣冒險真的沒問題嗎?”柯南看著毛利蘭滿麵好奇興致勃勃的樣子,徹底反對的話也說不出口,隻能不是滋味地低聲說,“我們還沒搞懂,襲擊者到底是怎麼令你們同時失憶的呢……”
“沒關係。”嗬嗬輕笑了兩聲,唐澤做了個握拳的動作,“他有本事就再來試試看好了。”
突遇襲擊,甚至於被襲擊導致失憶什麼的,發生在誰身上都很有可能,除了他之外。
他的記憶存儲方式很奇特,當他試圖封鎖某些記憶的時候,就算是他自己,在找不到適當的關鍵詞喚醒它時,都是很難解鎖的。
這很有可能是幾個月後的他,為了測試一些東西,順水推舟,利用風戶京介的裝置,更徹底地鎖住了部分記憶。
這有可能是這部分記憶本身信息量龐大,又或者是幾個月後的那個他,暫時失去了短時間大量封鎖自我記憶的能力……未來究竟發生了什麼,一切都是未知數。
而缺失了記憶的自己會想不起來原先設計好的“keyword”,完全是自然而然的發展,它很可能本就是之前的記憶裡根本沒有概念的東西。
有點把鑰匙鎖在保險櫃裡的意思了,真狡猾。
你到底是想利用這場實驗,測試什麼呢,未來的我?
“這樣找回記憶的感覺也不賴,”唐澤笑眯眯地聳了聳肩,“自己和自己玩解謎,不也很有意思嗎?”
“喂,打住。”邊上的鈴木園子沒忍住,抬起胳膊肘給唐澤來了一下,“你這樣說話的時候有點像那個推理狂了,仔細看看怪惡心人的。”
“誒,你會有這種感覺,那就再好不過了。”唐澤抬了下帽子,笑嘻嘻地回答道,“我今天不就是打扮成偵探的樣子了嗎?怎麼樣,很有偵探的味道吧。”
“總之,彆把失憶當做很有趣的事情啦。”沒甚好氣的翻著眼睛,鈴木園子暗暗瞥了眼毛利蘭的側臉,“失去記憶的人,自己不再感到痛苦了……我們這些被丟下的,可不是這種感覺。”
“園子。”出乎她意料的,毛利蘭突然回過頭來,主動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腕,“忘記了你的事情我很抱歉……不過這不能叫做丟下哦?”
“誒?”
“我們誰都沒有丟下,也沒有被任何人丟下,我不是還在這裡嗎?”毛利蘭張開手,給了她一個結結實實的擁抱,“就算我永遠記不起來了,你也會是我最好的朋友。謝謝你這幾天一直陪著我。”
“小蘭,小蘭……哇……”
柯南回不過神地看著她們,過了片刻,用驚奇的目光瞄了眼唐澤。
“嗯?看著我乾什麼?”
“雖然你不記得了,我總是有一種,小蘭的精神,莫名其妙被你訓練得很結實的感覺?”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