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隔千餘年,經曆了無數的荊棘磨難,解離塵終於看清了記憶中朦朧的那張臉。
在無儘的黑暗與折磨中,他靠著生命誕生最初那聲滿含愛意的“璃兒”撐到了最後。
他一直想著報仇,為自己,也為她。
他想過很多種她的模樣,都不如此刻這樣具體。
可他從未想過還能與她見麵。
解離塵眼眸睜大,冰白如雪的臉上凝著寒意,從怔忪中回神的第一反應是揮劍刺向那道身影。
帝卿塵一點都不意外,她沒閃躲,甚至還笑了一下,坦然地等劍光將最後的一縷魂火四分五裂。
千鈞一發之刻,是露凝擋在了她麵前,用自己微薄的力量擋住了那致命一擊。
解離塵在看到露凝的一瞬間反手收劍,但劍光來不及收回,撞在他給露凝的匕首上,將露凝迫得後退數米,喉頭一甜,劇烈咳嗽起來。
解離塵手腕一顫,轉瞬到了她身邊,將她攬在懷裡,輕輕撫著後背。
“對不起。”他彎下腰來,“我幫你療傷。”
露凝搖搖頭,她是不太舒服,但也不嚴重,握住他的手說:“無妨。隻是你為何突然拔劍?”
解離塵聞言麵色沉了下來,視線落在她嘴角的血跡上,冷冰冰道:“此妖孽竟敢附在你身上,死不足惜。”
“……不是妖孽。”露凝挽著他轉過身,“我怎麼會讓妖孽寄於我的劍意中?你應該也能感覺到那不是妖孽。”
解離塵人是轉過來了,可眼神怎麼都不往帝卿塵身上看。
露凝看了他一會,軟軟的手落在他心口,輕輕拍了一下幾下。
解離塵脊背僵了一下,聽到她溫聲說:“是真的。”
他怔了怔,神色有些壓抑。
“不是幻覺,不會突然消失,是真的,是尊上殘存的一縷魂火。”她用柔和的聲音緩緩說清來龍去脈,“尊上逃掉的一絲魂火漂泊了多年,在你畫了那幅畫後,借助你的力量聚集在畫中。我同你來帝室之前,她主動現身,想同我們一起來。”
解離塵眼神晦暗不明:“我畫了那幅畫之後,她就在了?”
露凝點點頭。
“那幅畫掛在寢殿已經幾百年。”
換言之,帝卿塵在他身邊幾百年,有的是機會和他見麵,但她不曾。
這次來帝室她主動仙身也不是對他。
解離塵臉色蒼白,眉峰冷硬,高潔出塵的氣質配上暗金長眸中翻湧的冷潮,有種殘暴的美麗。
帝卿塵黯然地站在原地,周身紫光越發淡了。
露凝太了解解離塵了,一句話就明白他在糾結什麼。
她得說他們不愧是親母子,性子是一樣的彆扭。
“這其實沒那麼難理解。”
露凝輕撫這他的手,一根根摸過他的手指,有種令人安穩的力量。
“你可以將自己換做尊上,想一想若是你經曆這些,會不會與自己的孩子見麵。”
解離塵聞言閉上了眼。
答案幾乎在這樣聯想地一瞬間就有了。
不會。
怎麼見?
如何見?
沒資格見,也沒勇氣見。
若他在帝卿塵的位置上,知道自己的愚蠢和輕信於人給孩子帶來了怎樣的災難,倒不如就像當初那麼死了算了。
這樣還乾淨利落一些。
像現在這樣隻剩殘存的微弱魂火,連幫忙解決慕青竹的能力都沒有,這種情況下現身,不過是多添麻煩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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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百年來,帝卿塵看著解離塵變成今日這副樣子,對他骨子裡的殘暴和血腥了如指掌,這些身為神...
尊本無法接受的事情,就更讓她站不出來。
如果沒有露凝,今日恐怕就是解離塵殺了慕青竹,毀滅六界,重建蒼生,她也不會現身。
她既不想阻止,又接受不了,乾脆就當自己死了。
他們就是這種性格,有一種露凝無法理解,但可以明白的固執和畏怯。
沒有人是真的無所不能的,是人就會有害怕的東西。
帝卿塵踩著虛空走到解離塵身側,她的氣息太特彆,解離塵第一時間發現了,立刻反握住露凝的手。
露凝睨了帝卿塵一眼,神女於紫光中沉吟片刻,在她鼓勵的眼神下,又喚了他一聲。
“璃兒。”
解離塵緊握的手倏地一鬆,冷聲嗬斥:“不準再叫。”
露凝看了一眼被鬆開的手,默默退到一邊,將空間留給他們。
帝卿塵這次沒再沉默,她也不再求他回應什麼,音色低緩道:“我無顏見你。”
解離塵眼睫顫了顫。
“慕青竹偽裝五千年,從我身邊仙侍做起,一步步獲取我的信任,我以為他好拿捏,選了他做帝婿,自負於實力從未將他放在眼裡,萬沒想到,他會利用我誕下你時身體虛弱,給了我致命一擊。”
露凝站得不遠,能將那邊的對話聽得清楚。
她聽到帝卿塵親口講述當年事,聯係上慕青竹那張清心寡欲的臉,五千年……他真的夠有耐心了,五千年的時間,配上那張淡泊名利的臉,是真的很難讓人想到他心存何等計劃。
“帝氏血脈傳承困難,我為女子,要比男子更凶險一些,誕下你時會因靈力紊亂虛弱閉關,慕青竹憑借我的信任毒害於我,之後更為了穩固地位,連親子都不放過。是我給了他這樣的機會,我虧欠你那樣多,從不知該如何見你。”
“漂泊的時候我隻能依稀聽到你的聲音,我好像聽到你在叫我,可我什麼都做不了,我這樣無能……”帝卿塵的音色壓抑而哽咽,“再後來,我能凝結神識在你的畫中,看見了你長大的模樣,是我讓你變成了如今這樣。”
“都是母親的錯。”帝卿塵破碎道,“是我不好。”
解離塵沉默地聽到這裡,終於開口,語氣嘲弄道:“我變成今天這樣,真是讓你失望了。”
她字裡行間似乎都在說他現在的樣子不好,於是他便隻聽這些,給出了這樣的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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