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該說,發生在燕市的車禍很蹊蹺,讓人難免懷疑背後有人為的手腳,但畢竟發生在背後,穆正一沒有親自所見,無法體會到當時的凶險。但現在,當他親自見到一起車禍的發生,而且就發生在自己人的身上,距離他的前方不到一百米,儘管說來比燕市的車禍更詭異,更故意,但穆正一感受到的不是憤怒,而是驚恐和後怕。是的,怕到極處的害怕。萬一他的司機再處置不當,驚慌之下,也一頭衝出高速公路,誰會知道會有什麼嚴重的後果?穆正一現在雖然不是正職,但省紀委副書記的位置顯然也很是不錯,要雨得雨,要風有風,而且現在又是和平年代,他完全沒有要以身殉國的覺悟。剛才衝下壕溝的前車,車上有四個人,其中還有一個女同誌,從剛才的速度來看分析,恐怕車上的人凶多吉少了。都是他多年的下級和同事,他怎麼向他們的家人交待?後怕之餘,穆正一更是大感頭疼和無奈,心中幾乎不用猜測剛才的車禍是人為事故,從無牌新車迅速出現,到“S”形搖擺製造車禍,然後揚長而去,一係列的動作乾脆利索,毫不拖泥帶水,顯然隻為製造麻煩而來。而不是為了向他們炫耀新車性感的屁股,而且說實話,以穆正一的見識,也沒認出前麵的新車是什麼品牌和什麼型號,更遑論連牌照都沒有了,也就是說,對方從容地來,從容地得手,並且從容地走。停車之後,後車也停在了車後。後車隻有一個司機,本來就是後備車,現在兩輛車加在一起,一共才四個人。穆正一驚魂未定,坐在後座半天不動,最後才大夢初醒一樣,吩咐秘書:“趕緊通知當地公安部門,立刻組織人員搶救。”隨後又指揮兩車的司機,立刻下到壕溝下麵救人。穆正一此時才算冷靜下來,抽了一支煙,才又拿起電話,見此時還不到晚上10點,相信周鴻基肯定還沒有睡下,就顫抖地撥出了電話。周鴻基平常都在11點左右才睡,何況現在,今晚在12點之前,他都不會睡下。因為周鴻基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如果燕省的事情隻是開端,隻讓他感受到了一絲陰謀味道的話,那麼今天發生在魯市的一件事情,就讓他切實感受到了寒意。冰冷而徹骨的寒意!真的錯了?周鴻基一人在房間之中,不停地走來走去,煩躁不安,臉上更是愁容滿麵,第一次,他深深地品嘗到了無所適從的滋味。穆正一並不知道,事情並非隻有他遇到的在燕市和高速公路的兩起車禍,而是在魯市,就在他們一行剛剛駛上高速之時,也發生了一件令周鴻基十分惱火並且大為不安的事情。事件,如果在外人看來,絕對是小事,但在周鴻基眼中,卻有十分明顯的警告意味了。就在夏想在魯市落地之後不久,周鴻基就第一時間迫切地和夏想見了一麵,還請夏想吃飯,並且真的拿出了珍藏多年的茅台——值此茅台在不遺餘力的炒作之下身價大漲之時,周鴻基此舉就更顯得誠意十足了——夏想也感謝了周鴻基的大方,甚至還十分主動地向周鴻基通報了他在京城看望付老爺子的經過。當然,略過了葉天南出現的細節。和夏想的會麵還算達到了滿意,雙方把酒言歡,提到了明天成達才抵達之後和衙內見麵的安排,又提到了何江海事件的下一步的進展,當然,夏想對於如何處置何江海的問題,還和以前一樣含糊其辭,並未明說。但周鴻基對夏想表現出來的還算真切的態度,大感滿意,認為他和夏想之間的合作,基本上還處在保持了基本信任的同盟期。周鴻基自然也不會提及他派人前往燕省的事情,夏想是否已經知道他也懶得去猜,此時他也並不認為燕市的宮小菁車禍事件和夏想有關聯之處。可以說,周鴻基迫不及待要和夏想見麵,就是想確認夏想有沒有改變和他合作的態度,儘管他已經背著夏想有所行動,並認為離了夏想,他一樣能夠掌控局麵,但也知道在齊省,有求於夏想的地方還是很多。和夏想分開之後,周鴻基剛回到家中,就接到了一個令他十分震驚並且後怕的消息——向他透露消息的省委招待所的內線,突然失蹤了!宮小菁的種種,都是此人主動透露,才讓周鴻基掌握了在宮小菁事件之上的主動權,本來按照約定,他今晚還要向周鴻基彙報最新的線索,不料人卻不見了。說是失蹤有些不太準確,隻能說是突然之間就失去聯係了。如果是平常時期,一個人失去聯係十幾個小時也好,哪怕一天一夜也沒什麼,誰還沒點什麼秘密的事情?但現在卻不同,宮小菁生死未知,正需要此人進一步透露內情之時,他突然失去聯係,就讓周鴻基立刻大為驚慌,心中清楚肯定是出了問題,而且還是麻煩事。如果是此人自己見勢頭不妙,主動躲了起來還好,萬一是他被人控製了,就絕對不是好事了。難道是夏想出手了?周鴻基直到此時還沒有真正意識到齊省本土勢力的強大,還一直將目光投到夏想的身上,是他繼向宮小菁出手之後,所犯的第二個嚴重的錯誤。如果周鴻基及時認清形勢,意識到不能逼迫過緊,該收手時就收手,或許也不會釀成大錯,但並非所有人都有卓越的眼光,畢竟都有自己的局限性,而周鴻基又立功心切,再加上在上麵的催促之下,有點亂了章法,還有一點,他畢竟沒有真正切身經曆過地方上紛亂的局勢。就如老古在電話中和夏想所說的一樣,周鴻基現在隻處在第一個見山是山的階段,他以為他的見山是山和夏想的見山是山是一樣境界,其實中間差了遙遠的距離。你以為和我一樣,其實我們不一樣——道理人人會說,但具體到事情之上,就不是張口一說那麼容易的事情了。周鴻基就百思不得其解,如果說燕市的宮小菁事件不是夏想的手筆,再如果說省委招待所內線的失蹤也不是夏想的所作所為,那麼到底還有誰在處處與他作對?除了何江海之外,齊省還有誰和他之間有天然的敵意?夏想和他作對可以理解,是想掌握主動。何江海處處反製他的一舉一動更可以理解,是為了自保。但問題是,現在的何江海已經半死不活了,還有什麼影響力可言?如果周鴻基仔細研究過齊省的曆史,並且對齊省人對一些了解的話,他就不會輕易得出以上的結論了。所以說,紙上談兵和實戰之間,有時存在著巨大的鴻溝。周鴻基左思右想,一直找不到突破口,正煩躁不安的時候,就意外接到了穆正一的來電。穆正一連夜返回,周鴻基也知道,也沒有反對,因為他也急於想和穆正一見麵麵談,就燕市發生的一係列問題深入而細致地交談之後,才能更好地得出結論。穆正一原先也有彙報,但電話裡畢竟講不清楚,而且他也認為穆正一大局觀可以,細節上麵有所欠缺,或許在他的啟發之下,能發現新的狀況也未可知。但……現在突然來電,難道是穆正一想到了什麼新的情況?周鴻基還大抱希望,急忙接聽了電話。穆正一的聲音滿是失敗和驚慌:“周……周書記,出大事了!”周鴻基滿心期待被當頭潑來冷水,頓時心情大壞:“出什麼事情?大驚小怪的……”穆正一現在也顧不上揣摩領導心思了,直截了當地將剛才的車禍事件簡單一說,並且補充了看法:“周書記,我總覺得燕市的車禍,還有剛才的車禍,和前幾天高總發生的車禍,都十分類似。”彆說,穆正一在周鴻基眼中一直是還算可以的得力乾將形象,但周鴻基認定他隻是將才不是帥才,沒有獨擋一麵的能力,不想剛才一句話一下驚醒了夢中人,周鴻基隻覺得眼前豁然開朗——以前一直以為是夏想在背後的手腳,卻忽視了何江海的存在。何江海隻是在醫院裝病,他現在還是政法委書記兼公安廳長,還是齊省半島幫的領軍人物,他還沒有被撤職查辦,還權力在握!真會如此疏忽?周鴻基大為自責,官場中人,從來沒有認輸一說,在被正式查辦之前,誰都不肯放棄最後的努力。他太天真了,以為何江海主動提交辭呈,以為何江海賴在醫院不出來,就沒有反手之力了,怎麼就忘了一句話——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或者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何江海……你等著!周鴻基恨得咬牙切齒,從一係列的車禍事件之中,他自為發現了真相,又在穆正一的誤導之下,真以為是何江海的出手,從而導致他犯下了第三個嚴重的錯誤。一直沒有發現真正躲藏在背後的敵人是誰的周鴻基,在錯誤的道路之上越走越遠,最終掉進了無法回頭的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