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天南以為夏想此去京城,是因為他的目的已經達到,所以對事態的後繼發展並不關注了,誰知就在夏想起飛的一刻,湘江市公安局風雨大作……怎麼會?葉天南的震驚無以複加!林小遠也不是莽撞的人,怎麼就失心瘋一樣非要在市局打人?他怎麼就能打了黃義?不對,似乎是哪裡不對?夏想遠飛京城,並非是將事情拋到腦後置之不理了,而是故意為之,要的就是擺出置身事外的態度,不管再有什麼事情,不管事情鬨多大,都和他無關了。好手段!氣憤和震驚之餘,葉天南甚至暗叫了一聲好。但隨即他又被憤怒淹沒了,夏想到底意欲何為?他沒完沒了抓住一件小事不放,是想將事情引領到什麼方向,究竟要怎樣收場他才滿意?他還想將事態怎麼擴大,鬨得滿城風雨還不夠,還想鬨到中南海不成?黃口小兒,胡作非為!葉天南視地上摔碎的紫砂壺如夏想,碎了不但不心疼,還一腳踢開了碎片,發出一陣異常的清脆的響聲。外麵的秘書孫幸聽到了裡麵的動靜,沒敢推門進來。他跟了葉天南兩年多了,也多少了解了葉天南的脾氣。非常注重個人形象的葉書記,輕易不暴怒,但在他暴怒的時候,彆人最好也輕易彆打擾他,否則肯定會被當成泄氣筒。聽聲音象是葉書記最愛的紫砂壺摔碎了?太可惜了,聽說是一個市委書記送的,好象值十幾萬?葉書記雖然在彆人問起時,隻說是幾十元的普通砂壺,但其實還是願意讓識貨之人誇上幾句。也不知是哪個倒黴催的惹葉書記發了天大的火,紫砂壺一碎,天大的一筆帳就記在他的頭上了,真是一個倒黴蛋,隻要葉書記在湘省一天,他就彆想向前升上一步了。孫幸哪裡會知道,惹葉天南發火的人,是讓葉天南恨得咬牙切齒卻又無可奈何的夏想。也不全然是無可奈何,葉天南還有許多手段可以用來對付夏想,但眼下時機不對,而且還有一個最讓葉天南頭疼的問題是,夏想的為人,似乎無懈可擊,很難從男女關係和經濟問題上打垮他,而且他此來湘江,沒有帶親信,也不能從側麵對他下手。難道他還真是一個讓人無法下嘴的刺蝟?收回心思,葉天南推開窗戶,看到外麵陰雲密布的天空,雷聲隱隱從遠處傳來,由遠及近,一聲炸響,震得天地似乎都顫抖了。任由風雨吹打在身上,葉天南也不懼怕幾乎響在頭頂的炸雷,撲麵而來的雨水一下讓他冷靜和清醒了許多,他強迫自己鎮靜下來——必須要抓住夏想的思路,要弄清夏想究竟想要做什麼,他才好從容而有針對性的布置後手。隻是越想夏想的周密布局就越讓他心驚,原本以為夏想一來湘省,就頻頻出手,憑借的就是還算強硬的後台,但葉天南也並未將夏想放在眼中,因為在官場之上,後台雖然重要,到了副省以上,大家的後台都很硬,都有朝天子的資格,此時要的就是麵對麵的真本事了。而且還有一點,葉天南以為夏想不過是年輕氣盛,憑借三分熱情四分熱血還有五分衝動,想新官上任三把火,能燒就燒一把,燒不了,肯定就偃旗息鼓了……直到今天,直到剛才的消息傳來,他才怦然心驚,才第一次意識到夏想的可怕之處在於,他能於無聲處見驚雷。夏想是他平生所僅見的一個最可怕的對手,不但具有迷惑性,還總有出人意料的手腕施展,讓人防不勝防。就如今天突如其來的雷雨一樣,林小遠打人事件,或許是巧合,或許是人為安排,不管是哪一種,人打了,事情鬨大了,蔡江偉舍棄了,林小遠卻沒有如期走出湘江市公安局的大門。葉天南心中忽然閃過一絲寒意,難道說從一開始,夏想就沒有打算讓林小遠再出來?那麼他針對林小遠的目的何在?葉天南決定,不摸到夏想的思路,絕不罷休,也先不出手。……葉天南在今天的風雨之中,打了紫砂壺並且被雨打濕了臉,心情沉悶,和他的傷風愁雨的情懷相比,鄭盛和付先鋒之間的對話,就輕鬆愉快多了。“先鋒,我是提前和你碰個頭,商量一下關於畢鵬同誌的處理意見,還有蔡江偉同誌的處分決定,還有顧世奇的空缺由誰來接任合適……”鄭盛的態度很客氣,語氣很輕鬆,和外麵雷雨交加的天氣相比,省委書記辦公室內,其意融融。畢鵬被雙規之後,因為嘴硬,案件一直沒有太大進展,但僅憑現有的證據,將畢鵬免職加開除黨籍也沒有問題,不過一直壓下不發,是因為想撬開畢鵬之口,引爆晨東官場地震。但現在畢鵬的價值已經很小了,顧世奇因為88萬元的行賄金一舉成名,被雙規之後,沒有任何抵抗就交待了全部問題。顧世奇交待的問題,就為晨東官場地震的最後引爆,奠定了基礎,點燃了導火索。現在夏想不在湘江,鄭盛就有意和付先鋒碰碰頭,先探探付先鋒的口風。鄭盛的目光落在大局上,他雖然也聽說了湘江公安局出了意外,但並不清楚夏想的真正的劍鋒所指之處是林小遠。“我想先聽聽鄭書記的意思……”付先鋒最近的表現可圈可點,低調,沉穩,著力發展經濟,就象一個緊緊跟隨書記步伐的務實省長,不出頭,不搶鏡,一下變了一個人一樣,就讓許多人不解。鄭盛也有點不解,但還是樂見付先鋒現在的表現。“我的一個不成熟的想法是,畢鵬的案子還有可挖之處,就讓紀委的同誌繼續審理下去,顧世奇之後的空缺人選,我暫時沒有合適的人,先鋒有沒有合適的人選?”鄭盛繼續拋出誘餌來試探付先鋒的傾向。“晨東市委副書記的人選,我倒是有一兩個合適的,到時再具體向鄭書記請示。不過對於畢鵬和顧世奇兩個人的案子,我認為不能分彆對待,而是要看整體看待,一個晨東市,不但有晨東大橋的倒塌,有副市長落馬,還有常務副市長貪汙受賄,市委副書記行賄,就讓人不得不深思,是不是晨東整個黨政班子出了問題?”付先鋒的聲音不大,語速也不快,如果不細心聽,被外麵的風雨聲音一掩蓋,幾乎聽不太清。鄭盛卻一點也沒有埋怨付先鋒說話聲音過小,卻是一臉溫和的微笑,對付先鋒的意見微微點頭,表現出十足的耐心和涵養,臉上是微笑,內心卻是欣慰。付先鋒的話再次印證了鄭盛的猜想,夏想和付先鋒之間達成的共識,依然有效。不過也讓他微微感歎,付先鋒從來不是一個怕將事情鬨大的人,他是唯恐事情不大,也不知道和他合作,是不是與虎謀皮?不知道到時候,付先鋒的胃口究竟會有多大?現在管不了那麼多了,短期的朋友也是朋友,政治上,從來沒有永遠的朋友,鄭盛就點了點頭:“晨東市的黨政班子可能也真是出了大問題了,在晨東的問題上,省委也有一定的責任。”言外之意,為晨東問題負責任的自然就是葉天南了。付先鋒沒接鄭盛的話,既然已經達成了基本共識,接下來就等一個合適的機會了:“最好還是等夏書記回來後,再具體就畢鵬和顧世奇的問題做出決定,對了,還有蔡江偉……蔡江偉犯了什麼事兒?他好象是懷陽市公安局長?”最後一句話問得有水平,顯示出付先鋒政治智慧之中狡黠的一麵,身為省長,不可能不知道蔡江偉被抓一事,因為已經鬨得滿城風雨了,但他故意假裝全然不知,就是告訴鄭盛,許多事情他置身事外了,他是一個合格的悶葫蘆。鄭盛就含蓄地笑了……笑歸笑,但不管是鄭盛,還是付先鋒,都不清楚夏想在蔡江偉事件之中,埋藏了多深的機心。……京城的天空,麗日當空,陽光明媚,一落地,夏想就和連若菡坐上前來接應的奧迪A8,迅速離去。林華建也有人接,他望著絕塵而去的A8的尾燈,心裡百般不是滋味。他不是嫉妒夏想的車比他的車好,而是他一落地開機,就接到了一個讓人目瞪口呆的信息!林華建幾乎出離憤怒了,也不敢相信林小遠怎麼會傻到了在公安局打人!雖然林小遠也有一些官二代的不良嗜好,但他一直嚴加管教,林小遠還不至於囂張狂妄到無法無天的程度,怎麼就在公安局打了人?如果說林小遠打的是警察還好說,事情還有緩和的餘地,但打的卻是黃義,而且還導致黃義瞎了一隻眼……簡直就是胡鬨台,胡扯蛋!林華建差點摔了手機,更差點轉身就返回湘江!夏想欺人太甚,肯定是夏想從中作梗,林華建毫不猶豫地就將全部過錯推卸到了夏想身上,他坐在車上想了一想,吩咐司機說道:“不回中紀委了,先去老領導家。”就在夏想坐車快到吳家的時候,意外接到了曹永國的電話。“夏想,你來京城了?我也在,你現在來古老的地方,總理也在!”好快……事情,出現了夏想意想不到的轉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