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想和宋朝度曾經有過數次配合默契聯手的時候,但這一次,兩人同時身陷迷局,自顧不暇,還能如何一呼一應,共同禦敵?和皮不休直接越過夏想不理而找彭雲楓談話不同的是,省紀委找安興義談話,事先征求了宋朝度的意見,宋朝度在聽取了紀委同誌的工作請示後,點頭同意了。因為出麵向宋朝度請示工作的,是紀委書記李言弘。李言弘和宋朝度的關係一直一般,但此次卻態度恭敬地向宋朝度請示,而且說話的語氣也十分中肯,讓宋朝度沒有理由乾涉紀委的獨立調查的權利,就點頭了。安興義是不是真有問題,宋朝度先不下評論,他也清楚李言弘態度之好的原因所在,是因為李言弘雖然平常和他關係一般,但也不想在安興義的問題上開罪他。李言弘是按程序辦事,他接到了實名舉報必須按章辦理。宋朝度很客氣地送走了李言弘,他大概能猜到誰是幕後主使。是不是和天澤市的局勢突變相互響應不好說,但可以肯定的是,是有人想挑戰他的地位。上次有關他將要離開燕省的傳聞之中,背後就有一個人的影子,因為自己離開燕省,他就有可能扶正,從而執掌燕省。也可說他起到了的一定的幕後推手作用,此次借調查他一手提拔的人來打擊他的威望,可謂用心良苦,一是讓他自顧不暇,無法在省委力挺夏想。二是如果安興義被查實有經濟問題,最後不管是停職處分,還是更重的處分,都會給他的臉上抹黑。嫉妒,赤|裸裸的嫉妒,在他完成了燕省的整合大計,在燕省的地位日益穩固之時,有人出此政策來削弱他的光環,實在是可惡之極。宋朝度一拳打在桌子,由於用力過猛,生生擊壞了一塊易硯。陳太忠在外麵聽到聲響,嚇了一跳,小心聽了一會兒聲音,還是沒敢進來,搖搖頭,又坐回到了座位上。他和宋省長之間還沒有到可以探究領導喜怒哀樂的地步,要是夏想就會敲門進去,不管宋省長多麼惱怒,他也不會衝夏想發作。夏想……一想起夏想,陳太忠就心中泛起一陣苦澀,還有難言的嫉妒的情緒。宋朝度背著手在房間中轉了幾圈,他是省長,不會也不可能被幾個跳梁小醜打倒——其實對方可不是小醜,而是大有來曆。燕省的常委組成太複雜,京城空降的乾部太多,工作就不是很好開展。不過平心而論,作為家族勢力代表的幾個京派乾部,比如梅升平,雖然特立獨行,但一般不會背後陰人。比如李言弘,雖然和他關係一般,但辦事講究原則。比如高晉周,雖然背後有龐大的吳家作為支撐,但行事溫和,從不逾越,也不多事。就算馬霄是付家的嫡係,自從付先鋒離開燕市之後,馬霄也低調務實了許多。唯一一個並非家族勢力但又野心勃勃的京派乾部譚國瑞,是整個燕省省委之中,最不安分的分子。相對而言,副省長和省長叫板,勝算極小,甚至還不如副書記和書記暗中交手有勝算,因為副書記的權力要比副省長大。同時,省長對副省長的製約,比書記對副書記的製約在某種程度上,也要大一些。但事情卻又不能一概而論,官場上的事情,有慣例就有特例,副手和正手之間的過招,在任何地方都會存在,不過是突出不突出的問題。而且官場上讓人最可畏的地方在於,你永遠不清楚彆人的背後站著誰,換言之,不管是對手還是盟友,你永遠不可能看清他的真正後台是哪一個。但也正是因此,才讓官場之中的遊戲讓人沉浸其中,無法自拔,因為如果都能看得清清楚楚,也就沒有了神秘感和柳暗花明的驚喜。譚國瑞就是如此,有關他的來曆,傳聞很多,直到現在宋朝度也弄不清楚他的身後到底站著誰。因為官場上許多事情不能問,也不可能知道得清楚。人與人之間有明麵的關係,更是暗中的關係,比如他和夏想,是人人皆知,但夏想有一個嶽父在西省擔任省長,相對來說知道的人就少多了,再有夏想和吳家的關係,圈內人士知道一些,但不詳細,外麵的人,知道的就更是少之又少了。而夏想和總理之間的互動,如果不是夏想告訴他,他也不會得知。因為官場上許多事情,隻有當事人心裡清楚。總理肯定不會說,再如果夏想不說,就是懸案了。來曆不明的譚國瑞就有過數次想要挑戰宋朝度省長權威的出格的舉動。誠然,作為副省長,雖然是常委,但副職畢竟是副職,和正職的區彆還是很大。譚國瑞自從到燕省上任之後,雖然在外界看來比較低調,實際上,他一直野心勃勃,想要乾出一番大事。譚國瑞比宋朝度年輕5歲,在一般人眼裡,差5歲不算差彆,但在官場之中,5歲就是一個門檻,就是一個可以跨越的界限。譚國瑞自恃是京派乾部,又年輕,再加上後台又多次暗示他在燕省可以就地扶正,他就盯緊了宋朝度的位置,認為有朝一日一定可以取而代之。一開始譚國瑞行事還算含蓄,因為燕省的一乾常委看似個個平庸,其實人人精明,深諳為官之道,他就是小心翼翼地觀察和分析各人的立場。後來在鋼鐵整合之前,有風聲傳出說是宋朝度可能要調離燕省,他就動了心,認為他的機會來了。沒想到,整合大計曆經波折,最後還是獲得了通過,讓宋朝度的威望上升到了無與倫比的高度,譚國瑞心中的失落可想而知。但譚國瑞並沒有失望,他比宋朝度小,認為不用到宋朝度的年齡時,他就能主政一省——話又說回來了,哪一個副手不想著有一天能夠當上正職,不過是表露在外的程度不同罷了。不止譚國瑞緊盯省長的位置,宋朝度也明白,梅升平、高晉周甚至李言弘都有問鼎省長的根基和資曆,相比之下,恰恰譚國瑞資曆最淺,但他卻又表現得最為迫切和強烈。……宋朝度一個人在辦公室足足想了一個小時,仔細推敲省紀委調查安興義和天澤市紀委拿彭雲楓開刀,兩者之間有沒有內在的聯係。如果說僅僅是巧合誰也不會相信,也太巧了一點,而且時機也拿捏得太準了,正是他要在省委力保夏想的時候,夏想身邊的人和他身邊的人同時出事,人為的痕跡太重了。宋朝度心中的怒火越來越盛,如果僅僅是有人算計他還好說,他承受了不少大風大浪,早就習慣了政治上的傾紮,而夏想是為了他的整合大計才和陳潔雯鬨到了勢同水火的地步,如果說動安興義隻相當於落了他的麵子,動夏想,就和直接朝他臉上吐上一口沒有兩樣!事隔多年,宋朝度決定再次施展手段,讓一些不安分的人,知道什麼叫收斂!宋朝度接連打出數個電話之後,先是了解了一下安興義的問題,然後又讓陳太忠叫來了省政府秘書長陳海峰。陳海峰50歲出頭,個子挺高,不胖,大臉,大眼,肩膀挺寬,給人的感覺很威猛,不太象是大管家的角色,實際上人不可貌相,陳海峰為人細心,辦事牢靠,又極有眼色,深得宋朝度信任。所有人都有一個結論,如果有一天宋省長從省政府搬到了省委,那麼陳海峰就坐定了省委秘書長的位置。由此可見陳海峰在宋朝度的心目中,是最可靠的幕僚的角色。陳海峰一進來就看到了打碎的易硯,心中一驚,作為秘書長,必須時刻了解領導在想什麼需要什麼,領導現階段最關心的是什麼。雖然說省政府秘書長是省政府的大管家,是為省政府服務的,其實政府秘書長服務的對象隻有一人,就是省長。省長的喜怒哀樂和工作需求,就是他工作的全部意義。省政府是一個寬泛的稱謂,在陳海峰眼中,宋省長就是省政府。聯想到郎市市長安興義接受調查,天澤市政府秘書長彭雲楓也被紀委問話,陳海峰立刻就明白了宋省長的怒氣的根源,也清楚了宋省長找他前來,需要他做些什麼。……一天後,省委、省政府召開了一次聯席會議,協調和討論在嶺南省南資北移的過程中,燕省省委、省政府應該從哪幾個方麵入手,努力多爭取嶺南省轉移的投資,充分發揮燕省環繞京津的地理優勢,為此,省委省政府成立了“南資北移指導工作辦公室”,將會由一名省委領導牽頭,負責具體工作。譚國瑞也接到了通知要參加會議,他心中躊躇滿誌,認為指導工作辦公室的負責人,非他莫屬。但他一進會議室就愣住了,因為他的位置被安排到了主席台的最邊上。每一次會議領導的排名都不一樣,除了書記和省長之外,其他常委的座位因場合而定,譚國瑞也心裡有數,但今天他被直接弄到了靠邊的位置,差一點就坐不到主席台上了,他心中就大不痛快。再看宋朝度一臉嚴肅地坐在主席台上,和範睿恒小聲地說些什麼,範睿恒還有意無意地看了他一眼,他忽然就有了不祥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