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一九在跑馬縣一共呆了一個月零二十天,而且還是在跑馬縣的深山老林之中,不提跑馬縣比天澤市還要偏北100多公裡的寒冷氣候,就是單在深山之中蹲點長達一個多月之久,一般人都承受不了。何況劉一九還是市局副局長,能以身作則親自到第一線,確實也讓夏想真心佩服。跑馬縣位於天澤市最北部,西北和內蒙接壤,東北和遼省交界,形成一處三角地帶,雖然不如著名的金三角出名,但在一些毒品走私販眼中,也是一處天堂地帶。跑馬縣有大片的草原和無人的山林,也有人非法種植罌粟,但麵積不大,形成不了氣候,不過好象有一年差點釀成重大事件,幸虧發現得早,否則還真有可能成為一處毒品基地。種植不了,就有不少人從內蒙和遼省販毒,因為是三不管地帶,而且有非常遼闊的草原和森林,毒販子就如一葉小舟藏身於大海之中,很難被抓獲。有幾次明明接到了確切的線報,說是有一起毒品交易,結果幾次都撲了空,劉一九就懷疑跑馬縣公安局有內線,就親自帶隊去蹲點,一蹲就是一個多月,毅力之強,人人歎服。劉一九要的就是不查則已,一查就要查一個水落石出,因為跑馬縣的毒品走私一直是一個根治不了的毒瘤,連續幾年被省廳點名,但年年治年年死灰複燃,而且每次規模都比以前大,大有越來越猖狂的趨勢,他不信邪,發誓不拔除毒牙誓不罷休。也就是劉一九,換了彆人,誰也沒有膽量敢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敢在冰天雪地中蹲守一個多月,不要命了?跟著劉一九的乾警換了一茁又一茁,他們都頂不住,隻有劉一九從頭到尾堅持了下來。因此劉一九在市局受人敬佩不是沒有原因的,他是靠拚命換來的尊敬。功夫不負有心人,一個多月的堅守,終於讓劉一九抓獲了一個一直被通緝但一直沒有歸案的重大犯罪嫌疑人——盧勝。盧勝40歲,心狠手辣,人送外號盧狐狼,意思他跟狐狸一樣狡猾,跟狼一樣狠。盧勝被抓之後,死不認罪,也不配合審訊工作,因為根據他的販毒數量,死一百次都夠了,反正是一死,何必再連累彆人。事情的轉機就發生在賴光明意外死亡之後。賴光明一死,盧勝不知何故就慌了,主動提出交換條件,他要招供,但讓劉一九必須答應他一件事情,就是要留一筆錢給他的家人,不要多,隻要幾萬元夠兒子上學就行了。盧勝有老婆有孩子,兒子10歲,正在上小學。劉一九意識到有重大線索,就先答應了下來,盧勝就交待了一個驚人的事實,所有的毒品走私販子都要交錢給賴光明,因為賴光明才是跑馬縣最大的毒頭!跑馬縣的毒品走私猖獗,屢禁不止,和賴光明是幕後黑手不無關係。據盧勝交待,所有毒品走私的臟款都先由賴光明保管,然後再找他定期結算。如果不經他的手,誰也彆想安全。以前就有人不聽他的話,結果走私的時候被警察發現了,沒有逃跑就被當場擊斃了,上報的時候就說不但企圖逃跑,還威脅警察的生命安全。自此以後,誰想靠走私毒品賺錢,誰就必須服從賴光明的統一管理,否則彆說賺錢了,連命都會丟掉。也彆說,誰加入了賴光明的管理,誰就一直平安無事。劉一九下去蹲點,跑馬縣的毒販人人皆知,沒有人再敢冒險。誰都以為劉一九蹲上十天八天就會收隊,沒想到一個月也不見有撤退的跡象。盧勝等不及了,因為他的老婆重病在床,急需一筆醫療費用,他必須再販一次毒品才有錢醫治,就鋌而走險了。很不幸,還是落網了。“跑馬縣的公安係統,從根子裡都爛掉了!”劉一九“啪”的一拍桌子,“我說一句難聽話,從局長到下麵的隊長,全部槍斃可能會有一兩個冤枉的,槍斃一半,絕對有不少漏網的。”他又喝多了,臉紅脖子粗,氣憤難平。“夏市長,我不是告狀,就是就事論事,跑馬縣公安係統的問題不是一天兩天了,但整個跑馬縣都在卞有水的控製之下,有任何事情都被他壓了下來,誰來市裡告狀都沒用,一到市裡就沒有了下文,為什麼?就是因為卞有水是陳書記的人!卞有水在跑馬縣一手遮天,也是跑馬縣現在毒品泛濫的根源。我就不信,公安局副局長親自參預投毒,還是最大的毒頭,卞有水會一點也不知情?”背後議論市委書記總是不好,何況夏想還是市長?幸虧沒有外人,否則話傳到了陳潔雯耳中,又不好聽了。不過讓夏想微感驚訝的是,劉一九似乎太義憤填膺了,不是辦案的情緒,倒象是出於義憤。誠然,劉一九說得也有道理,縣局出了大問題,縣委書記和縣長如果說一點也不知情,那是騙人。卞有水既然能在跑馬縣一手遮天,下麵每個人的小九九他會不清楚?他不清楚的話,他就不可能完全控製了跑馬縣的局麵。由此也引發出許多悖論,不管是哪個書記都要大權在握,但往往出了重大事故之後,要麼是副縣長免職,要麼是縣長受到處分,書記往往提也不提,好象不存在一樣。為什麼有了政績的時候總是書記排在第一位,但出了問題書記又排在最後?書記既然主持全麵工作,對誰的工作都可以指手畫腳,但誰的工作出了重大失誤,他又成了事外人?官本位,老大優先製,就是官場上的規矩,不明白也隻能強行明白,反正一把手就是好,好處多多,壞處少少,才讓所有人都趨之若騖,非一把手不當。一把手的好處太明顯了,好處自己拿,黑鍋彆人背。等什麼時候法治健全了,製度規範了,一把手問責製可以實施的話,一把手才會時刻提高警惕,不再讓權力沒有監督機製。“不是我亂說話,我敢說跑馬縣公安局長何澤林也有份,自己的副局長販毒,他是局長能一點也不清楚,鬼才信。市局裡麵幾個副局長,誰有小九九裴一風清楚得很。下麵縣局更小,差不多都認識,誰不知道誰?”劉一九話越說越多,越多越深入,彭雲楓覺得不是味兒,就忙打岔說道:“一九,你少喝酒少說話,多吃點菜,來,來,酒多了傷身,你又在深山老木裡蹲守了一個多月,身體肯定受了不少風寒,不行就住院休養一段時間。”“我休養個屁,我恨不得親手提槍斃了跑馬縣一幫孫子!”劉一九罵了臟話,忽然又嗚嗚地痛哭失聲,“盧勝活不了了,是我親手抓住了他。可是我不抓他又不行,他是跑馬縣頭號毒販子。盧勝呀盧勝,你說你好好的一個警察,為什麼要去販毒?你他媽的販毒就販毒了,為什麼還非要在跑馬縣,不是逼著我去抓你?”有故事?夏想見劉一九哭得傷心欲絕的樣子,知道他確實是難受了,也不勸他,就等他傷心勁一過,肯定會主動開口。“夏市長,我還有情況要彙報,就是紀風聲的事情,我也查到了線索,他自殺的當天晚上和徐鑫一起喝過酒。”劉一九象個孩子一樣抹乾了眼淚,“我也算為您做了點事情,希望您也能幫我一個忙。”劉一九確實不會說話,說得好象和夏想討價還價一樣。要知道夏想可是市長,是上級領導,可以隨時變臉摔門走人的。官場之上,最忌諱的就是向領導邀功講條件。彭雲楓變了臉,忙解釋:“夏市長,一九一喝多就口不擇言,他其實說的是想請您提攜他。”然後又責怪劉一九,“一九,怎麼和夏市長說話的?你以後必須得改了喝酒的毛病!”夏想擺擺手:“沒關係,雲楓,不要怪一九,他是性情中人,可以理解。你責怪一九,就是覺得我沒有容人之量了?”這話一說,彭雲楓就知道夏市長確實沒有生氣,忙陪著笑:“我說錯話了,自罰三杯。”徐子棋也說:“我陪秘書長三杯。”夏想也笑了,徐子棋會找台階給彭雲楓下了,進步不小。“夏市長,我知道盧勝活不了了,他罪大惡極,但他也被逼的,我不求您向法院施加壓力,就希望您能讓他死得其所。他說過,他就是死,也要死在我手中。”一提到盧勝,劉一九又痛哭流涕。劉一九是怎麼了,怎麼一再為一個毒販惋惜和痛哭?夏想臉色一沉:“一個大男人,不要哭哭啼啼的,有事說事。哭能解決什麼問題?如果哭能管用,中國人民集體大哭三天就世界第一了,就不受人欺負了?放水島就回來了?”一句話就讓劉一九哭笑不得,他忙說:“是,是,夏市長您不知道,盧勝是我的戰友,是我的救命恩人!他原先是縣緝毒大隊大隊長,立功無數,親手抓獲過幾十名毒販,但就是這樣的一位緝毒英雄,因為受到了不公平的待遇,被逼走向了販毒的道路……”聽完盧勝的事跡之後,夏想勃然大怒,拍案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