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說,下馬區一二把手之間,在白書記背了一個記過處分之後,還沒有塵埃落定,兩人之間,非得有一人離開下馬區才能收手?下馬區流言四起,人心不穩。原先因為白戰墨背了處分已經向夏想表示了靠攏的人,又開始後悔了。雖然大家都很清楚上級提名的區長人選,很少有落選的時候。但凡事都有特例,而下馬區最近一段時間以來,特例太多了,就讓眾人不免猜測,萬一夏區長最後當選不了區長的話,事情就鬨大發了,下馬區絕對會成為全國第一區。先是有一個風水書記,現在又有一個落選區長,下馬區不成為全國人民的焦點都不行!得,算是免費為下馬區做了宣傳了,要是花錢打廣告的話,得花多少廣告費?現在好了,不一分錢不用花,光是一個風水書記就讓下馬區傳遍天下。對此深有體會也最有發言權的是滕非。風水書記事件一出,區委宣傳部的電話就沒有停過一天。京城的媒體、鄰省的媒體,最多的是南方的媒體,甚至還有港台和國外的媒體,紛紛打來電話,要求采訪事件的真相。滕非就嚴令宣傳部所有人員,誰敢說錯一句話,就立即開除公職。區委宣傳部全體人員,噤若寒蟬,承受了處於風口浪尖的巨大壓力,甚至還有幾個辦公室工作人員天天失眠,差點精神崩潰。滕非也清楚,如果真再出現區長落選的事情,他也乾脆向市委打報告,請求調出下馬區算了,否則,光是鋪天蓋地的如飛蟲一樣的新聞記者就能把他煩死!因為風水書記事件之後,不但電話打爆了,還有不少記者明查暗訪,來到區委大院私下裡采訪,把滕非氣得暴跳如雷,接連“請”走了好幾個大牌或假裝大牌的記者,還因為語言不和差點動手,就讓他見識了一些記者對新聞事件的熱愛和貪婪遠勝過蒼蠅去盯無縫的蛋!滕非就和全國所有的宣傳部長一樣,對全世界記者沒有了任何好感,氣得他回家之後告訴老婆,要從小教育女兒,就算全世界男人都死光了,也不能嫁給一個記者。儘管他的女兒10歲。好在燕市的一場大雪阻擋了許多記者的如火的熱情,要不,滕非還真不知道如何應付沒完沒了的不速之客。滕非甚至私下裡和慕允山商量,看能不能找個機會調出下馬區。剛來之時,還以為下馬區以後發展迅速,經濟增速驚人,肯定有好處可得,沒想到,政治鬥爭激烈到了慘烈的程度,眼見就要殃及池魚了。好嘛,白書記剛剛背了一個處分,現在人代會又再次推遲,滕非不太清楚事情真相,就以為是付先鋒從中作梗,想出了拖延的辦法來給夏想使絆子。不管最終下馬區會是一個什麼局麵,滕非都對以後的局勢不抱樂觀的態度。現在書記和區長的鬥爭都已經表麵化了,下麵的人怎麼開展工作?到底是聽書記的還是聽區長的?按理說要聽書記的才對,但現在書記背了處分,區長又是強勢區長。但如果一心緊跟區長,萬一區長落選了,事後書記又秋後算帳怎麼辦?真是一個兩難的選擇。滕非就憂愁終日,什麼時候才能破開僵局,眼見就要到年底了,工作總結怎麼寫,報告怎麼做,總得有個章程有個框架,是不是?可是到現在為止,白戰墨還沒有召開全體大會,下馬區今年到底要以一個什麼樣的成績上報給市委市政府?估計今年的乾部評定,下馬區的主要黨政領導,都在市委組織的年底考核之中,得不了什麼高分了。唉……滕非就從心底發出長長的一聲歎息,白戰墨也好,夏想也好,你們還是趕緊決出勝負才好,彆再神仙打架讓我們凡人遭殃了。下馬區,不能再動蕩不安下去了。……幸好,滕非的感慨剛剛發出,局勢就再一次緊張起來!下馬區突然之間流言四起,與人代會的推遲召開讓人猜測不定的迷局相比,新出現的流言目的性明確,直指白戰墨,流言傳到白戰墨耳中之後,頓時讓他六神無主,心神大亂。因為流言傳得有鼻子有眼,說是白戰墨為了隱藏罪證,暗中指使醫生準備在康少燁做手術時動手腳,結果康少燁提前自己死了,醫生怕事發被人追究責任,跑到國外避難去了……流言傳得非常逼真,連醫生的名字都透露了出來,名叫潘案,現在在美國,據說市局已經派人到美國和潘案初步接觸,潘案已經動搖,有望於近期返回燕市,配合警方的調查取證!白戰墨震怒異常,他幾乎可以肯定絕對是夏想故意散布的流言。沒想到……沒想到夏想如此陰險,完全不顧官場規矩,在事情沒有水落石出之前,暗中中傷他,簡直就是官場中的敗類。白戰墨憤怒了,打電話給付先鋒,請求該怎麼辦。付先鋒的態度卻大大出乎白戰墨的意外,他一點也不急,甚至還安慰白戰墨:“未必就是夏想散播的流言,因為當時書記辦公會上有共識,就是在事情沒有定性之前,不能向外透露消息。夏想還不至於為了個人的利益而違背陳風的意誌,這件事情有蹊蹺……你先彆急,謠言止於智者,先不要理會。還有什麼警方和潘案在美國的接觸更是胡言亂語,到現在為止,還沒有找到潘案在美國什麼地方!”白戰墨才稍微放寬了心,掛了電話,想了想,覺得有必要和夏想開誠公布地談一談。夏想如約來到白戰墨的辦公室,步伐堅定,目光堅定,一臉和氣:“白書記,有事找我?”白戰墨本來坐著,想坐著不動以顯示一下書記的權威,一見夏想輕鬆的表情,莫名其妙心中一緊,下意識地站了起來:“夏區長來了,快請坐。”站起來之後白戰墨才意識到,原來在內心深處,他現在對夏想已經由俯視變成了仰視,並且在夏想麵前,已經完全沒有了任何底氣。什麼時候他竟然開始怕了夏想?白戰墨暗暗痛恨從火樹大廈事件開始,一個錯誤的開頭,造成了後來一係列的錯誤的發生,再用錯誤來掩蓋新的錯誤,結果就是越陷越深。真是心中有鬼,才讓他沒有了自信。白戰墨坐下又站起,伸手為夏想倒了一杯水,又親自遞到夏想手中,放低了姿態,語重心長地說道:“夏區長,本來我們並不認識,但為了共同的目標走到了一起,也就成了同事。相識就是緣份,而且又一起搭班子,如果大家都多一些體諒和忍讓,我想我們一起合作,應該能將下馬區建設得更加美好。”如果是下馬區剛成立之時,白戰墨以這個姿態和他說話,擺出了和解的態度,並且語氣也足夠真誠,夏想肯定會信他幾分。但現在卻不同了,現在白戰墨被架在火上烤,等於是被逼無奈的表態,就少了一些主動和真心。是呀,人生是單行道,沒有回頭路可走。現在的夏想,已經對白戰墨不再抱有任何希望,更不會再和白戰墨有任何形式的合作。白戰墨此人,胸無大誌,又無原則,事事聽從付先鋒,隻為了鬥爭而鬥爭,而且居然做出了暗中指使人殺害康少燁的事情,就讓夏想完全對白戰墨關上了合作的大門。但儘管如此,流言的傳播也不是他暗中所為,究竟是誰他還沒有查個清楚,估計是孫定國的手筆。因為潘案的行蹤暫時無法掌握,孫定國心中有氣,認定付先鋒就是吃定了他沒有辦法抓住潘案,所以才不肯妥協,他就散布出流言,也好打擊一下付先鋒的氣焰。流言也起到了一定的作用,起碼白戰墨慌了。“這句話如果說在火樹大廈的事情的前麵,也許還有一定的作用,但是在目前的情況下,白書記,您不覺得已經太晚了一點?”夏想連一點客氣也欠奉,直接反問了一句。白戰墨臉上的怒氣一閃而過,他以為夏想多少會給他點麵子,不想被夏想硬梆梆地頂回了一句,不由心頭火起,但現在形勢比人強,他處於下風,隻好強顏歡笑地又說:“話不能這麼說,大家認識起來也需要一個過程,我現在對夏區長有了更充分的了解,相信你也對我有了深刻的認識。就算合作不成,也要有一份情意在,是不是?何況從大局的角度考慮,一二把手如果一直不和,上級領導也會有看法,會對下馬區的局勢表示不滿。”夏想接過了白戰墨的茶水,點頭表示了感謝:“謝謝。”然後又一臉笑意,饒有興趣地問道,“白書記說來聽聽,以後我們應該怎麼樣精誠合作才能讓上級領導滿意?”白戰墨見夏想的態度好轉,心中一喜,忙說:“政府方麵的事務,完全以你為主,我不插手,不過問。區委這邊的工作,人事方麵,我會事事和你商量著來。黨群一塊兒,如果你也有時間,也可以過問一下……怎麼樣?”讓步不小,姿態夠低,等於是白戰墨向他求饒,以換取他不再對他窮追猛打,夏想聽了,不但沒有一點高興,心中卻反而閃過一絲悲涼。白戰墨現在四麵楚歌,不但不想著如何彌補過錯,如何勇於承擔責任,反而想著如何和他和解,無非是想得過且過,死賴在區委書記的寶座上不肯放手。國內有多少犯了嚴重錯誤的官員,都是在在位的時候被抓,就是因為他們對權力的貪戀,對金錢的貪婪,讓他們至死不醒。白戰墨一點激流勇退的勇氣都沒有,一點敢於認錯的想法也沒有,就讓夏想的心中除了失望還是失望。如果此時白戰墨主動向市委提出辭職,夏想還敬他一尺。但現在,夏想知道除了將白戰墨徹底打敗,否則他永遠不會主動為他的所作所為承擔責任。夏想喝完水,輕輕地將杯子放到白戰墨的桌子邊沿,杯子大部分在桌子上麵,約有不到一半的地方懸空,他用手一指杯子:“白書記,退一步,就不至於摔下去,就能全身而退。”白戰墨頓時臉色一變:“就是說,我們之間談不妥了?”“共同語言太少了。”夏想站了起來,抬手看了看表,“年底了,事情太多,白書記,沒有事情的話我先回去了。”白戰墨怒氣衝衝地說:“請便。”夏想笑了一笑,轉身離去,白戰墨動也沒動,沒有任何禮送的表示。夏想搖搖頭,如果白戰墨能夠稍微欠欠身子,也證明他有城府有涵養,一談不妥就翻臉,隻能證明現在的白戰墨,已經沒有多少耐心和信心了。夏想走了半晌,白戰墨才一臉怒氣地站了起來,十分煩躁地在屋裡轉了幾轉,一眼又看到年終總結的報告上麵,伸手拿過看了幾眼,更覺得鬱積難安,揚手將報告又扔到了辦公桌上。報個什麼告,都亂套了,哪裡有心思編造工作總結?不料一扔之下沒有扔準,報告碰了杯子一下。杯子搖晃了一下,從桌子上跌落下來,摔了個粉身碎骨。白戰墨一下驚呆了,愣愣地看著一地的碎片,半天都沒有動上一動。第二天上午,夏想有事到市委彙報工作,剛到了樓上,還沒有走到陳風的辦公室時,不巧正好遇到了蘇功臣。蘇功臣本來正低頭走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猛然一抬頭看到夏想,愣了一愣,忽然一臉笑容地問道:“夏區長來了?正好我有幾句話想和你說,有沒有時間?”夏想一瞬間心中閃過一道亮光,猜到了什麼,就說:“好,請蘇書記吩咐。”“吩咐談不上,就是有幾句很重要的話,想和你當麵談談。”到了辦公室,蘇功臣坐下之後,還是一臉微笑,仿佛是永遠不變的慢條斯理的腔調,“夏區長,聽說劉大來同誌請了長期病假,是不是可以建議市委讓他病退。下馬區是新區,需要有朝氣有乾勁的年輕人,劉大來同誌既然身體有病,不適合再擔任重要的領導職務,就應該為年輕人讓位,是不是?”夏想沒想到蘇功臣一上來直接離題十萬八千裡,提及了下馬區的副區長的問題。也確實,劉大來病假的時候太長了一點,如果區政府向市裡提交建議,市委征求一下劉大來的意見,讓他病退的可能性極大。但問題是,蘇功臣身為紀委書記,不關心下馬區的紀委工作,卻關心政府班子的人員構成,是什麼道理?轉念一想,夏想想明白了一件事情,沒有直接回答蘇功臣的問題,而是也離題十萬八千裡地問了一句:“蘇書記上午去省紀委彙報工作了?”蘇功臣本來一臉微笑的笑容驀然僵住了,愣了片刻,才又哈哈一笑:“真是一個聰明的年輕人,和聰明人說話就是輕鬆,一點就透……沒錯,我去彙報了工作,見到了李書記,李書記對我淳淳教導,我可是銘記在心。”夏想完全明白了,蘇功臣到了省紀委,李言弘就舉報材料的事情,向他做了某種暗示。蘇功臣現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他不發,省紀委發出來,他就是大大的失職了。但他在不得不發的情況之下,還能想到順手撈取好處,夏想就不得不佩服蘇功臣順手牽羊的老辣手段,也算是明白了蘇功臣為什麼一直壓下白戰墨的舉報材料不發出來的真正原因——他一直在尋找一個最佳的切入點,也就是說,在沒有獲得利益最大化之前,他能拖就拖。也是在等候一個最合適的時機,看誰開出的價碼最高。結果卻是,在麵臨著省紀委的壓力之下,他還能從容開口,想要順手撈取一個副區長的位子,夏想就必須高看蘇功臣一眼,暗中衝他豎起了大拇指——厲害,什麼時候都能想到利益最大化,真是一頭老狐狸!老狐狸蘇功臣卻沒有當狐狸的覺悟,他笑眯眯地看著夏想,等夏想回答。“不知道蘇書記所說的有朝氣的年輕人,今年多大,現在是什麼職務?”夏想也不是死板之人,劉大來也確實是白占一個副區長的位置,不如把他請開,換一個年輕人上來,多少比空著位子不乾實事強。“今年30歲,是壽錄縣副縣長,名叫郭錄,是個年富力強的乾部。”壽錄縣是燕市市轄縣,是個貧困山區的窮縣。從一個窮縣的副處乾部升到正處,哪怕是排名靠後,也是大幅邁進了一步。“30歲的副處級乾部,肯定很有能力了,他能來下馬區工作的話,我代表區委區政府表示歡迎。”夏想的意思是,他隻負責下馬區的問題,隻管向市委提出讓劉大來病退的建議,至於市委對接替劉大來的人選的提名和任命,他不會插手。蘇功臣點點頭,站了起來,向夏想伸出了寬大的左手:“恭喜了,夏想同誌!”由夏區長忽然變成了夏想同誌,蘇功臣不愧為紀委乾部,說話非常講究技巧,言外之意是,夏想估計要動動位置了,既然是恭喜,肯定是高升了。夏想嗬嗬一笑:“同喜,同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