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想站在一邊,目光之中沒有一絲憐憫之意。一個小小的區公安局的副區長的兒子就敢膽大妄為到了這種地步,看來,他非常有必要加強一下對公安係統的影響力,也有必要樹立一下區長的權威,要不他就算在常委會中占據了優勢,但在政府班子裡,手下的人都對他陽奉陰違,他彆說想將下馬區建好了,不被一些無能的官僚拖下水就不錯了。夏想就鐵了心要整治一下牛奇,殺雞駭猴,給黃建軍一個表明立場的機會。黃建軍身為區委常委、公安局局長,位置非常關鍵,他現在立場不明,既沒有向他表示靠攏,也沒有明顯地偏向白戰墨。夏想想要施展胸中抱負,想要在即將到來的風暴之中一舉擊敗付先鋒,就必須獲得黃建軍的支持,作為區長掌控不了公安的力量,就很難掌控安定團結的政治局麵。沒有安定團結,沒有一個良好的投資環境,就不能保證投資商的利益,就難以繼續開展招商引資的工作。以前的燕市就是公安係統太腐敗,警察對待投資商太粗暴無理,導致燕市的投資環境極差,一度被人稱之為左市,甚至還出現過明星企業的老總被關押的惡性事件!尤其是夏想深知警察係統的腐敗和黑暗所帶來的惡劣影響,對投資商的打擊比任何官員腐敗更嚴重,更能讓一個地方成為所有投資商都談之色變的重災區。夏想正一直想辦法讓黃建軍表態,還沒有找到機會,沒想到一個視察就引發了連鎖反應。不過由一個小小的宏安公司引出了薄厚發,讓他多少有點意外,也不知道薄厚發到底陷得有多深……一陣由遠及近的警笛聲響起,四五輛警車風馳電掣地來到現場,首先下車的是副區長劉大來,一臉憨厚模樣平常穩重如山的他,從車上一躍而上,動作迅速如同小青年。然後就是一個鷹眼虎口、鼻直額寬的中年男人下車,他先是隻看了夏想一眼,隨即目光落到在躺在地上的牛金身上,眼中的怒火一閃而過,想忍,還是沒有忍住,幾步跑到牛金麵前,仔細查看他的傷勢。不用說,他就是牛金的老子牛奇了。劉大來見牛奇在夏想麵前如此失態加失禮,不由皺了皺眉頭。他立刻一臉笑容地來到夏想麵前,關切地問道:“夏區長,您沒事兒吧?一接到晁秘書的電話,我和牛局第一時間就趕了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其實在路上劉大來就已經猜到了事情的經過,他和牛奇關係莫逆,一直是一個戰壕的人。宏安公司一直強拆強建的事情他心知肚明,一是因為宏安公司有後台,他惹不起,二是他也有利益在內,也知道牛奇的兒子牛金在宏安公司有股份,主要負責拔除釘子戶的工作。他也多次勸過牛奇,讓牛金稍微收斂一些,老百姓好欺負,但萬一鬨出了人命,事情一旦鬨大,到時誰也不好收場。牛奇口頭答應著,心裡卻不以為然。他在基層多年,一直認為對於老百姓就得連哄帶騙,因為現在刁民太多,不收拾幾個,他們就會漫天要價,甚至還和政府抗爭,死不搬遷。政府還能被老百姓要脅?該動用專政的力量時就要動用一下,讓他們知道厲害,他們就老實了。正是因為牛奇的霸道作風,才讓牛金自認他老子天下第一,他就是老二,才帶著幾個人橫衝直撞,手段無所不用其極,不但逼死了劉光國的老婆,還差點逼死劉光國。夏想見到牛奇的第一眼起,心裡就動了要將他踢出公安隊伍的念頭。不提牛奇一點禮貌也不懂,區長、常務副區長在此,看也不看一眼,眼中隻有他的兒子,而且看他衣帽不整,眼睛發紅的樣子,顯然是剛喝了酒。上班時間喝酒,身為副局長衣冠歪斜,這就是人民警察的形象?就以牛奇的作派,如何能維護好治安,如何能讓投資商放心?夏想冷冷看了牛奇一眼,又沒好氣地對劉大來說道:“大來同誌,我曾經三令五申,在拆遷過程之中要文明執法,要有策略有手段,而不是強拆強建。剛才當著我的麵,劉光國抱著孩子跳了河,如果不是我身邊的幾個人都會水,就得我下水去救人。劉光國為什麼抱著孩子跳河去死,你知道不知道?”劉大來強作鎮靜,一臉苦笑:“我還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請夏區長指示。”“那你知不知道下馬村的村民用地主要種植哪些經濟作物?”夏想繼續追問。“不……不知道。”劉大來事事都交給宏安公司去處理,有拆遷公司出麵,哪裡還用他一個堂堂的副區長親自去現場指使?他自然不清楚具體細節。“那你知不知道下馬村一共多少村民,一共多少畝農田?”夏想的臉色越來越沉,這就是他再三交待下去的工作?這就是負責具體工作的副區長?“這個……我沒記住,不知道!”劉大來今年50來歲了,準備乾完一屆就退了,他以前在市北區區政府辦公室擔任副主任,一向不求無功但求無過慣了,來到下馬區是升官來了,不是乾實事了。他一大把年紀,覺得被夏想一個小年輕當眾訓斥很沒麵子,心中有氣,說話時口氣就不免有些生硬,“區裡事情那麼多,怎麼可能記住一個村的數據?夏區長有點強人所難。”“一問三不知,你這個三不知區長還埋怨我強人所難?”夏想要不是看在劉大來年紀有些大的份兒上,早就讓他當場無法下台了,他回頭衝陳天宇說道,“天宇,你是不是知道下馬村的詳細情況?”陳天宇知道夏想肯定要拿劉大來下手了,不由可憐地看了劉大來一眼,心想也不弄清現在是什麼狀況,先不管書記和區長不和,正處在暗中較勁的階段,就是夏區長也是一個真正的實乾的領導,所有想在下馬區混日子的人,首先過不了夏想這一關。陳天宇立刻流利地答道:“回夏區長,下馬村共有人口1000多人,農田1200多畝,因為農田土質肥沃,經濟作物以果樹為主,主要有梨樹和蘋果樹,村民收入中等偏上。正是因為下馬村的村民對農田的依賴性高,當初市委市政府製定征地政策時,對於農田和荒地有兩套不同的標準,具體細化的話,對於果田和普通農田也有不同的標準。”劉大來額頭上的汗水流了下來,不過仍然嘴硬地說道:“夏區長,我年紀大了,記憶力不如年輕人也可以理解,希望夏區長不要刁難我。”“刁難你?”夏想見劉大來梗著脖子,一副倚老賣老的態度,反而笑了,“好,如果大來同誌覺得給你安排工作是刁難你,我會在以後的工作安排上,好好地照顧照顧你的感受。”說完,夏想又衝牛奇說道:“牛局長,這幾個人聚眾行凶,圍攻政府官員,試圖出手傷人,先帶回局裡,嚴加懲處。”牛奇站了起來,一臉怒火:“夏區長,牛金是宏安公司的工作人員,他抓捕劉光國是因為劉光國暴力抗法,也是為了下馬區的建設大計,您反而說他圍攻政府官員,我怎麼沒見一個政府官員受傷,反而是牛金幾個人被打得遍體鱗傷?”夏想先被劉大來頂撞,又被牛奇當麵反駁,本來滔天的怒火反而平靜了下來,心想看來他這個區長的威望還是不夠,一個副區長和他頂撞兩句倒沒有什麼,也算正常,不過一個公安局的副局長也敢口口聲聲說是沒有政府官員受傷,還真是有恃無恐。有必要立立威,加強一下對政府各部門的控製力度了,夏想就看了牛奇一眼,說道:“你的意思是,打傷了我或是打傷了陳區長,才算是惡性事件?”一句話嗆得牛奇啞口無言!夏想一擺手,對金紅心說道:“電話通知所有副區長,立刻召開政府緊急會議,所有人不許請假!”又命令晁偉綱說道,“以區政府的名義通知黃建軍同誌也出席會議。”話一說完,夏想就和高老說了幾句話,然後坐車和陳天宇、金紅心、晁偉綱幾人一起,揚長而去,將劉大來和牛奇扔在現場,不再理會。夏想就是要給他們一個選擇題。夏想一走,劉大來和牛奇麵麵相覷,愣了一會兒神,還是劉大來先開口說道:“不要緊,夏想是區長,頂多隻是調整我的分工,他沒權力動我。要動我,得市委點頭。你是副局長,要動你,也得市局同意。夏想雖然是區長,但他也是小年輕,有時候頭腦一熱,發發火也正常。我現在立刻向白書記說明一下情況,你也立刻和黃局通通氣,隻要白書記支持我,黃局支持你,夏想也不能拿我們怎麼樣!”牛奇點點頭,又看了牛金一眼,餘怒未消地說道:“我才不怕他,看他能動得了我?打了我兒子,等著,有機會一定還回來。”劉大來忙勸道:“彆亂說,再怎麼著他也是區長,得讓他三分。至少表麵上的麵子要給足他,暗地再下絆子也行。”“難道就聽他的話,把牛金幾個人帶回去?”“不是告訴你了,請示了黃局長再說。”隨後劉大來和牛奇分彆打電話給白戰墨和黃建軍……夏想回到區委,立刻讓讓金紅心和晁偉綱安排開會的事情,他坐下之後,也分彆打出了幾個電話。夏想電話剛打完,黃建軍就急急趕到了。一進門,黃建軍就先關切地問了問夏想有沒有受傷,然後又說他已經了解了事情經過,並且命令牛奇立刻將牛金等人帶到分局等候處理。至少黃建軍的態度還算端正,暫時讓夏想挑不出理,夏想就點點頭,又說了一句:“建軍同誌,下馬區是新區,但正是因為是新區,才是各方關注的焦點。下馬區的一舉一動,好事壞事,都會被新聞媒體拿著放大鏡來發現來報道,如果今天的事件被新聞媒體給報道出去,你說,下馬區的名聲受損,招商引資的工作受到影響,市委怪罪下來,主要責任可以由劉大來和牛奇來負,但你身為公安局的一把手,也難免會留下政治汙點。”夏想的話是故意說得重了一些,就是要看黃建軍的反應。黃建軍才37歲,對前途正是十分熱衷的年紀,最怕的事情就是留下政治上的汙點。夏想的話明顯有敲打的意思,他心裡怎會不明白?黃建軍身為區委常委、政法委副書記兼公安局長,他也知道他的位置很關鍵,肯定要在書記和區長之間有選擇性地站隊。從行政上講,書記和區長都可以對他提出要求,但書記主抓人事和主持全麵工作,按理說比區長確實權力更大。但黃建軍在常委會上第一天就發現了夏想綿裡帶剛的性格,同時也將白戰墨和夏想做了一個比較,得出的初步結論是,近期看,或許夏想在常委會上的聲音較弱,但從長遠看,說不定夏想會是一個強勢區長。隻不過時機還不成熟,黃建軍並不想過早地表明立場,打算再觀察一段時間再說。而且政治上的事情,誰也不敢保證突然之間會有什麼出人意料的變化。還有一點,黃建軍也想等白戰墨的200億的資金塵埃落定之後,再觀察一下幾個沒有表態的常委的立場,他再決定站隊也不遲。不想,突然就出現了牛金事件。對牛奇的為人黃建軍也不喜,因為牛奇仗著市局有人,行事十分乖張。公安係統的任命雖然也歸地方,但上級局如果不同意,地方上也不會強行通過,是兩套程序。牛奇就仗著他在市局的關係鐵,以前在安長分局的時候就和一把手關係不好,現在調來下馬分局,雖然有所收斂,對他還算尊敬,但還是不時流露出自高自大的姿態。儘管如此,牛奇有著這樣那樣的缺點,但他的能力還行,尤其是對付突發事件和群體事件,經驗豐富,黃建軍也就姑且聽之,畢竟不可能有完全符合要求的下屬和同事,用人都是要用其優點忽視其缺點。今天的事情有點出乎黃建軍的意外,平心而論,他並不是認為是一件多大的事情,在征地和拆遷的過程中,難免會出現失控的事情。千人千麵,也不一定都是執法人員的原因,也有一些百姓確實是刁民,提出許多無理的要求,不答應他們就死纏爛打,不講理不聽勸,隻想一次拆遷得到的補償三代吃不完,無賴嘴臉令人作嘔。事情的具體經過黃建軍還沒有詳細了解,他接到了牛奇的電話之後,就知道壞事了。事情要是落到白戰墨手中還好說,落在了夏想手中肯定不好收場。白戰墨的穩重是老成,他的性格有保守的一麵,同時作為書記,出了事情肯定會捂。夏想則不同,他也穩重,但他的穩重之中有激進的一麵,畢竟他也年輕,而且在黃建軍看來,是太年輕了。年輕就會有激|情有衝勁,就不能容忍在自己的轄區之內,出現一些混亂的局麵。夏想畢竟是區長,對治安問題提出要求,也是他的份內之事。黃建軍不急著向夏想靠攏也是因為夏想太過年輕的原因,他總覺得自己一個37歲的人向一個28歲的人表示靠攏,還是拉不下臉麵。當然年輕不是最主要的原因,最關鍵的一點現在還看不出白戰墨和夏想之間,到底誰更得人心,誰更有手腕。既然牛金衝撞了夏想,黃建軍就知道不管夏區長是真生氣還是在演戲,必要的態度必須拿出來,否則就是對區長不敬。他當即批評了牛奇幾句,命令立刻將人押回局裡。牛奇還想辯解幾句,說是牛金傷勢嚴重,要先送到醫院治療,黃建軍見牛奇還不識趣,當時就火了,怒道:“就是死了也要給我抬到局裡。你不抬,我立刻派人去請!”黃建軍接到了通知之後,就知道了夏想讓他出席政府的常務會議的目的,肯定和整治治安環境有關。他就清楚,事情不會輕易過去,夏區長肯定還有後手。果然,他一聽到夏想的重話,心裡就有了分寸,不過還是沒有急著表態,而是模棱兩可地說道:“真要是出了大事,是我的責任,我一定會主動承擔,不會逃避,也不會給下馬區抹黑。”夏想聽明白了黃建軍的意思,他還是持觀望態度,也就不再多說,站起身來說道:“好,勇於承擔責任就是好同誌。走,先開會。”政府會議裡,人員已經到齊,劉大來坐在三位副區長的最前麵,心神不寧看著夏想和黃建軍一起走了進來。一見區長和公安局長進來,眾人一起起立,夏想壓了壓手,微笑說道:“坐下,同誌們請坐。”黃建軍一臉詫異地看了夏想一眼,心想夏區長還真是讓人琢磨不透,本來他以為夏想會怒氣衝衝地開會,沒想到轉眼間又笑容滿麵,一點也看不出剛才生氣的舉動,年紀輕輕就有如此涵養,他就知道,夏區長恐怕比白書記還難應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