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晚霞似火。
距離東平郡城十多裡的碼頭邊上,歐陽鋒獨坐漁舟船頭,手捧書卷,慢慢翻閱。
偶有大船駛向碼頭,他便側首瞥上一眼,見不是目標人物,便收回視線,繼續看書。
不覺過去小半個時辰,暮色漸濃,碼頭上許多船隻都已挑起燈籠。
歐陽鋒就著最後一抹晚霞餘暉再翻看一陣書卷,便將書收起,用黃藥師傳授的護目法子,以真氣刺激眼部穴竅,正保養時,剛從城內打探完消息回來的單婉晶縱上船頭,說道:
「先生,明天便是王通壽宴之日。現在城內已經來了許多外地人,不乏武林名宿,乃至隋庭高官,城內客棧都快住滿了。」
「都是為了石青璿來的?」
「有的是為了給大儒王通賀壽,但更多是打著賀壽的由頭來看石青璿的。想不到她魅力這般大,好多人連她長什麽樣都不知道,也沒聽過她的簫音,就在吹她色藝雙絕,天下無雙了。」
「應該也是沾了她母親的光。」
「可能是。據說石青璿之母碧秀心當年的仰慕者極多,大儒王通就是其中之一。對了,這次來賀壽的賓客裡邊,還有一位先生的本家呢。」
「哦?哪位?」
「黃山逸民歐陽希夷,也是大名鼎鼎的武林名宿。先生可認識?」
「除了你,我在這世上沒熟人。」
「呃,忘了先生來自天外。對了先生,我還在城裡聽到了那兩個揚州小子的消息。」
「哦?」
「說是寇仲丶徐子陵曾在彭城短暫露過一麵,和巴陵幫的香玉山丶彭梁會的任媚媚打得火熱。之後又和瓦崗李密手下的俏軍師沈落雁起了衝突,後來江淮霸主杜伏威不知怎地也來了,要帶兩個小子走,結果沈落雁帶瓦崗高手跟杜伏威亂戰起來,那兩個小子又趁亂溜掉了……」
「他們兩個屬泥鰍的,想捉住他們可不容易。」
「先生當日在丹陽城外,不就輕易捉住了他們?哪怕他們現在已練成了長生訣,遇上先生,所謂的揚州雙龍也要再度變回兩條小蟲,還是逃不過先生手掌心。」
「我為何要捉他們?」
「錢獨關不是說,羅刹女死前,可能把楊公寶庫的秘密傳給了他們嗎?瓦崗沈落雁丶江淮杜伏威都在找他們,定是為了楊公寶庫。先生難道對楊公寶庫沒興趣?」
「楊公寶庫我當然有興趣,但找那兩個小子沒用。」
「為何沒用?難道傳聞是假的?」
傳聞之中,羅刹女可是進過楊公寶庫,還從裡麵帶出了幾件寶物,拿到典當鋪裡當了。
若她真在臨死前把秘密告知了寇仲丶徐子陵,那兩個小子便可算是行走的寶庫了。
「傳聞當是屬實。但那兩個小子所知的楊公寶庫秘密並不全,從他們身上找不到真正進入楊公寶庫的辦法。」
歐陽鋒知道,楊公寶庫有著真假兩重寶庫,羅刹女進入的隻是「假庫」,雖也有寶物,卻遠遠配不上當年楊素那富可敵國的身家。
真正的財富丶軍械乃至邪帝舍利,統統藏在「真庫」當中。
而知道真庫機密的,當今天下,已隻有楊公寶庫的設計者魯妙子一人。
所以想知道真庫的開啟機關,找寇仲徐子陵沒用,得去飛馬牧場找那位天下第一巧匠魯妙子。
說起來,寇仲徐子陵將來能有那般武道成就,和氏璧與邪帝舍利的奇遇功不可沒。倘若將和氏璧和邪帝舍利統統截胡,隻靠「長生訣」,卻不知那兩個小子將來能走到哪一步。
對此,歐陽鋒可是很有興趣。
單婉晶雖不知個中緣由,卻也早知先生有著「未卜先知」之能,當下也不再說那兩個揚州小子,隻問道:
「先生,我們今晚可要進城歇息?」
「今晚……」
正說時,一陣曲樂歌吟之聲,忽地自湖麵方向傳來,歐陽鋒丶單婉晶齊齊側眸看去,就見一艘燈火通明,外觀華美的花船,緩緩駛向碼頭一處空泊位。
花船船樓之上,簷角燈籠映照之下,一個身形頎長,作白衣文士打扮的中年男子,正背負雙手,憑欄而立。
他麵白無須,相貌英俊,雙眸開合間有若電閃,給人一種孤傲不群丶風流自賞的感覺。
單看賣相,那人著實不錯,但單婉晶看清那人後,卻是猛地繃緊嬌軀,明眸之中劍意一閃,浮出刻骨恨意。
歐陽鋒自然感受到了單婉晶氣機變化,側目看她一眼,「邊不負?」
「是他!」
單婉晶俏麵含霜,聲若凝冰。
邊不負雖是她的生父,但並非與單美仙正常結合,而是強暴了單美仙,令她懷上身孕。
單美仙忍辱負重,生下單婉晶,撫養她長大,可沒想到,在單婉晶不過八九歲時,邊不負居然又對單婉晶動了邪念。
這才激得單美仙忍無可忍,帶著單婉晶破門叛教。
而單婉晶當時雖然年幼,卻也早到了記事的年紀,至今還記得邊不負瞧著自己時,那令她不寒而栗的陰邪眼神。
「既是邊不負,婉晶你還在等什麽?」
歐陽鋒淡淡說道。
他原本是想讓單婉晶拿跋鋒寒磨一磨劍,但趕巧不趕早,既然已經遇上了,又恰是在最適合她發揮的湖麵之上,那就乾脆一點好了。
單婉晶亦是早已按捺不住,聽得歐陽鋒此言,二話不說飛身掠下小舟,橫掠三四丈遠,勢將儘時,腳尖在湖麵輕輕一點,居然在沒有任何借力物的情形下,直接踏水飛掠出三四丈。
之後又在水麵連點兩下,來到大船之下,倏地騰身躍起,一腳踏上船弦,長劍出鞘,身似彈丸,劍如電光,飛身刺向船樓上的邊不負。
單婉晶並未掩飾殺意,以邊不負的修為,自是早已察覺她的來襲。
他垂首看向自下方疾襲而來的單婉晶,眼中閃過一抹訝色,旋又饒有興趣地一笑:
「多年不見,小婉晶也長成絕色佳人了。今日是特來求為父疼你的麽?」
說話間,大袖一拂,以一種輕描淡寫的姿態,拂向那宛似驚雷掣電的劍光。
然而邊不負顯然嚴重低估了單婉晶。
這一袖拂出後,本擬將單婉晶劍勢蕩偏,哪知那灌注真氣,宛若鐵板的袖袍尚未拂中劍身,單婉晶劍尖便輕輕一顫,分光化影,一瞬刺出七道無堅不破的淩厲劍氣,巧妙避過大袖攔截,幾乎不分先後同時刺向邊不負印堂丶雙眼丶咽喉丶心臟丶膻中丶丹田七處要害。
邊不負大驚,另一隻袖子猛地掃在身前欄杆上,將欄杆轟得粉碎,漫天碎木好似弩矢一般勁射單婉晶,他則借反震之力猛向後仰倒,雖險險避過七道劍氣,可眉心還是被劍氣擦了一下,洇出一道淺淺血痕。
單婉晶則長劍一旋,劍光仿佛孔雀開屏,將當麵攢射而來的漫天木刺悉數擋下,統統絞成木屑。
不過邊不負功力畢竟遠勝於她,雖擋下漫天木刺,卻也被其中蘊含的雄渾真勁震得向後飄退回去,翩然落回船舷之上。
邊不負倏地挺直身軀,抬手一摸額頭,見指尖染上一抹血色,再也維持不住那偽裝出來的風流名士氣度,臉色變得無比陰沉,眸中邪光閃爍,緊盯著單婉晶,緩緩道:
「不愧是我邊不負的女兒,這一手劍術,委實出乎為父預料。」
正說時,邊不負身後的船樓之中,走出兩個輕紗遮麵,雲鬢高挽,體態風流,手持長劍的白衣女子,氣息之深沉,竟不遜於邊不負。
「那是美仙的女兒?」
左邊那白衣女子嗬嗬一笑,「邊師兄,想不到你竟會在自家女兒手上吃虧。要師妹幫你將她擒下麽?」
右邊那女子亦是咯咯嬌笑道:
「邊師兄,你這寶貝女兒劍意驚人,你一個人隻怕降伏不住。隻要你給點好處,我和雲師姐不介意出手幫你呢。」
這兩個白衣女子,正是陰癸派的雲長老與霞長老,與祝玉妍丶邊不負乃是陰癸派同輩,隻是並非同出一師。
給兩人一番調侃,邊不負臉上頗有些掛不住,冷哼一聲,淡淡道:
「無需兩位師妹操心,我自會親自擒下這不孝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