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深,陸錚從相府出來,回頭看後麵高大威聳的相府大門,內心頗為沮喪。相府高牆,庭院深深,是眼下的他難以觸及的。
然而他偏偏對那高牆裡麵的女子一見鐘情,這一次倘若真去了隴右,自己下一次見小靜又將會是什麼時候?
陸錚心中不由得多了一絲惆悵,恰在這時候,黑暗中一個嬌小的影子飛奔過來,隔著好遠,那聲音便傳了過來:“陸錚公子……”
陸錚微微愕然,夜色中陸錚手上隻掌了一盞馬燈,對方走到近前陸錚才瞧見,對方穿著一襲紅綢緞子裙,年齡約莫十三四歲,身材嬌小,麵容白皙,一雙眼睛分外的靈動。
陸錚微微愕然,小丫頭卻遞給了陸錚一個小盒子,道:“陸公子,這是小姐給您的……”小丫頭將盒子塞到陸錚的手上,小臉已然是通紅,隨即他轉過身去,一溜煙消失在夜色中。
陸錚拿著手中的小木盒,輕輕的打開,裡麵竟然放著一條嫣紅的絲巾,絲巾上繡著一行娟秀字:“隻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
陸錚渾身一震,腦海之中不由得浮現出女孩的模樣,他再一次回頭,這時候相府已經隔得遠了,但是他卻似乎能看到相府的高牆深院的儘頭,那純粹爛漫的少女正脈脈的看著自己……
一瞬間,陸錚胸中升騰起一股強烈的欲望,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相府之中住著的戴皋,當初也不就一孤兒麼?
陸錚想自己兩世為人,難不成在眼下的大康朝還不能混出一個模樣來?這一次被戴皋算計,去了隴右,那又算得了什麼?
蘇秦說過“使我有洛陽二頃田,安能掛六國相印?”,蘇秦的意思是說當年他倘若在洛陽能夠有兩頃地,能夠安身立命,他哪裡會去不顧死活的奮鬥,最後掛六國相印,名揚天下?
陸錚想想自己,如果不是從小便有那麼多危機,他被迫要努力奮鬥,他現在能夠有今日的地位?陸家陸俊、陸寧的條件哪個不比陸錚要好,正因為他們的條件太好了,便過得太安逸,反而沒有了奮鬥的動力,因而他們的成就便趕不上陸錚呢!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陸錚得罪了戴皋固然遭遇了巨大的危機,可是危機兩個字的意思不正是指危險背後是際遇麼?
一想到這裡,陸錚豁然開朗,先前心中的不快和壓抑都煙消雲散,出了京城有什麼不好?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天下之大,還愁沒有展露才華的機會麼?
從相府回到陸家,一天的喧囂之後,陸家終於回歸了寧靜,陸倫父子一天下來,疲於應付,神色都非常的憔悴。
陸錚歸來了,陸倫拉著陸錚的手,道:
“錚兒,事已至此,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今天來的那些人,都是為各自的利益而來,他們但有丁點好處,怎麼也不會想到咱們。
可是,咱們但出了丁點的事情,他們便會強迫我們按照他們的意誌去辦事,這等行為,和強盜無異,錚兒,我們不用管他,你該怎麼決斷就怎麼決斷。從小到大,你的路都是自己走過來的,老太爺的意思這一次也由你自己決斷!”
陸錚微微愣了一下,陸倫道:“天大的事情,我肯定要傳書給江南,老爺子的態度很明確,那便是京城的事情以你為主……”
陸倫說到這裡,自嘲的笑了笑,道:“你大伯我混了一輩子,也沒混出多大的名堂來,至今不過是個無權的小官兒。你的事情,大伯我管不了,也建議不了……”
陸錚心中忽然生出無比的感動,道:“大伯放心,我一定不會辜負家族,不會辜負大伯。眼下的事情雖然困難,但是也還沒到山窮水儘的時候。
所謂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我今年年方十八,前路有的是機會,眼下和得罪了戴皋的確處境不妙。
但是戴皋已經老邁,憑他的年齡最多還能當道多少年?十年?那個時候我也才二十八,隻要我不氣餒,不退縮,艱苦努力,奮力爭上遊,終究會有衝破雲霄的一天!”
陸倫雙眼中泛起連連異彩,道:“好,錚兒好心性,你有這心性我心中甚覺得寬慰!好,好,很好,我陸家終有麟兒啊!”
陸倫心情大好,從陸錚的身上他看到了少年時候的自己,陸錚無論從資質、心性、才學來說,陸倫都覺得要比自己當年強太多了。
眼下的陸家,處處艱難,就算陸錚沒有得罪戴皋,在京城要占據一席之地也並不容易。
朝堂之上,派係林立,各方勢力盤根錯節,江南權閥為皇上所不喜,誰願意搭理江南權閥的子弟?這些年,陸倫不可謂不努力,不可謂不謹慎,然而幾十年下來,時至今日又有什麼收獲?依舊碌碌無為!
陸倫甚至不敢輕易回江南,因為他在京城待著,陸家在江南便似乎能看到一點希望,他便是陸家子弟的希望所在呢!
還有比他更慘的,張家的張榕,年過七旬了,早就被朝廷罷官了,他卻依舊住在京城,而且把大兒子也留在京城住著,不願意回揚州。
張榕的心態也是如此,張家上下如果張榕回去了,整個家族便無一人在仕途,堂堂的江南權閥,四大家之一,淪落到無一人是官身,張榕無法接受這個現實呢!
“三弟,我想好了,你補了缺,我回頭也補缺去!在京城這樣混吃等死,無異於行屍走肉,家族衰敗至此,我卻一直未能替父親分憂半分,實在是不孝。現在想起來,真的很慚愧啊!”陸寧湊過來,一本正經的道。
自從陸錚惹了禍,陸家便不得安生了,這些天他在陸家待著,親眼見到了這些人和事,見到了那些平常和陸家往來親密的人,一夜之間便換了嘴臉的模樣。這給他造成了很大的衝擊,他一夜之間似乎便成熟了很多。
以前補缺的事兒他根本不放在心上。他壓根兒瞧不上一個小七品芝麻官呢!到了邊陲之地,乾一個小七品官,哪裡有在四九城裡麵鬥雞走狗,眠花宿柳瀟灑?
現在,他終於幡然醒悟,那鬥雞走狗,眠花宿柳固然是瀟灑,可是在彆人的眼中,這等人便如行屍走肉,誰也瞧不上,那真是被人橫眉冷目,儘遭白眼呢!
陸錚道:“大哥,你早就該下去了,你堂堂的進士,定然有機會,隻需要等吏部出缺便可!
隻不過眼下的光景,你可能要受我牽連,隻怕補缺也不見得有什麼肥缺!”
陸寧一笑道:“三弟,要說我可能會享你的福哦,試問我京城才子,有幾個人進過相府?
也就三弟你對相府來去自如,今日又去了相府,嘿嘿,那戴皋奸詐狡猾,卻硬是拿三弟你沒有什麼好辦法哦!”
陸錚道:“大哥,你這麼說我還真認了!其實那戴皋沒什麼了不起,我上次和他大吵了一番,今天再和他大吵了一番,也沒見他有三頭六臂,血盆大口啊?
人都是兩個肩膀扛一個腦袋,戴皋不過是受皇上恩寵而已,除此之外,他又有什麼了不起的?”
陸錚覺得自己和陸倫父子聊得投機,便忍不住把自己去相府的事情說了一些,隻是他覺得酣暢淋漓的事情,在陸倫父子的世界裡,那簡直是匪夷所思。
我的天,陸錚在相府還真見到了戴皋?而且和戴皋還大吵了一番?陸倫聽得精神恍惚。
要知道他陸倫在京城做了幾十年官了,還從來沒有近距離的和宰相接觸過,戴皋入內閣也有十年了,陸倫連和戴皋說話的機會都沒有呢!
陸錚和戴皋如此大吵一頓,也不過如此而已,一時陸錚在他們眼中的形象都無比高大起來。
尤其是陸倫,他經曆很多,閱曆豐富,陸錚如此年輕便有這等氣魄和膽識,假以時日,定然不是池中物,陸家在他這一代是沒有希望了,下一代有陸錚這等才俊,說不定陸家能重新崛起呢!
陸錚告彆陸倫父子,回到自己住的小院裡麵,隔著老遠便聽到有兩個女孩子嘰嘰喳喳,影兒像是打了雞血似的興奮得很呢!
“咳,咳!”陸錚咳了兩聲,影兒第一回過神來,一看到了陸錚,笑靨如花,如旋風一般撲過來:“公子,您回來了?”
“哎呀呀,咱們家有多了一個如花似玉的丫頭啊,哎呀呀,一段時間不見,咱們的丫頭是愈發水靈漂亮了哦……”
陸錚嘻嘻的笑,燈火闌珊中,聶小奴俏如百合,雙頰嫣紅,嬌羞美麗,真讓人枰然心動……
影兒將陸錚按在了椅子上,給陸錚斟茶更衣,而後幫陸錚捶腿揉肩,聶小奴在一旁不好袖手旁觀,也不由得湊了過來。
她在陸錚身邊也有不短的時間,而且都是以丫鬟的身份存在,對伺候陸錚並不陌生。
陸錚享受著兩女的如水溫柔,忽然道:“小奴,是不是奉師父之命來遊說我的呀?嗬嗬,小奴,隻怕我要讓你失望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