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小奴心中亂得很,尷尬,苦惱,害怕,羞澀,倔強等等各種情緒交織在一起,這種感覺她有生以來從未有過。
她想著自己羞人的撲到一個陌生男人的懷裡,對方的反應和訓練的時候師父教的完全不同呢!師父教的“美人計”不是百試不爽麼?聶小奴不明白自己第一次用,怎麼就失敗了。
太尷尬了,聶小奴還從來沒和一個男人如此親密過呢,今天豁出去了,結果反被對方給懟回來了。
“我就那麼醜麼?偏偏就入不了他的眼?男人究竟是怎麼想的?什麼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
各種思緒在聶小奴的腦海裡紛飛,她便想著問題,邊乾活兒。
剛剛療傷留下的那些烏七八糟的汙穢得清除,清理得一乾二淨,不留痕跡。另外,屋子裡的味道很重,得開窗子通風,另外還要點上檀香將血腥的味道壓下去。
聶小奴做的事情恰是陸錚讓她乾的事情,她忙忙碌碌,陸錚則是躺在躺椅上手中捧著厚厚的書冊,悠閒的看書。
聶小奴忙完了事情,感覺事無巨細都差不多了,便站在了陸錚的身後,瞧她的模樣,可沒有了剛才的主動,緊張得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裡放呢!
“去,把衣服給換了!旁邊的暖閣裡麵有丫頭的衣服!”陸錚道。
聶小奴猶豫了一下,按照陸錚手指的方向找到了一處小屋子,果然,這裡有丫頭穿的衣服,都是紅綾子褙子,還有深色的襦裙,聶小奴隨便挑了一套換上,搖身一變真變成了丫頭的模樣。
她乾脆趁機將自己手中的利器藏好,將自己的披風勁裝也都放好,而後再重新回到了外麵的小客廳。
她心中隱隱有些明白陸錚的意圖了,陸錚讓她將行跡清除應該沒準備將她拱手送出去。
而讓她換下人的衣服,則是讓她完全的隱蔽,不惹人懷疑。否則,就算陸錚刻意庇護她,由於這件事實在太大了,陸錚的宅子裡肯定遲早也要被搜查,那樣她必然藏不住。
再說了,聶小奴本來就有傷在身,陸錚將她藏著每天給她提供吃食,勢必家裡其他的人都會知道。
這年頭沒有不透風的牆,陸錚家中忽然多了一個神秘人,而恰好又是在神秘人刺殺秦王未遂之後,這不能不引人注意呢!
聶小奴再一次站在陸錚的身後,瞧她的樣子,穿著紅綾子衫兒,頭發梳成了小髻,人比花嬌,纖腰盈盈一握,這等妙人兒,任誰也不會將她和那舞刀弄槍的刺客聯係到一起。
陸錚睜開眼睛扭頭看向聶小奴,不知為什麼,她的臉倏然變得通紅,瞧她的模樣,羞怯嬌柔,著實惹人憐愛呢!
“我叫陸錚,你怎麼稱呼?”陸錚幽幽的問道。
聶小奴道:“我……我叫小奴,公子叫我小奴便可呢!”聶小奴的聲音很輕,和先前主動投懷送抱的神情判若兩人,陸錚哈哈一笑道:
“嗯,你果然是專業的,裝什麼像什麼,眼下這姿態倒是有了那麼一點味道了!”
聶小奴暗暗皺眉,心想自己的形象算是徹底的毀了,她感到有些委屈,想她從小到大,殺人放火的事兒乾了不少,但是出賣色相還真沒有過呢!
可是眼下的陸錚大家彼此都還不熟悉,她也沒有辯解的餘地,隻好耳觀鼻,鼻觀心,裝作沒聽到陸錚的話。
門口忽然傳來嘈雜聲,隱隱聽到有門子道:“哎呦,程將軍您來了?那敢情好,公子也還沒有安歇呢!”
“哈哈,二弟今天榮登桂榜第一,我還沒來得及給他賀喜呢!都怪那狗日的刺客,搞得三孔橋雞犬不寧,這倘若搜不出人來,老子這官兒恐怕是當不了了!”一個粗獷的聲音響起,然後便聽到鏗鏘有力的馬靴聲,說話的人赫然往這邊走過來。
聶小奴臉色劇變,手一抖下意識就要逃,陸錚扭頭看了她一眼,發出一聲輕笑,不知為什麼,聶小奴腳下便像生根一般挪移不動分毫了。
她不傻,陸錚笑容中包含的意思她非常清楚,眼下發生的一切,其實都在陸錚的預料之中。
陸錚很早就知道程虎一定回來他的家裡,因為他的身份不一般,一般的兵勇不敢輕易進來搜查。
而陸錚安排聶小奴乾的事情,乍聽似乎荒誕,其實每一件事都非常必要,而且都有縝密的考慮。
從一個渾身浴血的殺手,搖身一變成為了陸錚身後俏然伺候的小丫頭,聶小奴的這個轉變也不過在小半個時辰之內就完成了。
陸錚真要對她不利,根本犯不著這麼麻煩呢,想明白這個道理,聶小奴忽然便不怕了。
而這時候程虎已經推門進來了,程虎人高魁梧,滿臉絡腮胡子,一襲甲胄披身,他瞟了一眼陸錚,粗著嗓門道:
“嘿呀,二弟,我就知道你還沒休息!老弟今天高中解元,這是天大的喜事,哥哥我聽聞這件事,真是心裡樂滋滋的。
這不,知道你回來了,我立馬便過來向你祝賀啊!”
陸錚微微一笑,道:“大哥,我瞧著外麵到處都是兵,一個個凶神惡煞,怎麼著?大哥你是要重返沙場了麼?”
“老弟,今天的事情真的不怪哥哥我。有個不開眼的刺客,竟然衝進了我的府上行刺秦王殿下。你說說這事兒,倘若殿下真有個三長兩短,恐怕我這條命也就丟了。
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情,我能不發狠麼?不過你放心,這個事兒很快就會過去呢!”程虎道。
他解開甲胄,一屁股坐在陸錚的對麵,陸錚輕輕哼了一聲道:“大哥,看來你是要官運亨通了!如果是一般人,攤上了這事兒,這個時候根本就不可能有閒情逸致來我這裡喝茶。
你犯了天大的事兒,殿下都能寬恕你,我賀喜大哥,不日將要飛黃騰達了!”
程虎愣了一下,訕訕笑笑,道:“二弟,你們讀書人就是花花腸子多,什麼事情都瞞不過你!
不瞞二弟,殿下估計要去北地,我在江南早就淡出鳥來了,也是朝思暮想能重返北地,在遼東和北燕的毛子們乾幾仗。
所以,我和殿下一談如故,不出意外,肯定要北上呢!對了,二弟你不也要去京城麼?你我兄弟各奔前程,待哥哥到邊疆立功之後,你我兄弟才有資格同朝為臣。”
程虎語氣坦蕩,絲毫不遮掩,陸錚輕輕回頭看向聶小奴,道:“小奴,愣著乾什麼?不知道大哥來了要喝茶麼?快去衝茶去!”
聶小奴一顆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她含混的點頭道:“是,公子!”
聶小奴俏生生的離去,陸錚嘿然一笑道:“得了鄉試解元,老太爺才想到我身邊伺候的人少了,這不又派了幾個大丫頭過來,還有婆子若乾。
對了,大哥,我有一事兒不明,你覺得是誰吃了豹子膽,竟然敢刺殺秦王殿下?我江南誰有這個膽子麼?”
程虎本來眼睛落在聶小奴的身上,聽到陸錚這話之後,他縮回了目光,道:“誰?還用仔細分析麼?尋常人誰會對殿下不利?還不是牽扯到宮闈之爭?與我而言,殿下在我的府上出的事情,我肯定要負責到底,這個刺客我一定要查出來!”
陸錚一笑,道:“既然如此,那就查啊!大哥,你的那點小心思瞞不過我,你手下的那些兵不方便來我府上,你便來了!
行了,你我兄弟還客氣什麼?讓你的人進來查,這個刺客倘若真藏在我的府上,我也擔心小命不保呢!”
陸錚和程虎說話間,聶小奴端了兩杯茶過來,看得出來她平常還真伺候過人,端茶遞水熟練得很,瞧她那低眉順眼,溫柔體貼的樣子,任誰看她都是一可人兒小丫鬟,哪裡會想到她赫然就是出了大風頭的頭號大刺客?
陸錚說得這麼直接,程虎神色有些尷尬,終究他還是叫了一彪人馬過來將陸錚的宅子內內外外搜了一遍,結果自然毫無收獲。
兄弟兩人繼續喝茶,陸錚道:“大哥,瞧你的架勢,以後是肯定秦王殿下了!而我的老師,聶師是鐵了心跟太子。
自古以來,最無情是帝王家,年輕人力爭上遊,追名逐利無可厚非,但是大哥我還是送你一句話,給你道一聲珍重,就四個字‘好自為之’!”
程虎愣了愣,神色微動,對陸錚道:“二弟,就算天塌了,你我兄弟情誼不會變。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誰能擺脫這個宿命?
二弟你才華超群,將來不愁沒有出路,而我這等武官,如果沒有人賞識,恐怕一輩子也隻能窩在江南這樣太平的溫柔鄉裡麵。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碌碌無為,平平淡淡,窩窩囊囊,這不是爺們該過的日子。我程虎有一股子決戰沙場的雄心,恰好殿下能給我這樣的機會,我當然要牢牢把握!”
陸錚將茶杯放下,道:“好!說得好,大哥,不管你我將來如何,希望大哥能記住今天你我的這一席談話。
聶師今日走了,對我這個弟子耿耿於懷,大哥不日也將要走,你我兄弟能坦坦蕩蕩,我頗為高興,小奴,去取酒,這個光景豈能無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