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大人終於走了,聶永卻完全沒有了主意,今天這一天,他覺得自己像是做夢似的,到現在腦子裡都一片淩亂,還沒完全回過神來。
“錚哥兒,今天這事兒你是怎麼弄的?你是哪來的方略?”聶永詢問陸錚,一旁的梁涑還完全被蒙在鼓裡。
詹天啟在這個時候來,梁涑也覺得不妙,隻是他沒有料到結果竟然是皆大歡喜,詹天啟今天對聶永是竭力的籠絡,這說明聶永領著陸錚和詹天啟之間的單獨談話一定有故事發生。
陸錚訕訕一笑,道:“老師,當時的情況您還不清楚麼?不瞞你說,最近我一直在斟酌考慮關於南府軍的問題。
老師,詹大人關心的既然是南府軍,那這個問題便是咱們的籌碼!這三萬多人他誌在必得,卻又棘手不知道該怎麼著手,所以老師,您的工作應該要往這一塊靠近,這便是我的思路。”
聶永微微愣了愣,梁涑的瞳孔遽然一收,脫口道:“不錯,錚哥兒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
陸錚搖搖頭,道:“其實,我並沒有任何把握,隻是當時的情況是在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老師,現在咱們的思路反而清晰了,就從南府軍著手,我們打開局麵!”
聶永點點頭道:“錚哥兒,這一次虧得你來六合,要不然我還在轉圈子。不得不說最近這一段時間我收獲很大,通過微服私訪,我大抵對六合縣的百姓生活有了更多的了解,我這個父母官也漸漸的領悟到了自己的責任所在。”
“不過有一點,你剛才這些地契是哪裡來的?”
陸錚一笑,道:“不瞞老師,我在揚州的時候為了生存,暗中和一些商賈有聯絡。這一次我跟老師來了六合,便想著要將各種資源儘量多掌握,便安排了幾個商賈過六合這邊。
東門碼頭的土地是我暗中讓他們買下,本來是準備尋找機會和顧家看能不能做點生意。沒想到我那邊的想法還沒來得及實施,卻碰到了詹大人的這件事,正好,這些地契拿出來能向詹大人證明您一直在暗中籌謀,堅定他的信心!”
聶永歎道:“錚哥兒真天才!老師慚愧得緊呢!這一次如果不是你,老師恐怕度不過這一道難關。
本來,把你接到六合來是讓你安心讀書的,結果卻不得不讓你為我分憂,這實在是無奈之舉啊!”
聶永的內心極度的慚愧,又忍不住感歎莫名,他這個兩榜進士一向自視甚高,現在竟然被一個十多歲的少年給比下去了,那種感覺真是難以用言語表達。
另一方麵,他又覺得十分的欣慰,因為陸錚這等人才能成為他的學生,他也感到有莫大的榮焉。
“一朝為官,才知經世之不易啊,陸錚,以後你就和梁先生一同為我籌謀,他日你登金鑾殿之後,今日之事也必然能成為你的助力!”聶永道。
他這麼說自然是對陸錚能力的極大褒獎,師爺梁涑跟了他不少年了,他能把陸錚放在梁涑同等重要的地位,已經沒有把陸錚當學生看了。
聶永是個有雄心的人,並不一味的自怨自艾,陸錚有才,他便想人儘其用。現在對他來說是非常時期,他必須要度過眼前的難關。
梁涑站在一旁簡直是驚呆了,聽聶永的口吻,竟然要將陸錚請為師爺?瞧陸錚的年齡不過十五六歲,真可謂是乳臭未乾,這麼年紀輕輕就得到聶永如此看重?
可是梁涑仔細思忖,陸錚的確是厲害,在揚州的時候便能幫助聶永渡過難關。最近來六合沒多久,聶永的處境便得到了改觀。
反觀他梁涑,自詡智謀不俗,可是在大局方向上麵他眼界太窄,不能幫到聶永絲毫,這讓他實在是覺得無地自容。
陸錚道:“老師,謝謝您的信任!既然這樣,那咱們這就是一盤大棋,為下好這盤棋,我們當好好的謀劃。
大抵說來,這盤棋有三方,第一方是南府軍,第二方是顧家,第三方則是詹天啟。這其中有牽扯到很多人……”
陸錚又習慣性的用筆在宣紙上將各種人物,各種關係都描繪了出來,通過他的描繪梁涑也漸漸明白了陸錚的意圖。
薑畢竟是老的辣,梁涑弱於全局,可是對人心的掌控,對局部權謀手段的運用,絕對堪稱是一等一的高手。
三個人就這樣密謀到深夜,聶永隻覺得眼前如同撥雲見日一般,豁然開朗了。他上任接近半年,從未像現在這般感覺舒坦過,一時興致很高,信心暴漲,其形容氣質和之前已然判若兩人了。
……
六合縣衙,聶永開堂審案。
這幾個案子都是他最近微服私訪親自查證過的幾個案子,而今日衙門裡從衙役到縣丞,所有人明顯感覺縣尊大人氣勢和以前不同了。
聶永審案條理清晰,思維敏捷,判決果決果斷,現場眾人無不凜然敬服。
幾個案子審完,在縣衙後堂,喬誌鬆和崔京還有主薄丁文傑幾人皆都心神不寧。
“聶大人到!”守門的衙役開著嗓子大聲喊道。
倘若是平日,喬誌鬆等人必然要做一做姿態,可是今天,三個人幾乎同時站起身來,一臉肅然的等著聶永過來。
聶永笑吟吟的走進來,道:“三位大人,彆客氣,坐,坐!都坐!”
聶永壓了壓手,示意三人都坐下,他才道:“幾位大人,前兩天詹大人來我六合縣,我和大人已經商量妥當了,準備讓南府軍下山,駐地就在咱們大江沿岸。牆壁上我找人手繪了地圖,你們可以看到六合境內有三個碼頭,東門、西門加上河穀碼頭。
這麼長的一條線,足足百裡啊!讓南府軍鎮守大堤,百姓心裡踏實,讓南府軍拱衛我六合的航運,商賈們心裡踏實。將南府軍分而治之,朝廷皇上心裡踏實。
更重要的是,有了南府軍幾萬人馬,我六合縣從此不虞水患,諸位大人,你們以為如何啊?”
“啊……”三人齊齊驚呼,南府軍要移防?而且要移到大江邊上來?這可是大事兒啊,昨天詹大人是為了這件事兒而來?
喬誌鬆眉頭微皺,道:“縣尊大人,大江沿岸多水澤,而且三個碼頭也皆不大,幾萬人馬可不是幾口子人,倘若真要駐紮,那得要動用多少人力物力來開墾營地……”
“喬大人,這一些事你就不用擔心了,銀錢的事情我自然有安排。這一次擬定動用二十萬兩白銀,接下來一段時間,咱們縣重要的工作便是協助詹大人辦好這件事。都給我記住了,這件事非同小可,牽扯極大,你們可要把嘴給我把牢了,這個消息倘若泄露出去,回頭可小心我翻臉不認人!”聶永勃然道。
喬誌鬆等三人臉色瞬間變得極其的古怪,他們感受到聶永的凜然殺氣,不由得連連點頭,喬誌鬆陪笑道:
“縣尊大人放心,這件事我們一定認真配合大人,這事兒辦成,大人功在千秋,以大人的出身,肯定能高升,嗬嗬……”
聶永淡淡的道:“高升我倒不奢求,我隻想當好這一方父母官,替皇上守好一方百姓!好了,你們都各司其職的忙吧,我先下去了!”
聶永甩著長袖離開了,喬誌鬆等人全懵了,他們不知道聶永是什麼意思。這件事怎麼可能保密?南府軍的事兒可是天大的事兒,其一舉一動不僅江南關注,遠在數千裡之外的京城也都分外的關注。
南府軍的要變駐地,這種事兒在詹天啟的權限之內,問題是這件事兒意味著什麼?以喬誌鬆等幾人現在是身份,根本無法判斷這個舉動背後的意思以及因為這件事可能引發的後果。
“那個……哈哈,今日我偶感不適,兩位大人,我先失陪了!”喬誌鬆乾笑一聲道。
崔京微微皺眉,道:“喬大人莫非還想進城麼?就不怕是縣尊大人故意下的餌?”
喬誌鬆渾身一震,旋即臉色恢複正常,這事兒太重要,就算是聶永故意為之,他也不能不報。
顧家在六合縣可是有重要利益的,而最大的利益就是六合的河穀碼頭,現在南府軍要調過來了,這背後有多少原因,將來會造成怎樣的後果,這都是顧家必須關心的問題。
喬誌鬆滿懷心事的出了縣衙,他自然不會去顧家,而是徑直去找何良工,這些事兒交給何良工跑腿最合適了。
而崔京和丁文傑也緊隨其後,他們的內心都一團淩亂,他們怎麼都沒有想到,一直不動聲色的聶永會忽然就發力了。
從眼下的情況看,喬誌鬆和崔京這般手下很可能因此而分裂,畢竟大家都各為其主,沒有事兒的時候大家可以沆瀣一氣,一旦是牽扯到了各自的利益問題,那就另說了。
而一旦那樣,聶永便贏來了絕好的機會,隻要下麵不是鐵板一塊,他是六合縣的父母官呢,他一個個來擊破,最終縣尊的大權終究被他牢牢掌握。
喬誌鬆一眾人不是傻瓜,這些道理他們都明白,可是眼下的情況卻不是他們能做主的,他們也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