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寒筠輕輕的握了握拳頭,她有一種一拳將眼前這個壞家夥打死的衝動。
“這小子究竟是從哪裡冒出來的?怎麼就這麼難纏呢?姑奶奶將他發配到揚州,真是害人不淺呢!”花寒筠心中暗道。
不過,她依舊對自己有信心,她不相信自己手上拿著這麼一把好牌,竟然會被陸錚吃死。
她冷冷哼了一聲道:“錚哥兒,張家有張家的規矩,你以為二爺真的能為所欲為?他就算瞧上了外麵的狐媚子,難道還能輕易的娶回家不成?男人都是喜新厭舊,撒歡兒找樂子,回頭還得回來。二爺以前也不是沒在畫舫上玩兒過,後來不還是規規矩矩歸正了?”
陸錚冷笑一聲,道:“此一時,彼一時!大房後繼無人,二奶奶,你說二哥倘若不添上幾房小妾,張家大房的香火豈不就要斷了?”
花寒筠神色一滯,手狠狠抖了幾下,陸錚的話字字誅心,直接擊中了她的軟肋。
她現在最為煩惱的事情就是肚子不爭氣,倘若不是這個軟肋,張敬敢這樣,她還不把他往死裡整?
花寒筠一切都好,就是沒給張家大房傳宗接代,這是她最緊張的地方,也是她最忌憚的地方,現在陸錚抓住這一點,讓她很無力。
陸錚慢慢的坐在了躺椅上,模樣說不出的慵懶,他悠悠的道:
“二奶奶,你這兩天又去給清虛觀送香火銀子去了吧?紫嫣姑娘的生辰八字想必是一並帶過去了,老祖宗可信這一套呢!劉道婆給紫嫣姑娘姑娘一算,回頭二爺這事兒就成不了了。你這一招在影兒身上使過,浩哥兒千般求老太太,老太太就不是不讓影兒跟他,這事兒和清虛觀劉道婆也不無乾係吧?這事兒你乾得漂亮。我要感謝你,影兒這丫頭的確會伺候人,讓她跟了浩哥兒我還真舍不得呢!你看,老太太把她給了我,想讓她這個災星把我克死呢!嘖,嘖,花寒筠啊,花寒筠,你還真是算計深沉,隻是,這點事兒我早就想到了呢!”
“啊……”花寒筠臉色大變,無比震驚的盯著陸錚。
這件事是她最大的秘密,陸錚是怎麼知道的?
老祖宗信佛信道,花寒筠便在暗中和清虛觀的劉道婆勾結,又在附近幾個寺廟裡使銀子,一方麵是哄老太太高興,花寒筠借此得老太太器重。
另一方麵,花寒筠通過這一手段,可以影響老祖宗的決斷,比如影兒這事兒,她就暗中讓劉道婆在老太太麵前說影兒是福薄之人,倘若跟了浩哥兒,會薄了浩哥兒這一輩子的福分。
有了劉道婆這句話,就算浩哥兒鬨翻了天,老祖宗能鬆口?
對花寒筠來說,這些事情都是非常的隱秘的,現在被陸錚一語道破,可想而知她內心皆是多麼震驚。
“你……你不得好死!”花寒筠出離憤怒了,用手指著陸錚,破口大罵。
陸錚輕輕搖頭道:“二嫂子,彆罵人啊!你有煩惱,我可以幫你。你沒煩惱,我也可以幫你!這年頭都講禮尚往來,二嫂子對我這麼好,我能不報答你麼?人心都是肉長的,你對我好,我恩將仇報,那是我豬狗不如。你恨不得我死,我偏偏還對你好,那是是非不分,就像敬二哥,他就是真對我好。這不,他想做生意掙錢,我便天天幫他奔波找路子,找門路。張家這麼大的勢力,這麼多資源,隻要敬二哥肯用心,還怕掙不到銀子麼?這個事兒,我不怕任何人去鬨、去吵,我和敬二哥是兄弟,走得近一些,互相幫助,那不是天經地義的麼?”
花寒筠盯著陸錚,她簡直要瘋了。
她忽然覺得自己和陸錚叫板,手上竟然一張牌都沒有了,她花寒筠到張家這麼幾年,想乾什麼事情都是無往不利。
就算太太那邊對她有什麼微辭,她也總能找到辦法讓太太無話可說,就連婆媳關係這種最難解決的問題,到她這裡都能迎刃而解,而且她還能占據絕對主導地位。
可是她自從遇到了陸錚,卻處處受挫,上一次福運樓一把火,她差點命都丟了。現在陸錚稍微動一動,她就覺得吃不消了,誰知道陸錚後麵還有什麼招兒?
花寒筠權衡利弊,覺得真和陸錚撕破臉隻怕好果子吃,她當即便湊到陸錚身邊,道:“好哥兒,行,姐姐幫你好不好?不過,你想想,我一婦道人家,怎麼去讓老祖宗改變主意?還有,你是姑奶奶發配過來的,老爺們、太太們也不可能讓你去上學讀書,那豈不是違背了姑奶奶的意思?哥兒,這事兒難,不能急於一時,要徐徐圖之啊!”
花寒筠變臉的速度比翻書還快,她這態度一變,真是讓人覺得如沐春風。看她的模樣,粉麵朱唇,眉蹙春山,眼顰秋水,身段如扶風弱柳,當真是美到了極點。
陸錚一時有些恍惚,這萬惡的封建社會,倘若放在兩千年之後,像張敬這等窩囊廢,怎麼可能娶到花寒筠這等才色俱佳的大美女?
心中暗暗的歎息,陸錚麵上卻沒有任何變化。
花寒筠這等“心機婊”的手段,哪裡能迷惑他?
他目光盯著花寒筠,點點頭道:“是很難,非常的難!不過二嫂子,我問您一個問題,倘若您這肚子一直都爭不了氣,怎麼辦呢?是不是也要徐徐圖之?”
花寒筠臉上剛剛擠出一點笑容,瞬間凝固到了臉上,這一次她是真怒了,臉瞬間變成豬肝色,手忍不住發抖。
陸錚看她這架勢,隻怕要當場和自己撕起來,立刻道:“二嫂子彆誤會,我是說假如。其實,肚子不爭氣,那是彆人的看法。懷不上孩子,敬二哥可是關鍵,我說句粗俗的話,種莊稼種子發黴發爛了,哪裡會有苗?敬二哥年輕的時候揮霍太過,身子被掏了,娶了媳婦懷不上,大戶人家這種情況還能少見麼?”
花寒筠臉再一次泛紅,她忍不住啐了陸錚一口,可是此時她卻容不得自己害羞。
因為陸錚說的這事兒,讓她心驚肉跳,如果是張敬的原因,張家大房那豈不是真要絕後?
花寒筠已經不敢想結局了,到時候張敬肯定娶了二房娶三房,一屋子的妾室少不了,一脈香火卻都不能留下,到了那個時候,張家上下,花寒筠還有今日地位?
一想到這一點,花寒筠冷汗都出來了,她嘴唇連連掀動,盯著陸錚,眼神中浮現出恐懼之色:“這……這不可能,錚哥兒,你胡說八道,你完全是胡說八道……”
陸錚輕輕搖頭,道:“二嫂子,我說這些話的意思就是告訴你,這年頭,你我這樣的人其實是有共同點的!”
“我在揚州寄人籬下,舉目無親,要想活下去,要想活得體麵一些,會很難!如果我相信命,那我的命活該早死,當日在縣衙這邊丁字街,在觀景山我可能就死了!”
“所以啊,我要活命,就不能相信命,而要相信事在人為,相信人定勝天!”
陸錚頓了頓,又道:“二奶奶,你的情況看上去比我好,在張家受老太太寵,老爺瞧著你也喜歡,大半個家都是由你掌管著,在家裡一言九鼎,在奴才丫鬟們麵前頤指氣使,很風光,很逍遙。”
“可是,你倘若真相信命,那可能你的命裡就會絕後,你還相信它麼?我很難,你難不難?我的事兒可以徐徐圖之,二奶奶您的事兒也徐徐圖之吧!”
陸錚說完,哈哈大笑,道:“好了,二奶奶,今天咱們說得不少了,既然是徐徐圖之,咱們也不急一時,你先回去好好想想。萬一想明白了呢?”
花寒筠盯著陸錚,心情變得極其的沉重,她狠狠的跺了跺腳:
“你……你是哪裡學的這些門道?小小年紀,被猴兒還精,婦道人家的事兒你竟然也知道,你……”
“二嫂子,彆亂說,我哪裡知道多少事兒啊,還要學習呢!我今天不是求到您麵前來了麼?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我的這些門道都是一些小道,登不得大雅之堂。”陸錚道。
他說完,踏步走了出去。
院子裡麵,梁實家的,翠紅還有秋桂園的幾個婆子,早就等得如同熱窩上的螞蟻了,看到陸錚出來,她們麵麵相覷,翠紅忍不住道:
“二奶奶呢?”
陸錚哈哈一笑,道:“二奶奶在小叔子家裡待得不想走了呢,還想著小叔子給她留飯呢!”
“啐!”翠紅滿臉通紅,狠狠的啐了陸錚一口,道:“錚哥兒的舌頭真該給你割了,小小年紀,儘學一些潑皮無賴的渾話……”
“怎麼是渾話了?我剛才說的哪一句渾了?二奶奶是真不想走呢,你們瞧,還沒出來呢!”
翠紅和幾個婆子進了陸錚的正房,果然花寒筠還端坐在椅子上,看她的模樣,像是癡了一般。
翠紅本想還罵陸錚幾句,可是一看二奶奶這樣子,她哪裡還敢亂說話?
不知過了多久,花寒筠擺擺手道:“翠紅,去家裡把上次常州送來的女兒紅拿過來,今天就在錚哥兒這裡留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