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垂下,新城河上船兒悠悠,遠處的瘦西湖繁華似錦,這邊小船兒卻悠然閒適,小船兒慢慢的前行,水波輕輕的蕩漾,瀲灩的漾起金色如同魚鱗一般的華美波紋。
“種豆南山下,草盛豆苗希。晨興理荒穢,帶月荷鋤歸。道狹草木長,夕露沾我衣……”
悠悠小船上,傳出清麗縹緲的歌聲,歌聲悠揚,船兒蕩漾,好一幅田園閒適的意境。
“姐姐,再唱下去,我們今日就不用去‘聽雨閣’了,陳員外應該早就到了,你就不看看時辰麼?”
船艙裡麵,聽到有丫頭抱怨的聲音。
船艙不大,但是裡麵收拾得極其整潔,纖塵不染,船艙中央放著一張大理石麵的案台,案上擺著一架焦尾古琴,古琴後麵,女孩兒麵如水杏,腮凝新荔,兩靨微慵,她合中身材,上身著蜜合色對比肩褂,下身著蔥黃綾紗裙,氣質慵懶素雅,讓人見之忘俗。
她如嫩蔥一般的纖纖素手按住了琴弦,歌聲戛然而止:
“蝶兒擾我心境,那陳長文一介商賈,偏偏要扮成士子風流的模樣,真是俗之又俗,這等俗人,就算是讓他等到天明,又有什麼?”女孩兒嬌聲道。
船艙另一頭探出一個小腦袋,小丫頭瓜子臉兒,一臉的潑辣勁兒,衝著女孩兒眨眨眼睛道:“我知道呢,倘若是那陳圭公子,姐姐隻怕恨不得插上翅膀飛過去哦!”
小女孩說完,嘻嘻的笑:“大名鼎鼎的琦蘭大家,豈是那些庸脂俗粉能比的?陳長文不過有幾個銀子而已,哪入得了大家的法眼?”
“啐”女孩兒猛然啐了一口,道:“快點劃船,要不然回頭讓田媽媽收拾你!”
叫蝶兒的丫頭吐了吐舌頭,道:“被我說中了,不過,據說那《西遊記》的作者是陳長文請的貴客,這幾日姐姐天天抱著《西遊記》不撒手,今天能見這一位貴客,心中就沒期待麼?”
女孩搖搖頭,道:“《西遊記》這書,看似荒誕,光怪陸離,其實其中不知蘊含有多少人情世故,多少辛酸血淚,能作這書之人,定然是飽經風霜之人。我一豆蔻少女,還能對一糟老頭子一見傾心不成?”
“哎呀呀!姐姐俗了啊!口口聲聲才學第一,原來也是要看皮囊長相呢!我就說嘛,那陳圭的才學也不過爾爾,就那一副皮囊生得著實不凡,姐姐就喜歡他,原來也是喜歡一副臭皮囊而已。”蝶兒嘻嘻笑道。
“啐!小丫頭片子,你還說我?你小小年紀,便開始思春,那新河堤上的俏公子今天來了麼?你那一盆洗腳水,白留了一個晚上麼?”琦蘭不甘示弱,反唇相譏。
蝶兒咯咯的笑,絲毫不著惱,道:“那俏公子想喝的是姐姐的洗腳水呢!我是替姐姐你著想,那陳圭不是良配,姐姐倘若用情太深,隻怕會傷了自己。我這不給姐姐物色其他的風流才俊,也不知那家夥姓氏,要不然我定然能幫姐姐促成一段才子佳人的風流佳話呢!”
“呸!呸!呸!你當我真是那什麼都不看到的木腦袋麼?我看那少年公子,不過十四五歲的光景,估摸著蒙學都還未完成呢!也虧你這丫頭能說出口。”琦蘭大聲道。
“咯咯!”蝶兒得意的笑起來,她蕩漿的頻率加快了一些,姐妹二人這麼一番鬨,不知不覺,船兒已經駛入了瘦西湖之上。
湖麵上,畫舫如織,蝶兒和琦蘭兩人都不說話了。
她們坐小船重要的就是掩人耳目,要不然倘若滿城都知道大名鼎鼎的琦蘭大家坐著小船從新城河過來,估計新城河今天晚上立刻會被漁船塞滿。
蝶兒年紀不大,可是操船卻非常的熟練,小船兒在畫舫中穿梭,不久便抵達了“聽雨閣”。
……
“琦蘭大家到了!”
陸錚正和陳長文品茶寒暄,猛然聽到外麵有丫頭叫了一聲。
陳長文豁然站起身來,他臉上浮現出狂喜之色,他取了折扇,竟然沒和陸錚致意,便迎出了包房。
外麵有些噪雜,畫舫之上有人聽聞琦蘭的大名,都紛紛起哄,呼哨聲,叫喊聲,讓陸錚想到了另外一個世界的追星族。
大約過了半盞茶的時間,包房的門終於再一次打開了,一縷淡淡的香味飄過來,陸錚終於看到了一綠衫女孩,看這女孩兒,細挑身子,衣著簡潔,氣質……
“呃……”
陸錚站起身來,女孩兒恰好抬頭,兩人四眼一對視,陸錚直接懵逼了。
這女孩不就是新城河大堤上那潑辣丫頭麼?她……她就是大名鼎鼎的琦蘭大家?揚州的四大花魁之一?
陸錚心頭瞬間感覺怪異起來,本來他是很有期待的,因為陳長文一直都心神不寧,忐忑得很,他就想看看,能讓陳長文這種商場老油條,老司機如此在意的女人,究竟有什麼與眾不同。
他萬萬沒想到……
“哈,你這小子怎麼跑這裡來了?好啊,還真讓我說中了,喝姐姐的洗腳水喝上癮了麼?”女孩十分驚訝的道,她盯著陸錚,仔細打量。
陸錚啞然無語,他微微搖頭道:“姑娘就是陳老板請的客人麼?”
“是啊,怎麼,你……哎呦。你……你不會也是陳員外的客人吧?莫非那《西遊記》竟然是出自你之手?”女孩像是看到了天下最搞笑的事情一般,大笑起來,笑得腰都彎下去了。
“咳,咳!”兩聲咳嗽從外麵傳來。
女孩怔了怔,將笑聲斂去,陳長文的聲音響起:“琦蘭大家,您先請!”
陸錚看向門口,便看到一亭亭女子,踩著細碎的步子,慢慢的走進來。
看到這女孩,陸錚目光不由得一亮:“原來她才是琦蘭大家,嗯,總算沒有讓我失望呢!”他心中竟然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琦蘭的目光落在了陸錚身上,也露出震驚之色,一旁的綠衫丫頭,咯咯一笑道:“姐姐,今天陳員外請的可是一位大才子呢!您看看,這位公子一表人才,風度翩翩,哪裡是飽經風霜之人?”
琦蘭瞪了綠衫女孩一眼,俏臉微微一紅,心中更是震驚。
“《西遊記》竟然是出自這麼一位少年人之手?”琦蘭心神恍惚,心中充滿了疑惑。
這時候陳長文早就招呼丫鬟婆子開始上菜了,本來文人登畫舫是很風雅的事情,一般風雅的客人上來和畫舫上的女子吟詩作對,或者是彈琴品茶,就算是喝酒,那也要有酒令,處處都得要講風雅,可是陳長文這一番張羅,陸錚就覺得有一種三陪的味道。
這種感覺讓陸錚想到了另外一個世界的夜總會,大抵都是找幾個女孩陪著喝酒猜拳,哄客戶開心,然後便順便拿下單子,結果皆大歡喜。
陳長文顯然也是想用這一招,陸錚年紀不大,初哥一枚,陳長文專門給了請了揚州一等一的花魁琦蘭作陪,這一番觥籌交錯之後,那還不神魂顛倒?
隻要把陸錚給迷住了,《西遊記》的後麵的書稿,那還不手到擒來?
隻是他可能做夢都沒想到,應付這樣的場合,陸錚可比他更老司機,而且陳長文的失誤還在於,要搞這樣的場合,就不該請琦蘭這樣的頂級花魁。
能夠成為揚州頂級花魁的女子,除了容貌無雙之外,更重要的則是要看才華,才藝。
選花魁,就如同千年之後的選美大賽一樣,能稱為花魁的女子,其品味、氣質,哪能和風塵中那些庸脂俗粉能比?陳長文把夜總會招呼小姐的那一套,用在了一線明星身上,那種怪異和尷尬便可想而知了。
好在琦蘭手腕畢竟高,而且待人接物功底極深,要不然今天這一場宴席非得炸了不可。
看到這樣的情形,陸錚對陳長文的底細也算是摸得清清楚楚了。
這個陳長文的賣相的確比顧至倫好不少,不過真正素質卻是相差十萬八千裡,顧至倫是真能和顧家沾上邊的儒商,陳長文完全是窮苦出身的暴發戶。
一念及此,陸錚不由得感歎,從古至今,社會進步,萬物都在改變,唯有人性不變。陳長文這等商賈之人,就算他再怎麼包裝,再怎麼掩飾,也掩飾不了他的本來素養。
陸錚的心情忽然變得輕鬆,顧至倫是個城府極深的人,而且背景也很複雜,在麵對顧至倫的時候,陸錚需要非常的謹慎小心,而對付陳長文,陸錚則完全可以輕鬆應對。
他的心情輕鬆,人便放鬆,和陳長文觥籌交錯,喝得不亦樂乎。
一旁的琦蘭麵帶微笑,神色矜持,她一直在審視陸錚,漸漸的,對眼前的少年無比的失望了。
小蝶就站在琦蘭後麵幫她斟酒呢,姐妹兩人交流起來十分的方便。
“小蝶,你的眼光可不準哦!倘若真得了這樣的郎君,隻怕你會失望透頂,這一輩子都要抱憾哦!”琦蘭吃吃的笑道。
小蝶幾乎是咬牙切齒:“我才沒想過找郎君呢,不過這小子看上去人模狗樣,原來是這麼草包,想著讓他喝姐姐的洗腳水呢,現在我看他連喝洗腳水也不配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