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我們逃出地牢,再到穿過本殿,又來到靖國神社的大門口,一路上堪稱順利到了極點,跟隨我們的眾人也都很興奮;但,我和王喜卻始終無法徹底安下心來,仍舊不知這到底是不是一場陰謀。
前麵不動手,理所當然,畢竟首相在場;但誰知道,出來以後,對方會不會動手?
但這份擔心和憂慮,在隨著見到猴子以後,立刻變得煙消雲散了。
這一刹那,我根本無法形容自己激動的心情。這王八蛋,一個禮拜以來毫無聲息,我真以為他什麼都不知道呢,原來是在這等著啊。我立刻拉了千夏的手就上車,娜娜和神穀一郎也隨之擠了上來。
神穀一郎那大塊頭,一進來就占據了足足半個車廂,再加上我們幾個,車裡瞬間就變得滿登登了。但,王喜他們還沒上車,也使出了吃奶的力氣想往上擠。
猴子直接罵了起來,說你們乾嘛,瞎啊?沒看見這已經上不來了!
雖然上不來了,但我尋思著他們或趴在車頂,或扒著車窗,總有辦法一起拉下去的。我能想到的辦法,猴子肯定一樣可以想到,但我猜他壓根不想去拉王喜等人,畢竟當初鬨得很僵,還追殺過他呢。
王喜顯然也是同樣的想法,不禁有點惱怒,說孫孤生,你有意思嗎,你心眼那麼小,見死不救是吧?
我也說是啊猴子,先把以前的事拋開吧,到底都是同胞呢,先救人再說啊。
猴子還是堅持拒絕,說不行不行,他們不能上車。
梅花這些漢子,也都脾氣挺大,所以有人直接罵了起來,說什麼玩意兒,咱們不上他的車,咱們自己跑下山去!
猴子說哎,你們急什麼,不讓你們上車,是因為還有輛車。
接著,後麵又傳來一個聲音:“這裡,上這輛車!”
眾人這時候才發現,後麵竟然還有輛麵包車,我趕緊伸頭看了過去,是馬傑坐在駕駛位裡。王喜等人一窩蜂地衝了過去,十多個人硬是塞進了隻有七座的麵包車裡;接著,兩輛車子便風一般駛離現場,朝著山下衝去。
已經夏末秋初,但天氣依舊炎熱得很,所以四麵車窗都是敞開著的,任憑涼爽的風吹了進來。而這風,對我來說卻是久違的自由,我根本無法抑製內心中的激動,隻覺得渾身上下的每一個細胞都在竄動。
猴子也挺開心,一邊開車一邊得意地唱歌:“今兒個老百姓啊,真呀真高興啊……”
我們是今天才剛逃出來的,猴子和馬傑便以各開了一輛車在這裡等著,說明他們早已知道我們的計劃。我還想問問猴子是怎麼回事,但是轉念又想到鄭午的死,心裡不禁悲從中來。
猴子這麼開心,顯然還不知道鄭午的情況。我呼了口氣,說猴子,我和你說個事,你做好心理準備。
猴子樂嗬嗬的,說什麼事啊,決定娶小千夏當老婆了?
我說猴子,你正經點,我確實有事要說。
“嗯,你說吧。”猴子嚴肅起來。
“鄭午他……”
我的話還沒有出口,車廂後麵突然傳來一個聲音:“左飛,你叫我乾嘛?!哎呦你這個大胖子,趕緊給我讓讓,壓死我了知道嗎?!”
聽到這個聲音,我先是以為自己聽錯了,接著又回過頭去確認了一下,果然看到了那張熟悉的臉。當時,我整個人就跟被抽空了一樣,腦子也跟當機了似的,仿佛什麼也聽不到、什麼也看不到了。
竟然是鄭午,真的是鄭午!
鄭午沒有死?!
這裡要說一下我們這輛麵包車裡的座位情況,猴子在主駕駛坐著,我和千夏在第二排座位;娜娜和神穀一郎,則坐在最後一排。神穀一郎的塊頭本來就大,還和娜娜擠在一起,後排根本就沒有任何空間了。
而鄭午的腦袋,就在神穀一郎的屁股下麵。
鄭午突然發聲,神穀一郎都嚇了一跳。神穀一郎一抬屁股,鄭午才從下麵跳了出來,抓著神穀一郎的領子就罵:“你他媽的剛才上車的時候沒看見有個人嗎,一屁股就把我坐在身下是怎麼個意思,對我有意見也不能這樣吧?!”
“不是,我,我真沒看見……”
神穀一郎結結巴巴地說著,突然,他的臉上呈現出一股誇張的喜悅表情來,一張嘴咧的幾乎要上天去了。神穀一郎一把抱住鄭午,激動地說道:“一無道人,你還活著,太好了,實在是太好了!”
但神穀一郎的力氣太大,勒得鄭午當場慘叫起來:“放開,你他媽放開,你他媽誰啊,我跟你很熟嗎?”
“哦,哦……”神穀一郎趕緊鬆開了鄭午。
與此同時,娜娜也撲了上去,一把就抱住了鄭午,眼淚唰唰地就流了出來,說師父,你還活著,實在是太好了,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神穀一郎夠激動了,娜娜卻更激動,完全沒有我插話的份兒。其實我也挺激動的,我不知道鄭午是怎麼活下來的,但我確定他現在就活生生地坐在我的麵前,我也很想抱抱他,但看上去應該是輪不到我了。
千夏也很開心,咯咯笑地看著娜娜抱著鄭午,不斷地說真好、真好,他們終於在一起了。
從我們逃出來,到猴子來接我們,再到鄭午的出現,實在有太多太多疑問。我很想抓住猴子問個明白,我真是一刻都等不下去了,然而就在此時,鄭午卻把娜娜推了開來,皺眉說道:“莫名其妙,你誰啊,為什麼叫我師父,誰是你師父?還有,不要拉拉扯扯的,我可是有女朋友的,讓我女朋友看見了可不太好。”
娜娜一臉吃驚:“師父,你……”
“師什麼父啊,我認識你嗎?大姐,看你也不小了,快奔三了吧,隨隨便便就抱彆人男的,這樣不太好吧?”鄭午還是一臉地嫌棄。
娜娜徹底呆住,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神穀一郎說道:“一無道人,你這是什麼意思?”
鄭午又說:“什麼一無道人,誰是一無道人啊?你看我像個道士嗎,真是有夠搞笑啊。左飛,這倆人是誰啊,也是梅花的嗎?好好的漢語不說,為什麼要說日語?”
我也驚住了,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千夏扯了扯我的胳膊,說師父,他是怎麼回事?
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
我指著娜娜,說鄭午,你不認識他了?現在不是開玩笑的時候。
“我認識他嗎?”
鄭午回過頭去仔細看了娜娜幾眼,說不認識啊,我沒見過這位大姐。
車廂裡一片沉寂,隻有呼呼的風聲不斷吹進,剛才還因為逃出生天、又見到鄭午的興奮心情,在這一刻變得煙消雲散。神穀一郎喘著粗氣,顯然已經憤怒到了極點,而娜娜則繼續呆呆地看著鄭午。
我回頭去問猴子:“這怎麼回事?”
猴子沉默了一下,說鄭午之前入魔了吧?再醒過來以後,就丟失了一部分記憶……
“丟失的還恰好是他和娜娜那段記憶?”
“是的。”猴子說道。
我明白了,我全明白了。
入魔,本身就對腦子的傷害極大,會讓人記憶丟失、反應變慢;鄭午入魔那麼多次,也確實忘記了很多東西,腦子也不怎麼靈光了,但他始終記得我們幾個;而這次入魔,他仍記得我們,卻忘了娜娜和神穀一郎。
我猜,是因為他本身就對那段記憶有排斥,所以大腦在沉睡之際選擇自我保護,才斬斷了那一部分記憶。
鄭午把頭探過來,說喂,你倆說什麼呢,我是不是忘記什麼事了?
我沒有和他說話,而是看向娜娜。
現在,被打擊最深的就是娜娜了吧。還好之前鄭午剛入魔、又睡過去的時候,我就和娜娜、神穀一郎詳細講過入魔之後的後遺症,所以他們在明白這其中的緣由之後,倒也變得理解不少。
娜娜一臉悲傷,卻又強顏歡笑,說道:“忘了也好,那個事情……本來就該忘掉的。”
神穀一郎長長地歎了口氣,千夏也難過地低下頭去,車廂裡陷入一片沉默。
鄭午依舊莫名其妙:“你們在說什麼?”
“沒事!”猴子開著車,又笑哈哈起來:“午哥,咱把左飛和他的千夏小媳婦救出來了,你高不高興?”
“高興啊,高興得很!”
鄭午跟著大笑起來,突然又指著娜娜說道:“可為什麼,我完全不認識她,在看到她的時候,心裡卻有點疼?”
本就在極力壓製難過的娜娜,在聽過這句話之後,終於流出淚來……
這一路上,大家都很沉默。
我本來還想問問猴子到底怎麼回事,但是現在氣氛也不合適了。猴子開著車不斷向前疾行,馬傑的車也跟在我們後麵;下山,又進了東京市區,到了新宿一帶,娜娜和神穀一郎先下了車,要回他們的住吉會去。
娜娜下了車,鄭午還不斷盯著她看,說怪了,感覺好熟悉的樣子……
“當然熟悉,你們……”
不等千夏說完,我就搖了搖她的胳膊,示意她閉嘴。
或許這樣才是最好的結局,鄭午又不可能給予娜娜什麼,省得他們之間再彼此糾纏和糾結。
“我們什麼?”鄭午追問。
“沒什麼,我要下車,我要回稻川會去。”
猴子把車停在路邊,千夏下了車去。我想跟著一起下去,千夏製止了我,說師父,你們肯定還有事說,你先忙吧,忙完再來找我……稻川會,離了你也不行。
我點點頭,給了千夏一個擁抱,說等我。
千夏離開以後,我們的車繼續前行。時至此刻,我終於能問問猴子到底怎麼回事了,但我還沒開口,車子又停了下來,接著副駕駛的門拉開,坐上來一個戴著惡鬼麵具的家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