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的二月初二龍抬頭,淮王府的小王爺單人匹馬去了良人寨拜山,入寨後不久喊殺聲便響了起來,叫罵、慘呼、求饒、哀嚎聲環繞山間,久久不息。
待一切都歸於平靜後,人們看到一個身影立在馬上踏寨而出,雖身負數創卻仍自傲然而立,右手銀槍上挑著一串人頭,正是良人寨的七個當家。
這位小王爺竟然以一己之力獨破了眾賊人,得勝而歸!
此戰過後,張銳之名響徹東南數州,人們提起淮王府的小郡王的時候,大夥都知不是說的那個長得跟肥豬似的大哥張輥,而是他的二弟,有著江東小項羽之稱的張家麒麟。
在江湖上闖蕩了幾年後,張銳回到了家裡,聽從父母之命完成了自己的人生大事。
娶妻之後的張銳漸漸淡出了江湖,不過他還是大開府門,接納豪傑。淮王府財力不缺,家世又顯赫,加之他為人慷慨仗義,一時間引得眾人紛紛來投,鼎盛時有食客五六百,又在裡麵收納了數十門客,都是身懷絕技的高手,因仰慕張銳的聲名地位,甘願入其門下奔走,另有些一時落難的江湖中人,跑到王府混口飯吃,張銳也來者不拒,反正他也不差這兩個錢,這般豪爽氣概倒使其多了個小孟嘗的稱號,引得眾人交口稱讚。
隨著吹捧他的人越來越多,張銳的名聲漸漸傳出了東南地界,飄到了京師,就連身在禁宮的景宗皇帝都有耳聞,一日在宴請朝臣的宴會上還提起了這件事情,感慨自己族叔家裡出了個麒麟種,可惜身為皇親的緣故不得出仕,空有一身才能隻得在江湖上瞎混,否則依他那族弟的本事,朝廷又將添一猛將。
可誇獎完了他卻幽幽的來了那麼一句:“江東小項羽,項羽,那可是霸王之姿,有著問鼎天下能力的雄人啊!”
景宗皇帝就這麼隨口一說,底下眾朝臣卻聽得心驚肉跳,閃出了千般心思,不知是該捧呢還是該踩,反正事不關己,大家夥打個哈哈就過去了,皇上也沒有再接著往下說,宴會上依舊是歌舞聲平,一片和睦之se。
不過宴席上的錦衣衛指揮使魏宏卻有著不同的思量,聽完那句話後便坐在了一旁發起了呆,桌上的山珍海味,杯中的宮廷玉液,場中伴著聲樂翩翩起舞的美貌宮女,在這句話過後仿佛一下子失去了顏se,變得索然無味起來。
身為大夏朝的特務頭子,魏宏可沒有彆的朝臣那麼心大,他所擔負的職責就是急皇上之所急,想皇上之所想,說得不好聽點,就是平日皇上放個屁他都要琢磨琢磨是不是裡麵有什麼訊息要透露出來。這次當著眾人的麵說出這句話,肯定不是無的放失,必然另有深意。
散席後的魏宏沒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鎮撫司衙門,召集了心腹手下連夜開了個短會,在把宴會上的情況講了一遍後當即便下達了命令,派出一隊精乾的錦衣衛南下淮安府,秘密調查淮安王一家的情報,務必要做要詳儘,而且不能暴露身份和行蹤,完成任務後把材料交上來,等著皇上問詢。
他心裡隱隱有些感覺,皇上的那句話沒那麼簡單,自己還是先做好準備工作,不然等哪天皇上突然問起來了也不會顯得手忙腳亂,又或因為對不上話而失了恩寵。
那隊錦衣衛領了上峰命令第二天便化妝南下,到了淮安府後便分頭四處打探情報,更有幾個探子以食客的身份進了淮安王府裡麵混吃混喝,近距離的觀察起任務目標來。
兩個月後,這隊人馬返回了京城,往鎮撫司衙門裡交上了一摞厚厚的卷宗。魏宏翻看著這多達數百頁的調查報告,裡麵詳細的記錄了淮安王府的資源、人口和財產情況,對王府裡的三個當家男人更是做了更為細致的調查,關於老王爺張成則和大兒子張輥的卷宗雖有那麼二三十來頁紙,可從上麵的字裡行間可以看出調查人員對二人深深的鄙視和濃濃的不屑。
淮安王張成則今年五十有三,性格平和,樂觀憨厚,說白了就是沒啥可煩心的,他也不喜出去欺男霸女惹事生非,平日就愛呆在自個兒王府裡享樂,典型的胸無大誌,混吃等死的米蟲。
大兒子張輥也繼承了老子的光榮傳統,不過他在美se方麵倒沒多大的興趣,隻把精力集中在了美食上,才三十四的歲數一米六七的個子就有兩百多斤重。錦衣衛的暗探通過大半個月的聽牆根和暗中觀察,發現這位小王爺在房事方麵是屬於“短(家夥短)、平(興趣平)、快(時間快)”的選手,辦那事的時候通常也就幾哆嗦的時間,享受不到啥快感的他自然把精力轉移到了吃的上麵。
在這方麵他就講究多了,在他那院子裡光廚子就有十來個,都是他讓人從天下各地高價聘請來的名廚,每天變著花樣的給他烹飪美食,什麼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水裡遊的、田埂邊掏的、樹縫裡摳的,吃得他是大腹便便、腦滿腸肥,臉上肉多得眼睛都快找不到了。
對於這個吃貨,調查人員的評價就四個字:
飯桶!廢物!
拋開這兩個不爭氣的,真正撐起淮王府門麵的則是裡麵的第三號男人,有著江東小項羽之稱的張銳。
對於這個讓指揮使大人親自點名需要嚴重關注的人物,也這他們這次南下的真正目的,錦衣衛暗探更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府裡府外的收集著關於他的一切信息。從張銳出生之日查起,五歲開始習武,十八歲藝成出道闖蕩,二十一歲單挑良人寨而獲聲名大震,成親後便退出江湖在家打理王府事物,不過還是愛接交天下豪傑,到他們來調查為止,二十七歲的張銳又多了個“小孟嘗”的稱號,淮王府的家業也在他的打理下日發興旺。不過就算他如此優秀,對於自己那不成器的父王和大哥還是充滿了尊敬和愛戴,淮王府裡父慈子孝,兄弟和睦,一家人過得很是幸福。
對於張銳,調查人員的評價都是一水的讚賞:武藝高強,為人仗義,眷顧親情,豪爽大氣,皇族中難得的俊才,也是個讓人值得一交的朋友!
看完這份卷宗後,魏宏便將其壓進了箱底,獎賞了手下後同時下了封口令,不得泄露此事。
過了兩三個月,景宗皇帝果然在禦書房單獨召見了魏宏,言談間又提起了這件事。虧得魏宏早有準備,當麵就把淮安王府的情況說了個詳儘,哪知景宗皇帝還不放心,讓其拿來卷宗細細翻看,待看到張銳那卷時更是認真。
翻完之後長呼一口氣,臉上陰晴不定,隔了半晌,才背靠著龍椅休息,似乎是自言自語,不過在一旁守著的魏宏倒也聽了個清楚。
“江東小項羽,又是當世小孟嘗,我這族弟還真是個不凡之人啊!”
“嫉妒!這是赤果果的嫉妒!”
魏宏麵不改se,心裡卻狂噴道。
作為侍候了皇上二十多年的老人,魏宏對自家主子的性格還是摸得比較清楚,身為九五至尊卻還能說出這番帶著酸味的話來,其實是為了掩飾他自己內心裡麵那一絲絲的自卑感。
景宗皇帝張崇,原本是親王身份,頭上還有個太子大哥,自知皇位無望的他小小年紀就展現出了紈絝子弟的本se,不學無術、吃喝玩樂、風流成性,及時享受起人生來,如此性子自然惹得皇帝和朝臣的不喜,再加上他十五歲時有次踏春遊獵,縱馬狂奔時不小心從馬背上摔了下來,雖說沒受什麼重傷,可也摔折了右小腿,後來經過太醫的精心治療,傷好後也能走得路,但有些微跛,落下了一個輕微殘障。
自此過後他心中便有了一些自卑感,走哪兒都覺得彆人在盯著他的腿看,想著是不是在肚子裡笑話他,慢慢的性格也變得有些古怪起來。
來年冬天的時候,太子不巧染上了急寒症,本以為沒多大的事,沒成想才過了幾天居然一命嗚呼了,也不知那一朝的太醫質量是怎麼回事,連累這兄弟倆都被害得不清啊!
由於太子死的時候才十七歲,也沒能誕下個皇太孫,他這一代又隻有一個兄弟,所以老皇帝在悲痛之餘也隻能把這不成器的二兒子冊封為太子,提到了一國儲君的位置上。
從親王變成了儲君,這巨大的身份變化差點沒把張崇給歡喜得找不著北。在熬了幾年後終於等到了父皇殯天,如願坐上了皇帝的寶座,行使起掌控天下的權利來。
由於在少年時經曆過朝臣的白眼,再加上自身帶著點殘疾,景宗皇帝對朝廷裡麵相貌和才學都比較高的官員都帶著絲嫉妒,升遷方麵都暗暗卡了一手,讓其事倍功半,他也能在裡麵得到絲變態的快感:看到了吧!任你才學多高,相貌多好,可彆忘了你們的命運都掌握在朕的手上,都給朕露出恭順的態度,才能在這朝堂上走得更遠,否則,就算你學富五車,能力出眾,也隻配去掃大街。
對官員景宗皇帝玩的是打壓手段,可對上自家皇族子弟就帶上了三分警惕。由於這皇帝寶座得來有點兒運氣,所以他深怕有人起來造了他的反,特彆是皇家子弟,天生就帶有優勢。
這種擔憂隨著他掌權越久不但沒有消散反而是越來越加重,哪兒稍有點風吹草動就讓其心煩意亂、寢食難安,非要派人去調查處理過後才能睡得安穩。
淮王府的小王爺出身不凡,又成長得如此優秀,自然撥動了他那有些脆弱的神經。
“魏卿,你對此事有何看法?”
“陛下還請放心,微臣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