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當習慣成自然了，其實是很可怕的，不說王有福夜晚在村口守村震懾孤魂野鬼趕走黃皮子的事，就說他去誰家幫忙幫了快十年之久，到現在村民都覺得這好像是在正常不過的了，壓根就沒覺得有個傻小子一連乾了十年的好人好事當了十年的活雷鋒。

所以說，習慣成自然，有時候挺悲哀的。

聽著村民和老於大爺嘰嘰喳喳的討論著，王驚蟄就跟王闖低聲說道：“待會，要想讓有福重新正常起來不傻了，還得這些村民和村長點頭才行，要是有一個不同意的，那這個事都辦不了了。”

王闖很詫異，他的兒子是好是壞能做主的不應該是他自己或者我這個爹的麼，怎麼會和村子裡的人車上了關係，而且一個不同意都不行，這得從哪說起呢。

王驚蟄低聲跟王闖說道：“王有福來當守村人，其實他就是來贖罪的，上一世他可能魚肉相親或者欺男霸女，總之乾了不少的惡事，俗稱的村霸大概就是他那種人了，不過我估計這還是輕的，乾的可能比這還要惡，因為他死的地方很可能是在死人溝裡，也就是說當初的王有福要不是勞工的話那他就是監工了，整不好得死在他手底下不少的人呢，所以王有福死後投胎回這個村當守村人就是來贖罪的，既然是贖罪的話，罪孽不清乾淨了，他守村的事就算沒完，也就是說要要想不傻，在沒清理完孽障之前，得要村裡人都同意才行，畢竟他守的是你們的村，這是什麼？欠債還錢，欠的恩怨情仇也得一並都還了”

王驚蟄說的，對於王闖來講其實很難消化，太高深莫測了，他八成以上都沒有聽懂，最後就明白了一個關鍵點，王有福想要不傻得全村的人點頭才行，有一個不同意都不可以，想到這裡王闖的心裡“咯噔”了一下，一個人哪怕做的再好你再善良，也會有得罪人的時候，因為人無完人。

七五八農場的這個村子，百戶人家左右現在不到千口人，王闖怎麼可能跟每一個都處的跟哥們似的？

就說他家的那片稻田地，前些年就因為灌水的事跟一個鄰居起了衝突，當時都撕破了臉，吵得不行不行的了，最後沒辦法是於大爺出麵調和一下，兩家這才作罷的，不過從那以後他們也不來往了，見麵就是低著腦袋擦肩而過，兩家人得有好幾年了都沒有說話，看見對方就跟看見空氣似的。

王闖在心裡忍不住的歎了口氣，忽然間就惆悵了起來。

老村長於大爺就問道：“怎麼著，才能把有福丟了的魂送回去？”

王驚蟄看了眼屋裡屋外擠著的村民，說道：“守村人的來曆您應該也聽過，有福既然是來贖罪的，原本他這輩子就得守著你們村才行，現在中途要變卦了，可不是我送他回去就得完事的了，至少也得村裡的人都同意才行，少了一個他都沒法回去。”

王驚蟄往下跟村裡的人仔細交代了下過往，一點一滴都沒落，並且話語裡沒有任何偏袒的意思，完全就是中規中矩的表達，他甚至還把自己的推測也講了出來，告訴村民他人既然在死人溝那邊發現的，那十有八九當初他很可能是在那邊給鬼子辦事的，當時的勞工有很多，鬼子不可能分出很多人來來管理，於是“漢奸”這種人就該冒出來了。

這種事他當然不能瞞著或者偏袒了。

王驚蟄說完不少人的臉色就變了，那個年代雖然已經是上世紀發生的事了，可說到底的話也不過就才幾十年而已，甚至還有很多從那幾年走過來的人還活著呢，就比如老村長今年七十二，那時他就已經記事了，年紀被他稍微大點的，村裡的老人也有不少。

屋裡忽然寂靜了下來，有不少人都看了眼王闖後，又看向了在炕上躺著的王有福，忽然一個五十多歲的漢子，蹲在地上仰著腦袋，一手夾著煙歎了口氣說道：“我爺和我奶生完我二姑之後沒多久就全死了，是我爸一個人把他們哥姐弟四個人拉扯起來的，我爺爺是凍死在林子中的，聽說他死的時候上下就穿了兩件單衣連棉襖都沒有，就是光著腳伐樹乾活的一天還吃不了兩頓飯，最後活活的被餓死凍死在了林子裡，然後我奶就去找他，可是沒想到的這一找就再也沒有回來，我爸說是被鬼子和那幫漢奸給禍害死的，兩人直接就被扔在了死人溝裡，連屍體都沒能找到，當時裡麵的死人太多了，一個壓著一個的，誰能分得清誰是誰啊？”

“是啊，那時候真是太慘了，你家算啥，知道我家以前隔壁的老劉家麼？一家六口人算死在死人溝裡了，直接絕戶了”

“我大爺和我爺也被拉去當了壯丁，再也沒回來”

“誰家沒兩個人啊？“

村民們七嘴八舌的忽然憶起了當年事，他們說的肯定都是實情，當時村子就靠近林場，那時候整個這一大片幾十個村子吧大概十幾歲往上的男子全都被拉去了，也有見機行事快的，知道要抓人了就一頭紮進了林子裡躲了起來，算是逃過一劫。

村民們這一說，王闖和她媽臉就全白了，但王驚蟄始終都沒有吭聲，因為這時候他真不適合插話，自家的事還得自家來解決，自己村子裡的事，外人說不了。

村民們七嘴八舌的說著，每個字都跟一把錘子敲在了王闖心頭上似的，疼的不行不行的了。

“嘭，嘭”於大爺忽然用煙袋敲了敲桌子，瞪著眼睛說道：“嚷嚷什麼啊，都給我老實點的，罵街呢啊，都給我閉了，一幫子老爺們怎麼跟個娘們似的”

於大爺說完也皺了下眉，麵無表情的裹著煙袋，心底也是微微的歎了一口氣。

村長於大爺很有力度，一嗓子喊下去村民就靜了，他瞅了瞅臉色全白的王闖，然後又看著王驚蟄說道：“我覺得關於守村的人，你說的有點不太全，據我了解不隻是這些吧？小夥，話不能說半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