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零三章 偉大握手(1 / 1)

國潮1980 鑲黃旗 2229 字 24天前

國潮1980正文卷第一千一百零三章偉大握手生活有時候就是一個奇妙的圓圈。

寧衛民永遠不會知道,因為他從中搭橋,讓江浩、年京做成了一筆利潤豐厚的盤條買賣。

從中間接受益的,命運受到重大影響的,居然還有一個他認識的人物,那就是哈德門。

現在的哈德門。就如同渴望著緊緊抱牢寧衛民的大腿的年紀一樣。

他也相當慶幸自己找到了貴人,交上了好運。

同樣認為,今年他能與年京相識,是自己人生道路上的一個裡程碑,一個分水嶺。

為什麼這麼說?

首先是哈德門又有了東山再起的可能。

二十五噸盤條

一千六百塊一噸

整整四萬塊錢!

年京運走貨物的第二天,就特痛快給了錢,哈德門已經全部拿到了貨款!

這對於哈德門來說,不但意味著他又過上了豐衣足食的體麵生活。

而且還重新爬了起來,以一個正經商人的身份跨入了改革開放的經濟大循環!

這甚至僅僅是個開始,因為這樣的生意,哈德門可不是偶然為之,這種獲利模式於他,是可以複製、長期乾下去的。

要知道,京城正處於城市升級改造的第一撥浪潮裡,工地實在太多了!

無論正在開工的還是即將開工的,簡直四麵開花,多如牛毛。

說白了,哈德門找到了彆人看不到的貨源。

他像一隻嗅覺敏銳的老鼠,從京城那些不同時間竣工的工地,通過零敲碎打,聚沙成塔的方式,搞到那些外麵緊俏的建材。

雖然這個營生看上去像是收破爛的,比較麻煩。

可關鍵是投入不大,利潤卻相當可觀。

說白了,他通過這種渠道收上來的貨物簡直便宜的像是白拿。

盤條按廢鐵價兒三毛錢到四毛收的。

即便份量上不弄虛作假,不跟那些看門的門衛勾連作假,一噸收上來才不過三四百塊。

要按正經的建材算呢,盤條的官價可是一千三一噸呢。

而且就因為這東西實在緊俏,那些搞批文的甚至能加價到兩千塊一噸賣給真正需要蓋樓的人。

還有水泥,工地的用不了的尾貨起碼上百袋。

哈德門收上來才一塊錢一袋。

出個人力,運走再賣,賣三塊錢不成問題,這就是兩倍的利潤。

可因為水泥怕淋雨、占地方、還臟,搗騰這玩意反而是哈德門最不願沾手的東西。

可想而知這裡麵利潤有多大?

所以說哈德門現在的理想就是儘量招兵買馬,不惜花費,先拿下越來越多的工地。

趁著沒人發現這塊肥肉,把這一行牢牢控製在自己的手裡。

彆看他不懂什麼叫商業壟斷,什麼叫托拉斯。

但他懂得江湖中人的搶地盤和下棋要爭先手。

他起碼知道,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在外麵混,手慢了狗屎都吃不上熱的。

隻要比彆人更快豎起自己的大旗,那在這個從工地倒騰剩餘建材的領域,就是他說了算。

他真正風光好日子還在後麵呢。

為這個,他深深的感到年京比自己的親爹親媽還親。

因為對於缺乏本錢的他來說,這種生意模式裡,必不可少的就是肯結現款的可靠買主。

否則一切都是空談。

再看看現在外麵的經濟的環境是什麼樣啊?

大部分單位都喜歡欠錢,無論是千八百的塊的賬還是幾十萬的賬,都一樣。

三個月賬期能結清算是好的,多數都得托你個一年半載的,要不就是結款得打折扣。

所以說他和年京一個渴望現錢,一個渴望現貨,這麼相得益彰,這麼完美的需求互補,隻能說是難得的緣分。

另外,認識年京還讓哈德門見識領略到了他不曾領略過的生活,對於自己的未來也有了更高的追求。

應該說,哈德門和年京雖然都是生在胡同、長在胡同的普通人家的孩子。

但因為各自基因優勢和發展方向的不同,長大後卻變成了截然相反的兩種人。

哈德門是天生粗糙,擅長耍胳膊根的那種人。

小時候,他稱霸胡同和學校,從來都是用蠻橫和暴力化解。

如果一頓暴打改變不能讓其他孩子對自己服氣,那就打兩頓,就這麼簡單。

長大了更是如此,如果有什麼喜歡的東西,彆人有而他沒有。

那從彆人手裡直接拿過來就好。

爺看上的就是爺的!

不服跟爺刀子說話!

雖然對比其他同類,他算是有腦子的,下手黑但有分寸,從沒有惹出讓人致殘的麻煩或是命案。

長大後也懂得了不能單打獨鬥,學會了籠絡人心,當江湖大哥的手段。

可他領悟知識的途徑,均與書本無緣。

他會的這點可以算得上“心術”的本事,除了從江湖前輩的言傳身教中學會的,就是通過話匣子裡的評書連播節目聽到的。

這就是他的局限。

以至於他出了吃香喝辣和逞威風外,就不知道什麼是幸福的生活了。

但是年京不一樣,他天生一張小白臉,嘴又好使。

從小因為家裡孩子多導致的營養不良沒給他一副好身板,但給了他學會的察言觀色獻殷勤的本事,讓他特彆容易討女孩子的歡心。

而且由於身體弱,體育方麵不是強項,這又導致他不愛戶外胡同,長期以書為友,把閱讀當成了生活裡的消遣。

於是從見到女孩子會心跳加速開始,《紅與黑》裡的於連-克萊納爾就成了年京的偶像和奮鬥的目標。

所以雖然嚴格說起來,儘管年京是個體力上有點吃虧的主兒。

不像京城的老爺們,倒像滬海的小男人。

但他在大多數人的眼裡卻成了一個很風趣,有情趣,也非常健談的人。

他能夠跟姑娘張口一來就是達芬奇、貝多芬、米開朗琪羅。

見著男人一聊,就是杜邦、賈尼尼、摩根……

甚至能夠把話題扯得漫無邊際。

什麼達芬奇是個畫家,又怎麼研究紡紗機和自行車的。

接下來話題又可以延展到什麼自行車最好,國產的鳳凰和永久其實都比不過英國的鳳頭……

這就是年京獨有的能耐,而這又恰恰是哈德門最缺少的,

實際上,從哈德門的角度看來,那些洋詞兒從年京的嘴裡蹦出來簡直太牛x了。

好像他對於世界格局,財閥巨頭簡直沒有不知道。

就拿大洋彼岸的華爾街大亨來說,甚至他們中的某個人在上個世紀的某一天向誰借過十美元的細節,年京都能說得出來。

於是哈德門就從年京的嘴裡知道了華爾街,知道了那些美國窮人是怎麼憑借地下冒出的石油和去西部槍殺印第安人,以及阿拉斯加挖金子,變身為富甲一方的。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居然在國外也找到了實在的印證。

雖然對於年京所描述的雄偉計劃——這家夥早晚也要在華爾街上開一門臉兒,跟那些美國同仁們探討一下使人民幣在美國流通的可行性——哈德門多少也有所懷疑,心生不切實際之感。

但不能不承認,年京這天馬行空的聊天內容,和口若懸河的描述,都有一種非常神奇的魔力。

能讓他的思想也飛過浩瀚的太平洋,大西洋,到美國去,到西歐去,如同來了一次精神的環球旅行。

尤其雙方再喝過幾頓酒之後,當哈德門從酒醉的年京口中,獲知這家夥在女人身上相當有一套的時候,就更是恨不得對其頂禮膜拜了。

且不說海南島那些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縱情享樂的各種花樣,聽得他目瞪口呆,麵紅耳赤,念念不忘,仿佛看見了新世界。

就說年京自己的愛情和婚姻也足夠讓哈德門把其當成精神偶像的了。

想想看,一個窮小子居然僅靠甜言蜜語,幾封情書就把一個高貴的公主弄到手了,從此一舉晉身名門,足足少奮鬥二十年。

這怎麼看怎麼想外國電影或者是港城電視劇裡的路數。

然而對比起來,哈德門自己卻簡直弱爆了。

他從發情的少年時代開始,就苦於隻有拳頭而沒有文采,寫不出熱辣辣的情書。

以至於他連“砸圈子”,都難有順利的時候,更彆說去追求他真正喜歡的“白蓮花”了。

坦白的說,在愛情的需求方麵,他不為人知地懷揣著強烈的自卑。

其實還彆說當年了,哪怕到了今天,一首短短的泰戈爾詩歌也一樣會讓發情的女孩子徹夜難眠。

對於那些楊柳枝丫一樣嬌嫩的文藝女青年來說,詩歌也仍然比男子漢胸口的肌肉,一頓像樣的酒席、一隻聽話的鴿子,扮酷的口哨都有魅力。

為這個,哈德門看待年京就如同迷途的羔羊遇到了上帝的使者。

不但在生意上要靠年京的提攜關照,就在精神上也把年京視為了自己的導師。

而年京呢,過去最怵頭的就是哈德門這樣混不吝的主兒,沒想到現在反而多了這麼一個崇拜者,一個願意相信他全部吹噓的忠實聽眾。

這讓他吹起牛來也不禁充滿得意和成就感。

就這樣,不管因為生意上的互補,還是精神上的互補。

哈德門和年京,他們兩個除了同樣出身於京城南城的胡同,就再無半點相似之處的人,居然越走越近乎。

甚至形同莫逆,頗有相見恨晚之感。

而由此,哈德門最大的變化,就是對於年京的那些吹噓之詞和誇張的描述信以為真,欲望更加膨脹了。

而在年京一朝發跡,走向國際的白日夢中,他吹噓的美好未來應該是這樣的。

雇倆馬仔幫他背著裝滿各國護照的行李,一邊欣賞多姿的世界風光,一邊掙著美元、法郎、裡拉什麼的。

不,他不會看到這些錢的,也沒必要,國際清算銀行會幫他把這些事辦妥的。

他們會為他在瑞士的銀行裡開一個戶頭。

他們還會告訴他,最近美元疲軟,應當多換點堅挺的馬克、日元窯兒著,等美國經濟複蘇的時候,再把他換回來。

然後他會像那些華爾街大亨那樣,嘴裡叼著十美元一支的哈瓦那雪茄,眼皮都不抬的張嘴說一聲“yes”或者“no”。

等到站穩美國以後,他還要把商業觸角伸到世界各地。

他對阿拉伯世界也非常感興趣。

他要同歐佩克的那幫頭腦們談談,勸他們交出對世界石油價格的控製權。

如果他們敢用阿拉伯語說“不”的話,他就會斥巨資開發一種新能源來取代石油。

然後這幫家夥和他們的國家就會泡在石油裡,從而使人們懷疑又發現了一塊新的非洲大陸。

總之,他的計劃太龐大,太複雜了,窮其一生拚命工作也無法全部完成。

不,他不能累壞了,他還要充分的享受人生。

他同樣有著一個色彩繽紛的計劃。他要到阿爾卑斯山去滑雪;到阿拉斯加去坐狗耙犁;到夏威夷去衝浪;坐著私人直升飛機去和自由女神接個吻。

然後跑到紐約的中國城,嘗嘗用美國麵包的三鮮餡兒餃子。

不要吃太多了,留著肚子到巴黎去吃烤龍蝦。

然後在塞納河畔傍一法國大蜜,一起漫步香榭麗舍大道。

那時他已奇跡般的會說法語了。

否則在這麼一個富有情調的氣氛裡,會多麼煞風景。

隨後,她會隨他乘著他剛買的大奔開到巴黎郊外。這裡有一座他花了1000萬法郎買下的帶幾十公頃草坪的花園彆墅。

在溫暖的壁爐旁,躺在純正的波斯純毛地毯上,那法國蜜會為他唱抒情的法國民歌。

在濃濃的暖意中,兩人的情感在不斷的升華,中西合璧的激情與壁爐中的火焰譜成了和諧。

也許那法國蜜會傻乎乎的問他是否愛她或者娶她。

他會直率的說“不”,因為他不想他的兒子將來與人打架時被人稱為“雜種”。

離開法國時,他會去拜會密朗特總統,詢問他的癌症是否得到了有效治療。

“空軍一號”載著他會直飛華盛頓。

在國會山,他將列席參眾兩院的一個聽證會。因為他們將就他提出的“使人民幣進入美國流通”的議案進行表決。

多麼壯闊的生活圖景啊!

年京或許借著酒醉說過就忘了。

但哈德門卻沒有。

他在喝醉時候想起它,在每天起床的時候想起它,在獲得一點點小小成功的時候想起它。

每當想起這些,他就會激動的興奮莫名,像身臨其境一樣。

儘管那是年京的夢想,不是他能想象出的夢想。

可並不妨礙他真心喜歡,亦步亦趨的追隨效仿。

感謝老天爺,讓他認識了年京這個人,並且與之實現了偉大的握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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