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形船的包船費用二十萬円,在溫泉酒店度過一個周末的開銷也是二十萬円。
僅僅為了賞花,就花了一個日本金領的一個月工資。
相當於官方彙率的一萬塊人民幣,黑市的兩萬塊人民幣。
哪怕對於寧衛民來說,屬實也有點過分奢侈了。
所以掏錢的時候,他這個苦水裡長大的窮孩子也難免有點肉疼。
不過他也得承認,高橋社長為他安排是真的好,這錢花得並不冤枉。
換成彆人的話,就是想花這筆錢,怕還找不到門路呢。
拿隅田公園來說,位於淺草與墨田交界的隅田川河畔,介於吾妻橋和櫻橋間,是一個河畔公園。
名為“隅田川”的河岸兩邊連綿著長達一公裡的近千株櫻花樹,從江戶時代開始就是著名的賞櫻勝地。
寧衛民也是到了現場,才知道這裡河兩岸的櫻花構成的花海,到底有多麼絢爛壯美。
那些形態極美的大櫻花樹,傾斜向水麵,垂落的櫻花與水麵相映,美貌值便大幅上升。
輕舟劃開花湖,櫻吹雪時河麵載滿了花瓣,這真是難得一見的浪漫景致。
雖然櫻花季岸上人很多,但坐在船裡看櫻花,那就始終能看到盛大的櫻花畫麵。
河道上的視野最為開闊,是不會有破壞畫麵的人群突入的。
僅僅這一點說,能坐船賞花,那就比岸上的任何地方都強太多了。
而且除了開滿河道兩側的染井吉野櫻之外,兩岸商鋪、時尚小店和各種小販也是一景。
像電影院、曲藝場依然健在。
天婦羅、蕎麥麵、雞素燒、鰻魚、泥鰍等代表性的江戶食物應有儘有。
還有善哉餅、甘薯羊羹、丸子、櫻花餅、糯米糖、煎豆、酥餅等日式小零食。
那真是包羅萬象,充滿了人間的煙火氣,堪稱東京的清明上河圖。
這還不算,船上私密性還好。
包船最好的地方就是沒有旁人打擾。
在原本是坐二十個人的船裡,寧衛民享受著寬敞的空間。
他的麵前擺著美味佳肴,還坐擁美人卿卿我我,再對照著船外的美景,岸上簇擁的人頭。
彆說,這種奢侈的享受簡直像是犯罪,浪漫到不要不要的。
讓人油然而生一種類似於公侯的優越感!
這就叫寧願醉死溫柔鄉,不慕武帝白雲鄉啊。
寧衛民不免暗自感慨,他怕是有點上頭,要真的墮落了。
長此以往下去,很難不背叛自己的階級,痛失勞動人民的本色呀。
總之,寧衛民和鬆本慶子這趟都玩兒美了。
雖然價格不菲,可物有所值,真是貴有貴的好處。
與之相比,隔天的溫泉酒店一行,那又是另一種滋潤享受了。
鬼怒川是日本極為有名的溫泉鄉,自古以來就有“外傷去川治溫泉,燙傷去鬼怒川溫泉”的說法。
而且在高橋社長安排的溫泉酒店裡,還能用溫泉搭配櫻花。
寧衛民和鬆本慶子的房間麵朝一座山林和一條溪流,溪流自山上湍急而下,仿佛神社的青銅風鈴隨風撞擊。
院子裡的露天浴池旁邊就是成排的櫻樹,可以邊賞櫻邊泡澡。
那些滿是花朵的樹枝,幾乎要伸進屋子裡來,在陽光下閃爍搖曳。
這樣的“賞花溫泉”的確不常有,屬實難得。
說心裡話,來到這樣的地方,誰腦子裡要還轉悠什麼正事,那真是有病。
寧衛民是徹底放下負擔了,把所有的正事統統拋在腦後,他的心裡和眼裡,都隻有鬆本慶子一人。
但即便如此,他也沒有急著先泡澡,而是與愛人攜手來到了山上,先野遊一下
由於完全躲開了閒人的目光,他們手挽手沿著狹窄的山路上行,像真正的熱戀情侶那樣。
不僅心情如此,裝扮如此,連走路的步調,牽手的方式,擁抱的姿勢,大笑的樣子都是如此。
山上的風景也是真好,道路兩邊除了櫻花樹,也有鬆樹、楓樹和杉樹。
當他們來到空無一人山頂的時候,看著陽光映照下五彩斑斕的景色。
寧衛民忽然情不自禁把鬆本慶子抱住,一邊親吻她的耳垂,一邊把她擁到一棵滿花的櫻樹下。
以至於櫻樹也搖晃起來,灑下了漫天的花瓣雨。
而這,又是另一番春意了。
許久過去,直至百味交融,慢熱退讓。
他們兩個人才又手挽手,沿著山林小路下山返回住所。
去享受那霧氣蒸騰,飄著花瓣,也可以溫酒的泉水。
總而言之,當東京的櫻花開始落敗,當寧衛民和鬆本慶子從栃木縣鬼怒川溫泉再回到東京。
無論誰都脫胎換骨,像是用櫻花和溫泉洗去了一身的疲憊似的,變得精神抖擻,容光煥發。
他們沒有辜負今年的花期。
而這個時候,時間已經是1986年的4月7日了。
寧衛民除了緊鑼密鼓為壇宮開業做請帖請客人,也終於有了餘力去兼顧自己的個人私產了。
還彆說,前幾日的鏖戰堅守就像是寧衛民命裡注定要恪守的重要一關,一旦熬了過來還真就是柳暗花明又一村了。
當壇宮的開業慶典進入倒最後的籌備階段,許多令人意想不到好事都開始連綿不斷的來了。
首先排在第一位的,就是受益於日本經濟形勢的巨大變動,寧衛民提前埋伏在股市和房市的籌碼再度獲得了暴漲。
眾所周知,從1985年的廣場協定截止到1986年初,短短幾個月,竹下登就兌現了對美國的承諾。
日元單邊升值百分之二十,從二百四十日元兌換一美元,一躍變成了二百日元兌換一美元。
然而如此快速和高幅度的升值,對於貿易立國的日本,尤其以出口為導向的企業來說,是“難以承受之重”
實際上從1985年第四季度,日本就陷入了衰退,經濟下滑,同時通脹又比較低。
可日元的升值並未就此止步,出於慣性還在繼續升。
寧衛民春節歸國前,日元兌美元彙率已經到了一百九十二日元兌一美元。
偏偏這個時候,美國的經濟數據空前糟糕,貿易赤字進一步擴大,所以為刺激本國經濟,山姆大叔還玩兒起了降息。
這就導致更多熱錢離開美國,瘋狂湧入日本,導致日元又開啟了一波急速升值。
短短倆月,彙率就到了一百五十日元兌換一美元的地步。
同時也更嚴重的打壓了日本的製造業和出口貿易。
這麼一來,日本國內反對黨就開始跳腳,忍不住對中曾根康弘政府進行指責和批評了。
選民對首相的聲音也從“廣場協議的策劃者”,“有魄力的政治家”,轉變成了“葬送日本製造業的賣國賊”。
所以中曾根康弘越來越不安,這位首相也是真的慌了。
試想,如果日本的製造業真葬送在自己手裡,那是多大的罪啊!
真葬送日本製造業,他還不切腹謝罪?
於是中曾根政府根本沒有更多的選擇,思來想去,迫切需要采取緊急行動。
至於補救的措施,其實隻有一個教科書級彆的操作——那就是跟隨美國降息。
就這樣,日本的貨幣寬鬆政策開始了。
1986年的1月、3月、4月,日本央行連續降息了三次,利率從年初的5%降到了3.5%。
力度之大,頻率之高,令人咋舌。
而與此同時,同樣在本月初,日本政府還發表了針對日美摩擦和國際形勢,試圖指出日本的出路的前川報告。
該報告具有標誌意義,出自為日本政府出謀劃策的經濟顧問,前日元王子——前田春雄之手。
這家夥把當時的貿易失衡完全歸罪於日本。
認為日本的經濟結構和產業模式出了問題,呼籲要做出全方位的變革,放棄戰時體係,向美式自由貿易轉變,否則將成為“世界的孤兒”。
前川倡導的改革主要分為幾方麵。
第一,擴大內需。
第二,增加對外投資。
第三,開放國內市場,增加進口。
第四,推進資本自由化和日元國際化。
這個報告看上去更像是站在美國立場上,因此被許多日本人批評為金融投降書。
但不管怎麼說,此後隨著日本政府果斷降息,以及實施了一係列擴大內需的政策。
如擴大以公共投資為核心的投資支出,促進民間投資,以及廢止小額儲蓄優待稅製,減少儲蓄等等。
日本經濟終於開始穩定,日元升值也得到了某種程度緩解,經濟開始逐步轉向正規,而且國內也沒有出現通貨膨脹。
所以這波操作其實是非常成功的,是有效的。
與之相比,可以稱作副作用的隱患其實隻有兩點。
第一,日元不斷升值,日本出口受到影響,受衝擊最大的主要集中在中小企業上。
這些企業規模不大,但卻是日本經濟的重要組成部分。
日本政府此時的救助政策,絕對應該儘量優先幫助和拯救這些中小企業。
但是日本政府的政策卻全都照顧了大企業。
而那些日本大型企業雖然也有影響,但他們有著各種方法來將影響降到最低。
這就導致原本無礙的大企業撈肥了,而小企業仍舊是坐以待斃。
第二,低利率,意味著往市場上投放流動性。
一旦借錢變得更容易,就會產生了大量貸款。
這麼一來,市場上的錢就變多了,錢多就得有地方流。
那無非就是兩個去處。
一方麵流到了實體經濟,導致通貨膨脹。
另一方麵流到資本市場,導致資產泡沫。
對於日本來說,明顯是出現了後者的問題,更多的錢流入了股市和樓市。
於是這就導致1986年日本全國平均地價上漲52.6%。
東京則更變態,上漲120.4%。
當年的日經指數也就此上漲50%。
而且還千萬彆忘了,寧衛民購置的房產都是東京核心區的位置。
他買的股票也是從日元急速升值中獲益最大的企業。
這種經濟大勢下,他的投資行為連用戴維斯雙殺來形容都不貼切了。
這麼說吧,以當下來說,從年初開始的三次降息,效果是立竿見影的。
彆看才短短兩個月沒理會,就抽空這一關注行情,連寧衛民自己都嚇了一跳啊,還以為看錯了呢。
他的房產,作為核心城市的核心區,居然平均價格上漲了一倍,目前市值差不多二十四億円了。
股票勢頭更猛,因為選對了阪和興業這隻黑馬品種。
差不多上漲兩倍,他持股市值已經逼近三十三億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