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衛民沒有立刻接鄒國棟的話茬,他的確有點不好意思。
平心而論,有誌氣的人都不屑於沾這個光,換成他自己肯定也彆扭,也鬨心。
而且他絕對會折騰點幺蛾子出來。
過了兩分鐘,他把煙頭扔出車外才想好了怎麼措辭。“正因為這個,我才親自要跟你當麵細說。咱們好把工作細分一下,這樣我走了放心。你待在京城也好放手做事,免得拘束了手腳。”
“壇宮飯莊和齋宮這邊,你不用操一點心,我都安排好了,我在日本用電話操控就好。另外一個比較特殊的就是天橋百貨商場,易拉得,金利來,咱們公司的尾貨折扣店。全是從這裡開始的。負責這件事的是我老部下甘露,她還是很有能力的,同時一直負責替我管理正品店的工作。”
“倒不是說你不滿意不能換掉她。全國一盤棋嘛,所有的相關業務最好統一職權,你全盤掌握才行。但你要換她,最好還讓她負責天橋的幾家店。因為無論是百貨商場還是曾先生那邊,對她都很滿意。有關正品店的工作,公司LoGo的雪糕促銷效果不錯。幾家新店的裝修和招聘工作我都沒插手。留給你回來後親自上手。”
“至於馬克西姆餐廳,現在拉動銷售全靠晚上的演出。晚上的達官顯貴和外國人很多,安全和秩序問題是最重要的。還有外麵會有一些歌迷,你最好妥善安排一下,提供一些茶水就好,畢竟也算免費廣告嘛。麵包房差不也是同樣的效果,普通老百姓的顧客不少。還有就是馬克西姆餐廳和壇宮的廚師互相技術交流效果不錯,這種互換實習的辦法最好延續下去。”
眼瞅著身邊的鄒國棟極為認真的掏出記錄本要寫下來,寧衛民忙阻止了他,“這些事兒,回到公司後,我有專門的資料給你看。我都分門彆類弄好了,你一看就會很清楚的,用不著你在記了。我隻是大概其跟你念叨一下。但有一件事,特彆特彆的重要。我必須跟你當麵溝通。就是我希望你,儘快督促財務,把公司所有的資金都兌換成日元。”
鄒國棟當然大感意外,“什麼?都換成日元?”
寧衛民拍拍方向盤說,“對,儘你最大努力,全都換。官價不容易就用調劑價,哪怕黑市價也行。總之能換多少換多少。我甚至希望你能從銀行借貸一批款子換日元。包括咱們公司的應付款,最好延遲三個月,最好半年,也換成日元。我們公司信譽這些服務商都是清楚的,我想對他們提一次這樣的要求,應該不過分吧?”
這次鄒國棟是真的大驚失色了。
因為寧衛民這主意不但聽來兒戲一樣,關鍵是牽扯的資金量太多了。
“你……你沒開玩笑吧?你知道那是多少錢?而且……這肯定會對公司開拓業務造成重要的影響。你怎麼會冒出這麼個莫名其妙的主意來?你到底想要乾什麼?”
“我想要報答大老板和宋總的知遇之恩,想讓咱們公司吞並日本分部,成為亞洲唯一的皮爾卡頓品牌的權力樞紐。據我的推算,以咱們公司的能量,真想辦法的話,應該能湊個一兩千萬人民幣吧。換好了,什麼都不用做,就放戶頭裡趴著就行。半年之內,你就能看見效果。我保證你不會後悔,這筆錢至少能翻一倍。”
“什麼?你憑什麼保證!你總得給我個靠譜的理由吧?光憑你一句話,我不可能這麼做。何況宋總又不在……你知不知道,這麼乾肯定影響公司的下一步發展步驟。許多待辦的事,沒有錢怎麼辦?”
“你先彆急著拒絕。我知道這主意聽起來不靠譜。像宋總百忙之中聽我提及,沒當麵駁我,還讓財務換了兩百萬人民幣,就已經很給我麵子了。甚至可以說,我說的這些話,任何人聽著就不像人話。可這個機會實在太難得了,要這麼錯過太可惜了。而消息來源就因為太靠譜了,我才不敢對你透露。我這麼跟你說吧,這事兒我有近乎於百分百的把握,壇宮我已經下令財務開始這麼執行了,還允許他們跟銀行借貸了二百萬,專門換日幣。天壇公園,也打算換個八十萬。曾先生那邊,更是充分被我說服了,人家打算要來個大手筆兌換一千五百萬港幣,哪怕暫停北方的投資也在所不惜。所以公司的下一步擴展,無論你願不願意,都必然受影響。”
“啊?什麼?曾先生……你也……你這膽子也太大了。真要出了問題誰能負得了這個責?你就不怕萬一……”鄒國棟簡直不敢置信。
他真沒想到寧衛民永遠不消停,哪怕出國了,也要給他埋這麼一個大雷。
然而他更沒想到,寧衛民卻果斷的攬過責任,目標堅定不移。
而且後麵話,也讓人實在難以拒絕。
“真要出了問題,我負全責好了。鄒總啊,你想想,是不是隻有放得下,才能拿得起。我能圖什麼呢?咱們一起共事這麼久了。我就沒求過你什麼。就連上次專營店出事也是一樣。但這一次,我為了公司,為了宋總,為了咱們大家的未來。我鄭重其事的求你一回。這事兒上你千萬得幫忙。宋總身在國外,如今財務部的人也隻有你才能說得動!你不是一向有熱血拔刀的勁兒嗎?你敢不敢拋開成見,充分信我一回。隻要做成了這件事,咱們公司甚至能擁有自己的高樓大廈,,我們公司就真成了皮爾卡頓公司在亞洲最大的一家,唯一的選擇了。”
“什麼?自己的大廈?”
鄒國棟再度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完全被寧衛民天馬行空的想法,雷得心臟快跳出來了。
“是啊,皮爾卡頓大廈,不瞞你說,地兒我都想好了。哎,正好就在前麵,咱們兜一圈去。”
寧衛民興奮不已的說,而前麵已經到了三環。
又過了十分鐘,當寧衛民帶著鄒國棟把車開到今年6月份才剛剛開始施工的國貿工地上,指著國貿旁邊的一塊還滿是稀疏的農家院落的土地指點江山時,用語言解釋經濟成本,描繪未來的美好藍圖時。
就連鄒國棟這麼務實的人,也不禁為他畫的大餅鼓舞的熱血澎湃,激動得像是打了興奮劑。
更何況最後,寧衛民又玩了一手漂亮的“賄賂”,此事也就基本一錘定音了。
寧衛民拍了拍自己的大吉普車說,“我這輛車,行車手續都在車裡,掛在壇宮名下。車況很好,你跑上幾公裡就不手生了。我這一去日本也用不著了,你就拿去開吧。托付彆人我不放心。老鄒,我就信得過你,也隻有你真正需要這輛車。這點小要求,你總不能再拒絕了吧?”
鄒國棟還能說什麼?
他簡直感覺寧衛民就是個鑽進他肚子裡的孫猴子。
自己的心肝脾胃腎,他想要怎麼折騰,好像就能怎麼折騰。
妖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