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五章 買什麼(1 / 1)

國潮1980 鑲黃旗 1975 字 24天前

一個聰明人,在和不喜歡的人相處時,總是能夠在小的方麵做出讓步,在大的方麵獲取利益。

寧衛民就做到了這點,這就是一種眼光長遠的睿智。

道理是很簡單的,就是一句老話而已。

多個朋友多條路,多個仇人多堵牆。

這世界如此之大,而聯係卻異常的緊密。

誰能保證以後不會求著誰,與對方就完全沒有合作的可能?

所以人在社會上混,即便是和不喜歡的人做不成朋友,也儘量彆和人家做敵人為好。

但偏偏這個簡單的道理,許多人卻做不到。

就因為人是情緒動物,最喜歡的就是任性而為。

而一個人的無知,往往體現在他有多麼自大上了。

過去的寧衛民也曾經是這樣的。

一旦取得一點小成就,他就覺著自己特牛,可以把彆人不放眼裡。

那時的他,單純就單純在看問題本末倒置上了。

他認為實力決定一切,認為自己層次高了就可以把彆人不當回事。

完全不曾想到,這世上永遠都會有管著自己的人,管著自己的地兒。

而且即使自己層次高了,可相應的,需要打交道的人,層次也會相應拔高的。

開罪彆人照樣是要倒黴的。

但好在今生他總算明白過來了。

他懂得了人世間往上走的路,就如同被一層層布滿鋼針的天花板阻礙著。

人想要硬闖,是闖不上去的。

隻會被紮的遍體鱗傷,頭破血流。

這些天花板上,其實隻有幾條不規則狹窄縫隙在對芸芸眾生開放著。

人想要向上去,隻能把自己縮成縫隙大小努力鑽營,才有可能成功。

所以一個人能爬多高,絕不是由人的剛性來決定的,其實是由這個人的韌性和柔性來決定的。

韌性是本事,是耐性,也是動力。

柔性是聰慧,是胸襟,也是方法。

沒錯,通天之路從來就不好走。

但莫大的好處在於,人一旦鑽過了一道天花板,也就上升了一個境界。

所享受到的便利條件,就會大不一樣了。

腳底下也因此有了立足點,不在無著無落。

過去攔著你的鋼針,反過來又會成為懸在空中,托著你繼續向上的支撐。

就像寧衛民的這些總公司的同事們。

他們的資金不但對寧衛民有用,他們的交際網同樣是一種豐富寶藏。

就因為大家夥兒現在組團湊在一起炒郵票,彼此成了利益攸關的夥伴。

這些同事們的人脈資源,自然而然對寧衛民開放了,與之共享。

就比如沙經理就有個姓牛的同學,是郵政管著郵品倉庫的一個主任。

大家坐在一起,一頓酒一喝,這位牛主任就批了一張條兒。

直接就可以讓寧衛民們從庫房裡調出五百套“西廂記”小型張和一千五百套西廂記郵票。

這些是計劃外的指標,平時專門給關係戶留著的,不用拿集郵證來買。

調出價也都是平價,每張小型張兩元,每套郵票一塊零六分。

但在郵市上,春節時上市的西廂記小型張,如今已經價值兩塊五了。

而西廂記的郵票則在一塊二三。

等於說這些郵票從庫裡一拿出來,放在市場上,就是將近兩成的浮盈。

另外一樁讓寧衛民驚喜的好事,是策劃部的副經理為他帶來的。

這位副經理的親爹,居然是琉璃廠一個門市部專門負責內銷文物的負責人。

當酒桌上聊天,副經理得知寧衛民對古董瓷器感興趣,就回去專門問了問他爹,回頭就賣了寧衛民一個人情。

說按規定,“內櫃”的內銷文物隻賣給廳局級以上的乾部,但根據特殊需要,也可以照顧照顧關係戶。

寧衛民呢,隻要能搞來記者證。

那麼他爹打著有利於宣傳的旗號,多少可以賣給寧衛民幾件兒。

作為老跟媒體打交道的齋宮負責人,寧衛民要找幾個記者朋友來幫忙,那太容易不過了。

於是很快,他就喜滋滋的去“接天上掉下來的餡餅”了。

不用說,對他而言,文物商店這種“特供”的內櫃猶如一個巨大的寶庫擺在了他的麵前。

他驚喜的發現,內櫃裡的好東西太多了。

像一個雍正官窯粉彩將軍罐不過是三百塊錢。

雖然價格比“鬼市”還要高點,可比友誼商店可便宜多了。

關鍵是這裡的官窯能保真啊,而且還都是品相比較好的。

這樣的東西,放兩千年後,他花個上千萬大價錢,還不一定能買到呢。

至於有崩、有衝、有毛病的,日後能值個幾百萬的,在店裡百十塊錢就可以買到。

瞧瞧,這不是耗子掉在了米缸裡,都不願意爬出來了嗎?

寧衛民確實是看這個,覺著這個好。

等看那個,他又覺著那個好,哪兒件兒也不願意撒手。

於是乎,從此之後,他一有空就請認識的記者吃飯。

圖的就是,想借用人家的記者證登個記,好去文物商店的“內櫃”買東西。

當然,這種登記可不是那種,為了確定所有權的憑證。

而為了防止文物外流,簽署的一份保證書。

內銷文物有特彆的規定,要確保從店裡買走的東西,絕對不能贈送或轉賣給外國人。

不過話說回來了,這種便宜好是好啊,可卻很像張士慧從莫斯科餐廳搞茅台酒,從“國通社”大院搞萬寶路那兩件事比較類似。

說白了,耳挖勺炒芝麻——小鼓搗油而已。

對寧衛民來說,實在有點不解渴。

這可不是他貪,關鍵是現在的寧衛民,同時把持著服裝和工藝品的生意,手裡的閒錢實在“淤”了。

彆忘了,去年整整一年,他是有時間掙,沒時間花啊。

光工藝品這塊,每個月都是兩萬的純利潤在往他兜兒裡蹦。

從5月份開始,服裝尾貨生意又走上了正規,兩項相加,每月光外快就得七八萬的利潤。

這還不算下半年他上手的煙酒店生意呢。

要都算一起,他每月妥妥得賺上十萬塊了,絕對是這年頭京城頭一號的財主。

可就是因為太忙了,他一直隻能憑借外企高管的身份,與街道的業務牽扯,把這些錢偽裝成公款存進銀行去。

這是唯一的處理方式。

所以即使刨去開煙酒店的兩萬五成本,留在縫紉社繼續運營的十萬資金。

還有去年把狗票補足了二十萬枚,今年開年又買了兩千五百張整版的豬票耗費的六萬塊。

如今他銀行裡的戶頭上也已經積攢了四十七八萬了。

要比財力,彆說皮爾·卡頓公司的所有高層綁一起也趕不上他。

就連他自己都感到這些巨量的現金成了一種巨大的負擔,多得燙手,多得咬手。

是一定得儘快花出去,是萬萬不能突破五十萬大關的了。

這麼一來,他要想趕緊把這些巨量資金濃縮成便於積存的財富。

終歸還是得從不受任何限製,可大批購買的東西上想辦法。

可到底買什麼呢?

還是那句話,買東西不能瞎買。

一方麵得考慮未來的升值潛力,眼下付出的成本代價,儲存是否方便。

另一方麵也得考慮品種投機時間差,便於在投機市場打接力賽。

繼續收字畫嗎?

已經不大合適了。

因為1980年的5月,京城在港城舉辦了首次的出口商品展覽會後。

就讓港人驚喜地發現京城送去的書畫和各類文玩擺件、工藝品是那麼的便宜。

和本地存在著巨大的價差。

於是不但那些送去展覽的東西被港人搶購一掃而空,也促使許多港城藏家開始來京城淘寶。

這樣一來,自此京城就拉開的各類文玩字畫漲價的大潮。

漲得最快的還恰恰就是書畫類,和古籍類。

至今為止,小三年過去,書畫的均價已經足足翻了四五倍之多。

齊白石已經二百八十塊一平尺了,徐悲鴻和張大千二百三四,陸儼少和黃賓虹漲幅最少,也到了三十五一平尺。

雖然這價格也算是物有所值的吧,對比日後的升值幅度還是很有吸引力的。

可問題是寧衛民已經吃下去太多的精品字畫,手裡又握有巨款,不但眼界高了,胃口也大了。

他的心思是要買就買大尺幅的精品。

偏偏市麵上要見到這樣的力作已經那麼容易了,得靠運氣,題材未必好。

打個比方,要讓他花個兩千塊就拿一幅齊白石的五六尺花卉走,五百塊買個齊白石的扇麵。

他一琢磨漲幅,這性價比可有點低啊,也有點費勁。

買是可以買的,可已經沒太大吸引力了。

而瓷器、佛像、青銅器這樣的古董又受到政策性嚴厲的監管,想吃個飽根本不可能。

木質家具最大的難題就是儲存問題,潮了不行,太乾也不行,耗子啃了更不行,需要的空間還大。

關鍵是價格也貴,好幾十塊買回去一個椅子,還隻是雞翅木的,鬆鬆垮垮還得修,這又何必呢?

所以最終退而求其次,也就剩下印石、翡翠、玉器這些東西了。

這些玩意的缺陷不用說。

由於外國人大部分是欣賞不了的,鑒賞品質又沒有統一標準。

在時間上,就屬於相對較晚才會熱起來的投機品種,買下來恐怕長時間得忍受寂寞。

可好處也是顯而易見的,不需要太多的空間,便於儲存,就連著火都毀不了。

關鍵是這年頭能居然隨處可見品質優異的大料。

在“萃文閣”刻字門市部裡,無論是田黃、雞血、還是芙蓉石,這“印石三寶”六十克以上六麵平章大料,隨處可見。

要知道,平章損耗多重啊,這放在三十年之後,是一種根本難以想象的奢侈。

而且這些印石的價格也居於行情的穀底。

這個年頭金價都每克三十了。

可田黃石每克標價才十五元,雞血石每克十二元,芙蓉石每克十元,

按照過去的說法“一克石料一克金”,這都打了五折。

再想想三十年後,田黃石一克價值二十萬。

和那所謂的“極品田黃成國粹,易金百倍古今揚”、“高山石係田黃貴,貴逾黃金數十翻”的情況再一比較,那簡直就是個天大笑話了。

絕對是個低得不能再低的白菜價兒,近似於白給啊。

於是乎,麵對這頓豐盛的大餐,寧衛民那就可勁兒招呼吧,毫不吝惜的把錢撒了出去。

這倒是效率快,買個十塊的大章,就能花掉一萬多了。

要是巨大的擺件,價格更高。

寧衛民買下來一塊356克的烏鴉皮田黃石景物擺件,一氣兒就花了三萬二。

這多痛快啊。

就這樣,用不了十天半拉月的,寧衛民就把賬上的那些錢花了個淨光淨。

都變成這些石頭玩意,存在新買的三個樟木大箱子裡。

一箱子的擺件,兩箱子的印章。

處理完這件事後,這小子不但心裡踏實了,覺著不用再為今後現金的去處發愁了。

甚至還頗有點誌得意滿,自覺已成印石收藏大家的得瑟。

這還真不能怪他,因為就憑三個箱子,未來至少能值十棟樓!

十棟樓啊!

他這輩子就是撂著蹦兒地糟蹋錢,那也窮不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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