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是衝著老鼠尾巴扔了一隻襪子得到的啟發
這一晚上,寧衛民頭一次沒弄老鼠夾子。
至於剩下的工夫,那就是在認真琢磨。
到底有沒有可能,在保證自己安全的同時,去對付東郊廢品站那幫混蛋的事兒了。
做人嘛,就得這麼講究,有恩報恩,有仇報仇!
還真彆說,或許世上真有醍醐灌頂,又或是當頭棒喝這一說。
寧衛民這一晚上感覺自己頭腦特彆清楚。
他的優勢,對方的顧忌。
他想要的最理想結果是什麼,那幫人的底線又在哪裡。
又該如何實施報複,采用什麼手段最安全,最沒有後遺症。
具體實施過程裡有沒有可能出現過大的風險和意外……
這一切的一切,沒怎麼費勁,他琢磨的還真差不多了。
而且感覺確有不小的把握能成功。
唯一缺少的,隻是像一個專業演員在表演前,要做一點點必要的準備而已。
…………
1980年的五四青年節這天,彆看是個禮拜天。
可如同往常的工作日一樣,還不到中午十一點時候,東郊廢品回收站已經沒什麼顧客了。
於是收購站的幾個職工,又都湊在了副站長朱大能的周圍。
興高采烈的打起了“拱豬”,來消耗無聊的時光。
他們打撲克,不是輸了貼紙條就完了,而是帶“響兒”的。
一分錢一分兒的,動輒輸贏能上百,賭注著實不低呢。
隻是礙於旁人眼雜最快,不好光明正大把錢擺在明麵,才采用紙筆記分而已。
所以參與的這幾個小子都跟打了興奮劑似的,抓牌打牌十分投入。
而且還得再說一句。
這個廢品站的職工,就沒有一個像普通人那樣帶午飯的。
每天中午,他們都是結幫成夥去旁邊的飯館喝酒聚餐。
大碗喝酒,大塊吃肉。
說實話,就他們的小日子,那簡直就跟梁山聚義的英雄好漢們一樣啊,好不快活!
要問他們怎麼就這麼滋潤呢?
答案其實很簡單。
一是因為這個廢品站地點太偏,天高皇帝遠。
上麵不重視,周圍左近住的又都是農民,買賣閒散的很。
隻要能完成上麵交代的任務,他們想怎麼乾怎麼乾。
二就是得益於那幫占據了垃圾場的盲流子們了。
毫不誇張的說,盲流子們送來的東西,足足占了這個廢品站百分之九十的份額。
一點不比其他站點每個月費力巴拉完成的額度少。
守著他們,每個月輕輕鬆鬆就能超額完成物資回收任務。
而且被切下來的差價,大夥兒一分,能比工資多好幾倍呢。
所以說,對這個廢品站的人來說,乾得少,掙得多。
實質上就是全靠盲流子們在養活的一夥兒寄生蟲。
每一個人全都明白,隻要把這幫盲流子拿住了,他們就一直能過著這樣輕鬆快活,吃香喝辣的好日子。
也正是因此,儘管寧衛民算得上小心謹慎,沒敢把所有好處吃乾抹淨,控製著自己的胃口。
可貨源實在太單一了。
這就致使收入上的變化是很顯眼的。
時間一長,還是讓廢品站的人發現了情況不對。
再加上盲流子們個個都戴上手表了,窮人乍富,炫耀是免不了的。
廢品站的人逮著個軟柿子一拍唬,也就知道怎麼回事了。
那還能不急眼嗎?
誰甘心自己兜裡的錢被旁人拿走啊。
於是也就有了半道兒圍堵寧衛民這一出。
實際上這裡的副站長朱大能就是前幾天帶隊堵寧衛民那個黑胖子。
他這個人一身江湖匪氣,在上麵還有親戚給他當托兒,整個廢品站就是他一人獨大。
要不是他隻想掙錢,不想當官兒,哪怕他想當正站長,也差不多就是一句話的事兒罷了
至於真正的站長,其實是個快要到退休年齡的老頭兒,權力早就被架空了。
正因為知道朱大能胡作非為,又自認惹不起他,還不想生氣。
乾脆眼不見心不煩,一年有十個月,都躲在家養病。
所以朱大能行事也就越來越跋扈,越來越無所顧忌,完全已經把自己當成這裡的土皇上了。
像前幾天乾了那件幾乎,已經可以算作攔路搶劫的勾當之後。
他得了寧衛民的東西,不但不加收斂和掩飾。
反而最近幾天都在罵罵咧咧,認為倆手下挨了打,吃了虧,丟了麵子。
還惦記著怎麼才能查出寧衛民的身份,找到他再好好教訓一頓呢。
說真的,得虧寧衛民當時跑得快啊。
要不他真落這朱大能的手裡,最輕也得折條胳膊斷條腿的。
可也的說,這世上的事兒就是這麼有意思。
正所謂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還沒等朱大能找到寧衛民頭上,寧衛民反倒自己送貨上門來了。
十一點一刻不到,寧衛民就獨自走進了東郊廢品站。
隻可惜,偏偏又應了那句話啦。
有緣無處不相逢,無緣對麵不識君。
要知道,朱大能當時帶人去堵寧衛民那天,趕上了個壞天氣。
寧衛民不但已經提前從垃圾場走了,甚至他臉上還帶著個大口罩。
朱大能他們根本不知道他長相。
當時追上去,隻是憑著他標誌性的大提包和麻袋才認出來的。
那這天好了,麵對麵的,當天參與圍堵的四個人都在。
可就沒一個人認出寧衛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