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春曉端著銅盆走進正房。
李清娥給嚴方來穿上衣裳,這時候,卻聽到走進來的胖丫鬟喜道:“小姐,咱們家的老爺來了。”
太上皇弘治準許嚴方來入宮陪讀。
天剛亮,李東陽就起床更衣,匆匆趕來嚴府。
他有許多事情要叮囑嚴方來,生怕嚴成錦提前將外孫送入宮。
正堂中,兩人正喝著茶水。
一團疑雲從嚴恪鬆心底冒了出來,清娥嫁給成錦委屈了似的,親家與他平日素來少有往來。
嚴恪鬆乾咳一聲,嘀咕著笑道:“親家今日,怎有空到我府上喝茶?”
李東陽一向沉穩,抿了口茶,淡淡道:“我來接外甥入宮,嚴成錦呢?”
嚴恪鬆臉上訕訕笑著,成錦這家夥,老泰山登門也不來見見,雖說在朝堂上抬頭不見低頭見,可人到了府上,總不能怠慢了禮數。
“在新院操練身體。”
李東陽也知道怎麼回事,
沒有繼續追問,卻板著一張臉,放下手中的茶盞。
片刻後,嚴方來被帶到正堂,李東陽的臉上才浮現一絲笑意,心情舒暢道:“時候不早,本官帶方來入宮。”
牽著嚴方來的小手,坐上轎子,李東陽麵上掩飾不住喜色,薄唇上帶著淺淺的笑意:“方來啊,可知道今日要去乾什麼?”
烏黑的眼睛看向外祖父,稚嫩的聲音道:“入宮讀書。”
李東陽笑容濃鬱了幾分,從身旁的錦盒中拿出點心:“真是個好孩子啊,你可知道要與誰一起讀書?”
“朱載堃。”
李東陽笑容僵硬在臉上,這是以下犯上。
可他是不忍心嗬斥外孫,壓低聲音耐心道:“不可直呼皇孫名諱,要稱殿下,你爹可是教了你什麼?”
昨日,太上皇準乞嚴方來入皇家學院讀書。
以嚴成錦的性子,下了值,定會囑咐外孫一些要事,可心中莫名有種不好的預感。
“爹爹說,可以揍朱載堃。”
李東陽的臉色難看了幾分。
到了午門,牽著嚴方來的手到偏僻的角落,問他禮儀,卻見什麼也不會,心裡的火氣又升騰了一些。
“你爹和你娘什麼也沒教你?”
“爹爹說,我還小,不用學禮儀。”
李東陽聽了,既在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
嚴成錦和新皇在私底下,素來不講禮儀,可太上皇弘治是講究禮儀的人,幸虧,他早一步將嚴方來接入宮中。
詹事府,左春坊。
蔣冕手裡捧著經書,要給皇孫講學,宮門剛開他便來了詹事府,溫習經文。
朱載堃和朱厚熜先後來到堂中。
旋即,李東陽牽著嚴方來的小手,朝蔣冕作揖:“外孫就托付給敬之兄了。”
蔣冕呆住了,還以為是嚴成錦送來,一臉嚴肅和鄭重道:“愚弟會悉心教導。”
見到嚴方來,朱載堃一臉欣喜地走上前,大眼睛看著比自己矮一截的小人,道:“你是嚴大人的兒子嗎?”
“嗯。”
“我叫朱載堃,我可以幫你抄經文。”
蔣冕眉宇間輕輕一挑,有些僵住了,忙開口說道:“我要開講了,諸生落座。”
李東陽折返回左掖門時,卻不見嚴成錦的身影。
視線一轉,卻見他與新皇站在遠處,心裡也明白這兩個家夥在商議什麼。
朱厚照很認真地繃著臉,鄭重地問嚴成錦道:“老高,朕今日有什麼功績可以貼在板上?”
嚴成錦閱內閣疏奏,知道太上皇今日又有兩件功績,可以貼在板上。
他目光如泉水般清澈,真誠地道:“無功績,但新皇可以興修京城,到江南的官道,可令南北直隸,以及沿途各府,商貿興盛。”
京城前往南昌時,嚴成錦看到各府官道,窄小得容不下了三輛馬車。
更重要是,需繞道很遠,無能直達的官道。
其他地方可先不修,但京城到江南,需修出一條筆直平坦的官道。
交通便利,才能能好的發展經濟,讓南北商貿更密切。
但花費靡費巨大,百官不想將銀子花費在修路上,需由朱厚照來提。
上朝了,太上皇弘治不禁深深地凝視朱厚照,來了興致,道:“諸公今日,有何事要奏?”
王瓊不疾不徐,躬身道:“兩京十五道修建私塾五十二座,已結算靡費,共計白銀三萬六千兩。”
私塾在各地興建,除去買材料,支付力役工錢,還要聘請先生。
靡費清算完成,意味著一切就緒,孩童可以入學讀書。
蕭敬拿過狼毫,在奏本上寫下,貼上黃花梨板子。
太上皇弘治麵色露出今日第一縷笑意。
劉健和李東陽幾人凝視著黃花梨木板。
這算一件善政,可以預見的是,三五年後,天下識字的人越來越多。
政令推行越快,百姓識字多了,便能懂更多的道理。
為何南蠻之地起事多,還不是由於刁民不識字?
朱厚照生氣的是,這明明是老高諫言的功績,卻被父皇寫在板上,“父皇,兒臣要新修京城至南直隸的官道。”
大殿中安靜極了。
新修官道需要花費的靡費和力役龐大。
北直隸到南直隸已經有一條官道,再修一條就是多此一舉的節奏。
王瓊張張嘴巴,可仔細想來,又是嚴成錦向新皇諫言的,他囁嚅著聲音,提醒道:“修繕需要靡費……”
太上皇弘治也對修南北的官道沒有興趣。
“南北多以漕運為主,商賈若有重物需要運載,可以走大運河,大運河剛拓寬過十幾丈,可以走大船。”
修路就是肉包子打狗,靡費有去無回,看不見回報。
張升覺得有道理,撚著胡子認真道:“新皇不能為了政績,胡亂下聖旨。”
嚴成錦眸中閃過一抹神采。
隨著小冰河期的來臨,大運河凍結的時間會越來越長。
太上皇和諸公不知道。
朝廷若隻依賴大運河一條運輸通道,剛興盛的商業會被漸漸冷卻,增長不起來。
旋即,他組織語言,連忙道:“南北雖有大運河,可冬春凍結南北段,不能走商。
若有南北官道,不論春秋,南北商貿暢通無阻。”
太上皇弘治和劉健等人各自沉默了片刻,大運河結冰,船是一點也走不了。
官道上有雪,卻不妨礙馬車通行。
嚴成錦也懶得囉嗦,在諸公開口前,認真的道:“在官道上設置鈔關,冬天也能收取鈔關稅。”
太上皇弘治思考了一會兒,看向王瓊道:“戶部先擬算靡費,寡人看過後再議。”
“送去東暖閣,這是兒臣的政績,兒臣自行定奪。”朱厚照道。
太上皇弘治麵色慘白,肩膀氣得微微顫抖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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