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皇帝對經濟所知不多,往朝並無專門開設衙門向百姓采辦的先例。
高皇帝留下祖訓,不得與民爭利。
朝廷跟百姓做買賣,又違背祖訓了。
且他不能決斷,此舉對於天下的利弊。
劉健幾人大抵臉色皆如此。
“嚴卿家,朝廷無此先例,此舉會不會太突兀了些?”
柴升頷首點頭:“陛下所言甚是,九邊吃緊,裁減用度還來不及,你還要增設衙門。”
百官用力點頭,不讚成嚴成錦設易市衙門。
嚴成錦道:“有先例,九邊繳納米麵,換取銀子就是先例。
百姓怕被剝削,不敢賣給士紳。
朝廷明碼標出各番物價格,下旨各地禦史衙門,是最快推行番物的辦法。”
李東陽默不作聲,眼下番物推行不下去,朝廷並無易市衙門的先例。
弘治皇帝不知後果會如何,懷著忐忑心情開口:“先在兩京十五道的主府試行,以觀後效。”
謝遷等人眸中錯愕。
若增設易市衙門,科舉取士就要比往年增多。
再加上新增海南布政使司,翰林苑的翰林都快不夠任命了。
劉健問道:“陛下,易市衙門歸附於何部?”
朝中有六部和五寺,掌管天下大小衙門機構。
柴升連忙道:“既是與邊陲的茶馬易市相同,當歸於兵部。”
眼下,應當爭奪易市衙門的管製,提升在六部中的地位。
朝中的機構極為微妙,猶如內閣,最初隻能給陛下閱奏,並無實權。
如今,卻淩駕於六部之上。
易市衙門是你諫言的又如何?鹿死誰手還未可知。
王瓊忙躬身:“管製稅賦,臣以為當設在戶部。”
曾鑒和張升欲言又止,此事,與工部和禮部不沾邊。
強行諫言,隻會令陛下看穿爭權的意圖。
嚴成錦不置一言。
弘治皇帝麵露遲疑,看向內閣:“內閣以為,該歸屬哪一部?”
“戶部掌管稅賦,且易市需定價錢,戶部!”劉健不假思索道。
兵部不懂算賬,一天要征多少稅不知,加進入也是枉然。
地方已有禦史衙門,再加易市衙門,權力太大了。
嚴成錦沒打算歸到都查院下:“劉公所言有理,但仍需都查院從旁監管。”
弘治皇帝也知道勢必會有大量白銀流動:“那便歸於戶部之下,都查院監察。”
柴升有些失望,不過,轉念一想,也未必不是好事。
若易市衙門失利,就是王瓊的過失。
王瓊喜上眉梢,白白撿了大便宜。
從奉天殿出來,王瓊主動迎上柴升,和顏悅色笑道:“都是為朝廷效力,公照兄不要生氣。”
柴升冷哼一聲,朝兵部值房走去。
王瓊笑容不減,亦步亦趨,就好似爹哄兒子:“生氣了?柴大人何至於此,下了值到愚弟府上喝一杯。”
嚴成錦見到這一幕,默默地把王瓊的段位提到最高級。
王瓊或許沒有出色的才能,但待人接物,絕對是第一人。
畢竟,謝遷雖然能說,但還是要臉的。
回到內閣,嚴成錦看見劉健攤開淩錦,準備寫聖旨。
劉健見了他道:“不如這聖旨,就由你來執筆?”
李東陽和謝遷也看過來。
此子入內閣也有段時間了,總不能不會寫聖旨吧?
嚴成錦麵色微動:“下官對聖旨的體裁,還不熟悉,恐怕不能秉筆。”
劉健麵上的肉抖了抖,被氣到了:“你過來,老夫教你寫!”
李東陽低頭繼續閱奏,謝遷則滿臉戲謔地走過來:“本官才不信你不會寫,說,偷偷背了多少道聖旨?”
劉健眼睛直勾勾地望著嚴成錦。
“才兩百八十二道,才堪稱入門。”嚴成錦道。
說話間,侍奉翰林跑進來:“劉公,宣府傳回急奏!”
劉健打開疏奏,看到太子劫持高山衛王庸,劫掠了高山衛所,嚇得雙目瞪圓。
“太……太子真是腦翻天了!”
李東陽忙湊了過去,片刻後,同樣麵色大驚。
嚴成錦目瞪口呆,陛下會原地賓天吧?
“見陛下!快去見陛下!”
太子已在關外,若被韃靼人生擒,要挾寧夏邊軍,這仗就沒法打了。
三人火急火燎地來到奉天殿,嚴成錦跟在後頭。
弘治皇帝看過疏奏後,先是不敢相信,隨後狠狠地將疏奏砸在地上。
“這孽子,想氣死朕!”
嚴成錦心中卻暗想,沒有人能左右,這才是朱厚照的本性呢。
史上,劉瑾與朱厚照關係極好,該淩遲的就不會砍頭。
入朝為官以來,雖說有哄騙,卻從未左右朱厚照的意願。
不過,他能猜到朱厚照的意圖,逃出宮去打仗,不被陛下抽死,也會被文官罵死。
若立了軍功,可減輕罪責。
謝遷勸慰道:“陛下,雖然不算是好消息,可總算有太子的下落了。”
弘治皇帝氣得緊緊握住拳頭,雙目通紅,這孽子總是這般氣朕。
大殿中,無人敢說話。
“傳朕旨意,三月內,太子不回京,廢太子之位!”
嘶!
劉健等人神色僵硬,處於驚駭之中。
陛下隻有一個兒子,太子犯了再大的錯誤,也僅是揍一頓,從不提及廢除。
這一次,陛下真的怒了!
“陛下不可!”
“太子聰慧,尚可教導!”
劉健和李東陽等忙跪在地上。
嚴成錦不知跪還是不跪。
朱厚照逃出宮外,本就激怒了弘治皇帝,這廝還劫掠了高山營,與賊匪無異。
這次真要命人通知朱厚照。
不知朱厚照,現在何處?
弘治皇帝陰著臉:“他就是太聰慧了,知道朕不能拿他如何,如今有了皇孫,朕意已定,若他不回來,朕就立皇孫為太子!”
皇孫還不到一歲啊。
劉健微微抬頭,木然地看向弘治皇帝。
隻見,弘治皇帝氣咻咻地離去。
他歎息一聲,轉過頭看向嚴成錦:“這道聖旨,也由你來寫吧。”
這道聖旨萬萬不能寫!
就如同當初,那些要廢弘治皇帝太子之位的老臣,弘治皇帝登基後,一個都沒有好下場。
就像女子出軌,再仁慈的皇帝,也無法容忍。
嚴成錦雖與朱厚照胡鬨,但原則問題,還是要分清楚。
“下官一道聖旨沒寫過,委實寫不來。”嚴成錦躬身。
李東陽也不想嚴成錦寫,若是太子日後登基,嚴成錦的仕途,將就此止步。
甚至,招來禍患。
“劉公,此舉實在不妥,你知此疏奏的份量。”
“唉,這讓誰寫呢?”
三人麵露難色,誰都不想寫這封疏奏。
“陛下未說讓誰寫,下官倒是有個辦法,不如交給下官吧。”嚴成錦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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