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朝吧,嚴成錦你留下,朕有話要問你。”
在弘治皇帝的示意下,百官緩步退出大殿,蕭敬跟著走到殿門前,關上門。
嚴成錦心中無味雜陳,不過彈劾施欽一次,就弄出如此大動靜。
看來日後彈劾,要愈發小心了。
“朕要出宮,去惠民藥局看看,你跟著朕一起來。”
竟然敢定五兩銀子,若魚肉鄉裡,朕絕繞不了你。
弘治皇帝氣哼哼地去了偏殿,換上常常穿出宮的儒裳。
蕭敬自己也準備了一身衣服。
“給嚴卿家,找一身朕的儒裳。”
瞧見嚴成錦穿著官服,出宮不方便,惠民藥局離嚴府遠,來不及換了。
嚴成錦有些嫌棄:“臣轎子上,有衣裳。”
陛下現在出宮的頻率,快趕上朱厚照了。
朱厚照這兩日,不知得什麼玩物,許久沒出宮了。
陛下去惠民藥局,定不是微訪那麼簡單。
“良鄉的流民,多了五千餘人,朕早朝晏罷,勵精求治,想不明白。”弘治皇帝忽然道。
嚴成錦勸道:“陛下不要多想為好,會掉頭發的。”
莫說你想不明白,後世的史學家也想不明白。
天災人禍,豈是人力能抵擋的。
就算讓李世民穿越來明朝,在小冰河期以及密集的災害下,也難盛世大治。
弘治皇帝沒搭理他。
惠民藥局依舊代表著朝廷,能感受到恩惠,百姓才會擁護朝廷。
而如今交到嚴成錦手裡,漲到了五兩銀子。
這正是他放心不下的原因。
“陛下,汪機正在樓上瞧病。”
弘治皇帝目瞪口呆,惠民藥局與前日門庭冷清比,宛如另一番景象。
排隊的百姓,從門口如一條搬家的螞蟻線,密密麻麻,排到了市集口,足有三百餘人。
“怎會、怎會如此多人?”
五兩銀子,這些人還掙著排隊,瘋了不成?
“回稟朱爺,這些人都是心甘情願,為惠民藥局而來,陛下應當可以放心了。”嚴成錦道。
惠民藥局事關朝廷的臉麵。
正是怕失去民心,善政變成弊政,弘治皇帝才親自出宮來看。
京城有三十多萬人口,幾百人並不算多。
嚴成錦給程敏政寫了一密信,讓其從朝鮮采辦藥材。
大明有遼東、安徽等多處藥材采辦的聖地。
但不如從朝鮮輸入,價錢低廉,可用大船運送。
……
戶部,
陳清接到聖旨後,回到值房翻找黃冊。
一本陳舊泛黃的大書,被搬到書案上。
最近一次丈量是弘治四年,戶數為九百一十一萬三千四百多戶……
“這黃冊不能呈給陛下,需重新丈量,可重新丈量耗費的人力與財力,談何容易?”
“就怕,測出來的結果,陛下不滿意。”
陳清悵然長歎,此事落到頭上,猶如背著逾千斤重的石頭。
百官都明白,不是財力的問題,也不是時間的問題。
士紳為了避稅,瞞報了土地。
直接查,會得罪許多士紳。
若敷衍交上去,陛下龍顏大怒,同樣要砍他的腦袋。
陳清來到韓文的值房:“貫道兄,陛下命愚弟徹查人口與耕地,若無增長……”
前朝查魚鱗圖冊,皆敷衍了事,十分兒戲。
具體做法,便是用先前徹查的數據,稍做修改,呈給陛下。
韓文不敢這麼做,如今都察院什麼都能查出來。
“你且先查,看了結果,再做定奪。”
接到部堂的旨意,陳清下了一道旨意到十三道,命戶房徹查人口與田畝。
良鄉,
張賢接到戶部的疏奏,要查良鄉的耕地。
“大人,咱們當初攤丁入畝時,才測量過,賬麵上是多少,就是多少。”戶房書吏道。
“不可,嚴大人要查,便要徹底的查,決不可馬虎,你想下都察院大牢不成?”
良鄉的耕地,在不斷的在增加,造船砍了大樹,荒出來的地,正好做耕地用。
海南出發的商船,回良鄉了。
嚴成錦有些激動地站在碼頭,衙役們將一筐筐糧食搬下來。
許進忠竟種出了如此多花生?
劉錦留在良鄉的花生種子,該不會有大半船吧。
嚴成錦來時,毫無心理準備。
以至於見到花生時,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大明食用的油,多為動物的脂肪,百姓賣豬肉時,多挑肥的要。
回家還能炸一些豬油。
更有甚者,食用打獵狼油、鹿油和魚油來做菜。
到了宋朝時,才出現了麻油、豆油和菜油等植物油。
但這些植物油有個致命的缺點,出產的油量極低。
因此,大明的許多百姓,十天半個月,也吃不上一回油。尤其是冬天來了,沒有油腥下肚子,總感覺肚子空空的。
“宋景呢,叫他給本官做個榨油器具。”
張賢連忙派人去良鄉理學院。
不多時,衙役來稟報:“回嚴大人,宋大人未來良鄉,不過,小李師傅在良鄉。”
李兆番站在不遠處打量,不敢走過來。
倒是在良鄉混得風生水起,嚴成錦朝他招了招手。
“嚴大人要學生做什麼?”李兆番走過來問。
嚴成錦指著十幾框花生,道:“幫本官做個榨油機,要炸出五石花生油來。”
李兆番愣住了,張賢也愣住了。
一頭百斤的豬身上,也刮不出幾兩豬油。
一百斤菜籽,才能炸出三鬥菜油左右。
嚴大人竟要它榨出五石菜油?
“學……學生試試。”
李兆番帶著圖紙回到府上,他要回京城,觀摩京城油坊的石碾和油壕。
趴在油坊中幾天,從工人火炒,到石碾,包餅等工序,全記錄下來。
“花生應當是相同的道理。”
他在草圖上畫紙,將油壕改大了一寸,這樣能多放花生,一次榨出許多油。
畫得入神,卻未發覺,李東陽已站在旁邊。
“這是什麼?!為父還以為,你在看聖賢書,竟又不務正業!”
“父親,孩兒……”
李兆番自感與李兆先不同,非親生所出,心中始終懷有敬畏。
李東陽銳利的目光,洞察出他的心思,沒好氣道:“嚴成錦那家夥讓你畫的?”
李兆番不敢撒謊,支支吾吾:“是,可是嚴大人他,一心為天下百姓。”
“若孩兒將它做出來,就能榨出五石油。”
五石油?
“什麼能一回榨出五石油?”
“花生。”
大明何來的花生?李東陽聽也沒聽過。
他懶得辯駁:“兆番啊,自你父親過世,為父一直視你如己出。”
“孩兒知道,可孩兒還是……”
李東陽滿臉失望,走出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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