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皇帝一副“那怎麼好意思”的表情,反倒客氣起來。
“準了,嚴卿家獻銀充盈國庫,此乃大功,傳朕口諭,禦賜嚴卿家銀鈒花帶一條。”
嚴成錦黑著臉,竟隻得了一個皮膚掛飾。
明朝官員有明確的規定,官員從一品到九品,佩戴的帶板不同。
一品官員束玉帶,二品官員束犀花帶,三品官員束金鈒花帶,四品官員束素金帶,五品官員束銀鈒花帶,六、七品官員束銀帶。
就是一塊塊玉或者金,彆在一根普通的皮帶上。
少說也得半斤重。
見他一副不樂意的樣子,弘治皇帝皺著眉頭:“難不成你還想要玉帶?”
“臣當然想。”
“……”
弘治皇帝心中為難,總不能給嚴成錦升官和封地,否則,此舉同向朝廷買官有何區彆。
隻能賜嚴成錦一條銀鈒花帶,禦賜的與官服上的不同,刻有瑞獸圖案。
嚴成錦心酸得說不出話來。
弘治皇帝皺著眉頭:“八萬兩銀子雖然不少,用於更換甲胄裝備尚且還可,可用於擴充京營兵馬,恐怕不足。”
李東陽頷首點頭:“擴充了就得養,八萬兩銀子看著許多,可到了明年,就該朝廷花銀子了,國庫哪裡還有銀子。”
京營發的月響,自然是從百姓的稅賦中出,會加重百姓的賦稅。
嚴成錦心中早有準備:“其實朝廷一直有銀子,隻是陛下不知道罷了。”
隻聽一聲哈哈大笑,卻是張延齡湊到張鶴齡耳邊:“哥,他說陛下有銀子,陛下自個不知道…”
弘治皇帝不耐煩了:“將他們拖出去,廷杖二十。”
張家兄弟嚇得魂不附體,被拖出去後,才漸漸安靜下來。
弘治皇帝倒是好奇:“你說朝廷哪裡有銀子?”
嚴成錦繼續道:“命王守仁操練三軍,王守仁自然能給陛下找出來銀子。”
弘治皇帝冷笑一聲:“王守仁一個西瀚林,有何能耐訓練京營,且他為文職,如何任命,此事不可!”
“臣也以為不可,嚴成錦你說什麼胡話呢!”劉健勸道。
“大明九邊,除了家父鎮守的寧夏鐵騎驍勇善戰,其餘九邊連吃敗仗,王杲等人孱弱無能,若要重振邊軍鐵器威風,非王守仁不可。”嚴成錦道。
王守仁訓練出來的兵才厲害。
寧王謀劃了十年,起兵叛亂,朝廷沒給王守仁一兵一卒,他臨時組織一支軍隊就把寧王給滅了。
可見其用兵有多神。
隻是陽明心學名聲過大,忽略了王陽明是個軍事大家,當前朝野中除了王越,沒有比他更合適的人。
京營在明初到正統年間十分強盛,那時候的京營能行軍打仗,敢殺入大漠斬去韃靼人的頭顱。
如今的京營,種的田多了,連仗都不會打。
要安定九邊,非整頓京營不可,而整頓京營,又非王守仁不可。
弘治皇帝陷入沉思,此子一向慎重,今日卻說出這樣言之鑿鑿的話。
“若他找不出來銀子呢?”
“臣願獻上一塊免死金牌。”嚴成錦坦然。
弘治皇帝老臉微微一動,這牌子還是朕給發的,朕要你這破牌子有何用……
劉健搖頭:“九邊孱弱固然是事實,可京營乃朝廷根基命脈,豈能交給一個翰林,王守仁雖然學問做得好,始終是個初出茅廬的小子。”
若兵部的人在,恐怕也不會答應。
嚴成錦想了想:“那便舉行校閱大典,如今九邊,最驍勇善戰的,是我爹戍守的寧夏衛軍,各取五百精銳,就賭校閱時,京軍勝於寧夏衛軍。”
“京軍是朕的親軍,自然勝於寧夏邊軍,朕何須跟你賭?”
李東陽三人頷首點頭。
京軍是守護大明的中堅所在,勝於邊軍,那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臣覺得,這倒未必,陛下不相信,不如,先讓王守仁將藏在京營的銀子找出來?”
弘治皇帝不相信王守仁能找出來銀子:“準了,若他真能找出來,朕自會考慮。”
從奉天殿出來,嚴成錦準備下值,朱厚照也出了奉天殿。
“老高你真狠,連自己的爹都坑。”
“殿下彼此彼此。”
“讓王守仁這個大傻子操練京營,你打什麼主意?”朱厚照笑嘻嘻問。
嚴成錦糾正他道:“殿下,王守仁不格物的時候,還是很聰明的,請殿下不要侮辱人。”
朱厚照實在想不出來,王守仁哪裡聰明了,不過想起和王守仁比試,他齜牙咧嘴笑出來,王守仁的智商似乎不怎麼穩定。
…………
王守仁接到聖旨時,整個人都呆滯了。
他從刑部衙門來到都察院,找到嚴成錦:“老高兄,何故推舉在下去京營找銀子?”
嚴成錦漫不經心:“你說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可要抓住這個機會。”
王守仁慚愧搖頭:“可在下如何去找這筆銀子?”
“威遠衛所的情形和京軍無異,伯安兄在威遠衛所看到什麼,便也能在京營中看見什麼,一月為限,在下可是押了一塊免死金牌,若伯安兄在乎在下的免死金牌,就不要讓在下失望。”嚴成錦把身家性命都押在他身上了。
王守仁黑著臉,轉念一想又覺得奇怪,老高兄怎會知道他在威遠看見了什麼。
早朝時,
百官林立於朝堂,弘治皇帝坐在禦座上,靜靜聽著各部大臣彙報工作,嚴成錦在禦史的人堆裡,不吭一聲。
馬文升站出來一步:“陛下,臣聽聞昨日,陛下下了一道聖旨,到京營中找銀子?”
弘治皇帝也不知道王守仁有何德何能,純屬信任嚴成錦,便問:“嚴卿家,你來替朕說說。”
隻見嚴成錦麵色如常:“是為了兵部,也是為了戶部。”
大臣們臉色詫異,怎麼扯到戶部來了。
“臣有一句話,不知……”
“你這小子,有話就快說!”馬文升性子急躁。
嚴成錦老老實實道:“兵部常常以軍餉不足,向戶部支取靡費,戶部又以國庫空虛,不予支給,臣讓王守仁來,就是為了讓他憑空生出這筆銀子。”
憑空生出這筆銀子,小子,你說什麼夢話呢?
馬文升臉都綠了,恨不得站在嚴成錦腦袋上撒一泡尿,把這小子澆醒。
文官們像聽笑話一樣,笑出聲來。
馬文升憋紅了臉:“其餘暫且不論,我且問你,如何憑空生出銀子?點石成金還要石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