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九七六章 觀火(1 / 1)

“拔識奪舍?”

但見此術,藥祖心頭一凜。

有些摸不準這到底是祟陰的本意,還是摻了些其他的東西在。

此術之強,號稱天下奪舍術之最、奪道術之最,一旦祭出,無可逆改,乃置之死地而後生之術。

它的第一前提,便是必須舍棄自我!

隻要功成,獻祭的自我,最後能以奪舍之軀憑回,還能得到被奪舍者的軀殼與力量,相當於以一換二,這是大賺。

但若失敗,必死無疑。

哪怕中間出了波折,畢竟施術者在施術前,自我已然舍棄,也尋不回來了。

所以,隻許成功,不許失敗!

至少,沒有九成把握,以藥祖對祟陰的印象,祂不可能施展此術才對。

“本祖之道,與祟陰之道,分明毫不相乾……”

生命、輪回,跟術道真沾不上邊。

撐死了,祟陰胃口大開,想將生命、輪回囊括進術道,但這太費心力了。

大道雙河,又豈是誰人一次異想天開,便能歸並進自我大道的?

因此,此前藥祖是有想到過“奪舍”,卻在第一時間否掉了。

在祂看來,這太荒謬。

祟陰沒有半分勝算,奪道了也不契合,此為下下之選。

可如今局勢演變,竟還是往這個方向走了。

藥祖擅謀劃,第一反應便是,祟陰不再是祟陰,是否被他人掌控了?

可普天之下,能拿捏祟陰的,除了自己、魔祖,還能有誰?

沒了!

若說祟陰背後,站著道穹蒼、北槐,那更是貽笑大方,君不見道北如泥丸,祟陰如高山,根本不可相提並論!

再是狐疑,再是古怪,祟陰畢竟硬挨了自己一掌,將此術祭了出來。

藥祖沒能想出答案,卻不妨礙祂立馬閃身爆撤。

可從鬼佛界一退,退到中域極西,再退,退到西域大沙漠,那如流星雨般的拔識紫線,銜追而來,死咬不放。

“烙印……”

藥祖立馬察覺關鍵,從掌心上找到了拔識奪舍之術的印記。

然即便有大道雙河之力,這枚印記窮儘祟陰逆禁輪生後,巔峰期力量之極致。

不打?

隻掛印記?

這還真不是祟陰的風格,還是有貓膩!

但既著了此道,彆說戰況激烈下,短暫時間內藥祖抹除不了印記了。

便是閒下來給足時間,沒個十天半月,這印記也難以完全磨滅。

稍稍一試,探出了強度後。

便是藥祖,也得歎一句百足之蟲,死而不僵。

“嗬!”

藥祖立身定在西域大沙漠,雙眼翕合,不再後退,冷笑道:

“那便給你一次機會!”

生命長河、輪回長河,呈十字形雙雙展開,在乾涸的大漠上帶來流水潺潺。

各處頓時生機盎然,這生機枯涸的大沙漠,也第一次吐出了花紅柳綠的新生。

繁華盈地,草木叢生。

陡然大漠一震,雙河之力往上蜷起,便如花苞閉攏,合彙向藥祖,將其護在中心處。

“悲鳴!”

神庭悲鳴,頃刻放開,鎮住西域大沙漠。

藥祖布置完後手,護住此身,這才屏守心神,意識沉進泥丸宮,激活生命脈絡圖,打算以自身為戰場,將主動入嘴的祟陰術道,儘數吞下。

不錯!

祟陰要奪舍藥祖,藥祖也惦記祟術。

而與虛弱狀態的祟陰不同,術道固然與生命、輪回接壤不多,得來後,之後藥祖卻有大把時間,可以將此道推向巔峰,讓自己的戰力,無限逼上“三河”。

“嗤嗤嗤嗤嗤!”

紫色流星雨劃破天穹,一閃即逝。

五域視線追隨戰場,清晰可見億萬紫色流光,在藥祖止步的同時,如入無人之境,洞破雙河之力、神庭悲鳴的實質守護,入侵到了藥祖那虛無心神之中。

藥祖神農百草,緩緩閉上雙眼。

祂知道,當祂再一次睜眼時,十祖中將再無術祟,取而代之的是……大道三河·神農百草!

意識歸閉。

卻是連藥祖自己都沒發現。

當祂專心致誌應付祟陰時,掌心上那紫色的祟陰手決烙印,似是一錯?

它在極短的瞬間內,演變成了一個“囧”字圖紋,過了一會,又閃變回一個“握手”圖紋。

變化極速,無人察覺。

歸來時,仍是祟陰手決烙印。

就好像,這道窮儘祟陰極致之力的烙印,不可能摻有外人後手。

就算有,那“人”也不會是兩個。

……

“好強的一術!”

十字街角,徐小受還在偷師。

坐擁術道盤的他,幾乎是藥祖之外,普天之下為數不多能瞧得出祟陰此術之決絕的人了。

而落於外人眼裡,祟陰施術後,藥祖紮根西域大沙漠,冷靜應對,自此再無動靜。

最明顯但也最膚淺的外化表現,便是藥祖身體忽而邪化,如是人強行搶走了一塊地盤。

三分之一為生命,三分之一為輪回。

餘下的力量,便是新入體的祟陰邪氣,那充斥著妖異氣息的紫色力量。

“快快快,你怎麼還不進去看?”

徐小受心急,麵上卻是無比冷靜,餘光一直在盯著身側的道穹蒼。

此前獻出祟陰人偶,道穹蒼可是毫不掩飾的打入了烙印。

外人無法得知藥、祟奪舍內情,此人若想,一定可以迂回介入,親眼看到。

道穹蒼卻顯得極為克製。

雖說較之於過往一貫的泰然自若,他此刻分明呼吸粗重了幾分,雙目間的火熱也難以掩飾。

即便如此,這人竟還能按兵不動。

他愣是乾等著,待得藥祖之軀上,生命、輪回與祟陰之力的鬥爭愈發激烈,該是無暇他顧之時。

“徐小受,盯住十字街角,小心‘魔’,我的後背,交給你了。”

道穹蒼飛速扔下一句,腳下踩出記憶長河,整個人沉進了河流之中。

“放心,我的道。”

徐小受握了握拳,麵色鄭重。

目送完道穹蒼離開十字街角,他深深作了一次深呼吸,旋即……

繼續等!

待得藥祖之軀上,生命、輪回,與祟陰之力打得如火如荼,該是能完全吸引住道穹蒼視線,令得他無暇他顧之時。

徐小受腳下一旋,踩出了意道盤,目中才有熊熊火焰燃燒。

“到底有什麼好爭的?我也來瞧瞧!”

祟陰人偶在他手上大半年了,封印始於封於謹,後經自己意道極境加固。

在這麼長時間的緩慢滲透下,他留下的烙印,比道穹蒼的蟄伏的更深,甚至祟陰都無察覺。

斬出一縷心神,秉持著看完就扔的心態。

徐小受激活隱藏烙印,一發無聲的受神降術,從奪舍大戰那誰都窺不見的門縫中,扭腰擠了進去。

……

謔!

黑暗中,似有火苗亮起。

緊接著,道紋的光芒盛綻,璀璨無比。

這是一方玄奇的世界!

無天、無地,也無任何生靈。

整片黑暗中,唯一亮著的是那如同大道法則般的刺眼的光,它們縱橫交錯,勾勒出一副龐大的生命圖紋。

“藥祖的生命圖紋!”

“若外化為生命道盤,絕對是99%,乃至100%!”

知曉這是藥祖體內世界,僅第一眼,徐小受便為這壯觀的生命圖紋叫驚。

外人來此,怕是見此圖紋,無有所得。

他不一樣,他有生命道盤,哪怕目前隻是90%,比不上藥祖,也是超道化境界了。

徐小受有大量的基礎知識,得以支撐他去理解這幅生命圖紋,繼而花時間,將之還原在大道盤上。

也就是說,隻消記下來,他能照貓畫虎將生命道盤推向99%,之後才去感悟生命之道,將境界推向真正的極境。

從結果,反溯過程。

這法子經常做,目前徐小受偷師之道,已臻極境!

但是……

“不能浪,不能浪!”

想法還是太瘋了,藥祖還沒涼呢。

這個時候,彆說生命道盤推向99%了。

便是有點突破,從90%漲到91%,怕是自己這麼久的遺忘指引就得付諸東流,重新進入到藥祖視線中去。

“藥祖不死,生命之道不能再往上推進了。”

“否則我就是下一個魁雷漢,被壓得三十年大氣都不敢喘。”

徐小受早有這般決斷,隻是記下藥祖生命圖紋後,便暫時放下此事,繼續打量四周。

這方世界,便是藥祖生命圖紋世界。

以筋骨脈絡畫出大道圖紋的線條框架,以五臟六腑堆疊大道感悟的濃墨重彩,但所有力量又流向生命圖紋的頭部,蘊神之泥丸宮!

生命圖紋之上,三種力量縱橫交錯,彼此推進,自是生命、輪回、祟陰之力。

徐小受一眼瞅見了代表祟陰邪氣的紫色力量,不得不感慨一句:

“拔識奪舍的強度,真的太高!”

肉眼可見的,那紫色力量持續攻占生命圖紋。

此前在外麵才拿下三分之一,這會兒接近攻占一半了。

“歸零藥祖,這麼弱?”

徐小受第一時間皺眉,很快又反應了過來。

不是藥祖弱,而是祂在對抗奪舍之術的準備上,並沒有祟陰的多。

猝不及防之下,加之此術確實層次極高,常人根本擋不住祟陰的殺傷力,藥祖能各手準備完遁神進泥丸宮,堅守心神到這個地步,已做得很是完美了。

“嘶嘎嘎嘎!”

耳畔是祟陰的狂笑聲,充斥著瘋狂,夾雜著一些不明意義的魔鬼囈語。

從那狂笑聲聽來,祟陰確實自我沒了,隻剩下進攻的執念。

生命圖紋,有如五域河流,橫縱交錯。

徐小受意識附著的隱藏烙印,便是其中一道江河的支流上的一顆泥沙。

它屬於祟陰之力的一部分,隻要沒有正主的命令,便跟著祟陰執念,在那寬廣如江的生命圖紋脈絡上,速度推進。

“有點意思……”

這還是徐小受第一次如此直觀從生命圖紋層次,見證“奪舍”的進行。

他輕易判斷出敵我差距:

“祟陰勢猛,不可阻擋!”

祟陰的衝勢太快了。

生命、輪回之力,中性而溫和,即便可易為極陰、極陽,在極致偏執的“術轉祟”之力下,也稍遜一籌。

因而若是正麵抗衡,藥祖或許能擋下奪舍,絕對也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

“那老伯,可不是個蠢人……”

徐小受不敢跟隨大部隊,意識抽離附著的砂礫,退出祟陰一方的陣營。

接著,脫離藥祖生命圖紋,遊離在戰場的邊緣線上。

本尊那邊,穩妥起見,直接開啟了“遺世獨立”,並長時間保持。

如此,他便完全脫離了“身在此山中”,得以以上帝視角,更為全麵瞅見“奪舍”的進程,並且避開藥祖關注。

“嗡!”

立體的生命圖紋世界,在感知視角下,像是從三維變成二維,平鋪而下,化作棋盤。

棋盤上兩股意誌對衝,一具現為偏執癲狂的祟陰,一具現為老成持重的藥祖。

“輪回分界。”

較之於祟陰的瘋狂,藥祖太過有條不紊了。

徐小受大膽湊近去聽,甚至能聽到藥祖心聲的不屑。

祂以輪回之力為劍,斬在自我生命圖紋支脈上,在祟陰攻勢之下先行斬出豁口。

無形的豁口開在自身蘊神養道的泥丸宮,卻以輪回之力,接入現實世界的大沙漠。

當祟陰之力衝過“豁口”時,一部分便被導向藥祖之身下,那閉攏護體的輪回之河上。

一道筋脈如此,成效微乎其微。

祟陰卻是瘋魔了,根本不會拐彎。

於是乎,道道筋脈如此,祟陰奪舍之力,竟有將近十分之一,被藥祖導向了輪回長河之中。

“斷手之後,再是斷腳。”

藥祖邊戰邊退,又催動了生命長河之力。

當祟陰奪舍之力侵占完祂生命圖紋的筋脈時候,隸屬於藥祖的生命力量,毫無任何阻礙的祟化。

卻是在祟化之後,通過生命長河憑定自我,如在洪流之下阻以巨石。

一顆巨石,不足以阻下破壩之洪。

奈何祟陰不會拐彎,也不會搬走石頭,更瞧不出這石頭的用意。

於是乎,顆顆巨石阻下,祟陰奪舍之術固然還在往前推進,其速較之於初,已被遏下十之有三。

“再削其筋、剔其骨、飲其血、啖其肉……”

藥祖絲毫不見慌張,手段頻出,以退為進。

一步步融入祟陰,又一步步滲透祟陰,拔識奪舍之術不可阻攔,便順應拔識奪舍之術,竟是打算在祟陰奪舍自己之前,將之分而擊破。

“祟陰,要涼!”

徐小受一眼看出,藥祖如是應對之下,祟陰彆說一成希望了,祂成功的可能性,無限趨近於零。

至於為什麼是無限趨近於,而非直接等同於零……

“蠢貨!”

“莽夫!”

“術道萬變,結果瘋了後一成不變,隻知道直線往前,你比神亦還智弱!”

嘩啦水聲間,在藥祖這隻具現精神、意識的世界中,一切真形,無可脫逃。

徐小受側眸望去,隻見旁側黑色河流之上,道穹蒼雙拳攥緊,聚精會神躬身往前,像是在奮力為祟陰呐喊助威。

結果卻是罵道脖子上青筋暴起了,偏執化的祟陰還隻是一味往前衝。

看那表情,道穹蒼該是恨不得將自己腦袋摘下來,裝祟陰之力前部,成為群龍無首的引導者。

“這河……”

徐小受蹙眉,並未關注道穹蒼發癲,而注意到了他腳下。

毫無疑問,這是記憶長河。

但和之前所見,又有不同,這河流水色烏黑,不是渾濁,而是一種極致的黑暗。

像是……

“影子?”

更像是……

“記憶背麵?”

徐小受猛然想起了龍窟和道穹蒼再見時,有所得的感悟。

當時隻是順著意道極境的心血來潮推理,順藤摸瓜摸出了這麼一個模糊的概念。

而今看來,道穹蒼真有一麵,藏在記憶長河背麵?

並且,他這記憶長河,也真有背麵?

時祖的時間長河,藥祖的生命、輪回長河,為何沒有?

不……

或許有。

隻是,祂們尚且摸不著?

這推理更顯瘋狂,無異於道穹蒼於大道感悟層麵,高過了時祖、藥祖。

但怎麼可能?

這豈不是說,騷包老道天賦比八尊諳還高?

可是……

回身一瞥黑色記憶長河上的道穹蒼。

道穹蒼瘋狂,卻看不見自己,這可以理解。

畢竟,意道極境觸及了記憶,自己能看得到他,他本該也能看見自己,卻因為遺世獨立,他瞎了。

回身再一瞥遠處生命圖紋上,還在穩步遏阻祟陰的藥祖。

恐怖的事情在於,自己開了遺世獨立,藥祖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看不見正常。

但立於記憶長河背麵的道穹蒼,藥祖也無從察覺,這便駭人聽聞了,不外乎便映證了這般猜想:

至少在這個瞬間,於某種程度上講,道穹蒼,高於藥祖?

“服了!”

眼睜睜望著祟陰快要兵敗,奪舍進程就要被藥祖攔下,道穹蒼終於放棄了等待轉機。

可能他以為祟陰有後手……

沒想到,祟陰真被逼到走投無路,隻剩下莽這一條路了。

道穹蒼麵容恢複肅然,也無氣餒,並指一掐訣——畢竟永遠有後手的人,從來都不是祟陰。

可尚未有動作,生命圖紋上,那巨大而虛幻的藥祖身影,猛然動作一滯,帶著三分驚訝、三分悚然、四分質喝,重重出聲:

“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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