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九一章 折竹(1 / 1)

一字之差,天之彆。

劍祖聽出那年輕人言外之意了。

池許久無聲,緩緩拾手,捧住從天容飄落的一片雪花,神色微賠

雪花在掌心融化,暈成點滴水漬,不多時又在冷風擁掃下蒸乾。

“雪從凝成到消融,過程中不斷在變。

劍祖這才拾起頭來,麵無表情,如在陳述一個直古不變的道理

“小友,人亦如此。

“生命從誕生之初,至輪回之末,從未一成不變過。“

儘人也伸出手,捧住了一片雪花。

他掌心冰涼,雪花在他手中靜悄悄躺著,並沒有消融成水漬

”可是老頭子,雪之所以是雪,在於它並無靈智,它變不變取決於環境溫度的變化,而非它自己。””人卻不然,人有自我意誌,縱使溫差驟變,他不可能一下

被蒸發成虛無。

“弱者無力回天,抵抗不了環境,我可以理解,但連劍祖您都不行嗎?

劍祖沉默。

儘人直直望著他:“我問的是你,不是雪花,老頭。

五域聽出來了點什麼。

受爺分明是在問“思進則變”,劍祖也是在回答“變沒變過”,但一切肯定沒有聽上去那麼簡單就是了。

“變變變

”大變?小變?在聊啥啊他們。

“劍祖當然變了,但還能變成什麼,變成魔祖嗎,哈哈,好笑!

彆說五域聽不懂了。

華長燈、荷無月等,都不甚理解。

獨獨得過徐小受提醒的八尊,知曉這家夥在問的究競是什麼

劍祖一笑:“老夫思進,則自然是變過。

“嗯嘎?”儘人點頭,“之後呢?

劍祖便示意了下玄妙門後劍樓,微搖著頭,不再出聲。

“沒有之後?

”沒有。”

”到此為止?

即便是這個”是”,都不曾觸發被動係統的測說功能,彈出信息,這不由讓人絕望。

劍樓,徹底被掌控了

連帶著劍祖這道殘意,也在魔祖手中,翻不出什麼浪花來了,所以絕望?

儘人眉頭皺著,不甘於此。

他釋放了溫度,掌心中雪花飛速消融,變成水後也被蒸乾:

”可連白雪融成水,水蒸成氣,它都沒有完全消失。

“直待溫差再變,又會凝成霧,凝成雨,凝成雪落下來。

“雪尚且促強,古劍修鋒鋒傲骨,何況你為劍祖,你卻說,甘心到此為止?

熟人甘心呢

劍祖望著這頭角峰噪,鋒芒畢露的年輕人,目色愈發嘴喔。

池己不再是池

這個時代,也不再是池的時代。

帶著欣感,帶著遺,帶著無可奈何,劍祖釋然一笑:

“江山日新。

”年輕人,老夫的時代己經過去了,你們的路,得靠自己去走。

垂垂老笑!

儘人真想一巴掌抽醒這個自甘落的老頭。

轉念一想,也許老人家不是甘心,而是不得不甘心一池己渾身解數儘出過,結局還是失敗?即便如此,儘人心生鬱氣

他轉過身,念念甩袖,迎麵五域,進聲比喝:

“浮萍微末,香滄海分於子腹。”

“蓬營不語,笑天柱折於秋風。

五域講然。

這兩句狂氣衝天,是受爺擁有的,這話卻不像是受爺能講得出來的。

狗嘴裡,也能吐出象牙來了?

劍祖聞聲帳然。

池當然聽出了喇諷。

這兩句,是昔年池在飛升天境之前,於東山植下玉竹、劍麻,書寫畢生功績時所撰

也即後世《劍經·引言》中的句子。

池留了些影響在其中,非資質不凡之劍修,視之神素,過耳不識,通篇如此。

徐小受

這個年輕人,果然聽一遍,也全記住了

他天賦驚才豔豔。

他牌性更甚自己當年。

背身罵完這兩句還不夠,轉過頭來,還要是指著鼻子當麵翼落

”子子無器,尚且餐食天道。

三香記禮,敢教祖神碟血。

一頓,儘人望著麵前劍祖,無比失望的搖頭低哺

“老頭,真的很難將你之當下,和你過往所寫過的東西聯係在一起,這簡直判若兩人。

劍祖平靜不語,不因過往功績而傲然,不因罵翼落而斷愧,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池隻是在做當下“正確”的事情。

靈榆山上,顧青一望著高空,望著徐小受和劍祖,一少一老,一昂一,心頭百味雜陳。

曾幾何時,他讀《劍經》,引言氣衝牛鬥,正文微言大義,溫而知新,愛不釋卷

他想象中的劍祖,就該是傳說中第八劍仙年少輕狂時期的模樣。

但有不平事,拔劍儘析之

而今劍祖真給名劍二十一請出來了,卻和預想中的顏有出入

甚至若無徐小受出麵,五域九成九世人,都還得被其蒙蔽住。

顧青一看得懂大概局勢,也約莫聽出了徐小受在含沙射影些什麼。

他隻感到帳偶與失落。

他為之逐道的動力根源,今下一見,競不及徐小受分毫一一這和天場了有什麼區彆

“雪

顧青一攤開掌心中的雪。

雪融化了,他心目中的那尊神佛,似乎也消亡了。

東山之巔

溫庭一襲白衣,與山間白雪融為一畫。

劍祖降臨五域時,他同樣拜過,而今舉目遠跳中域靈榆山,他同樣眉眼淩法,大失所望

“雪

雪在掌心。

他不得不讓掌心冰冷,不肯讓這飛雪融化,卻知自己握不住這雪

雪如流沙,終究遠去。

他攤開了手,掌心白雪,與東山之巔同色

身側是劍麻。

身後是玉竹林。

東山劍麻,祖樹之一,代表了劍祖當年輝煌功績,是銳不可當的出銷利劍

玉竹林青白,是古劍修的氣節、傲骨,縱淩寒而無畏,鋒鋒往上,早己紮根半山,欲與山巔白雪爭輝。

今時今日,溫庭立於此地,耳畔煩躁不斷

劍麻低低哭泣著,因劍祖之變而感到傷悲,它並不似青居,拉而無淚,拉而無聲。

曬噪的是乾萬年不變的玉竹林,此刻在身後不斷傳來爆竹聲,一切都毀了。

“折竹

溫庭喵笑著,長歎搖頭。

手一高,掌心中那片白雪,便隨風揚起。

他並未如劍祖、徐小受那般,讓雪融化,他讓雪回歸了雪,當再拾眼望去時

漫天飛雪,融為一體。

便如柳絮,紛紛揚揚。

“聞折竹,而知雪重

溫庭不是顧青一。

已然立於東山之巔的他,看到的更多、更清楚,知曉局勢有多限難,失望與帳然更隻是一時。當擁袖離去之時,當年七劍仙中最聲名不顯的這一位,目光已破開冰

寒,變得無比識熱,腳步堅決如鐵,氣勢步步昂揚

一鯨落,而萬物生!

“劍祖。

八尊請第三次出聲。

徐小受的每一次插科打渾,幾乎都將他想問的,或直接、或遷回,問出了答案。

他不需要再怎麼去思考大局。

就如當年他用徐小受攪亂東天王城之局一樣,如今的八尊語,唯一所需要做的事情也隻剩下一件。不是攪尿棍

而是按照自己的步子來,緩慢而堅定的將局勢,往預想中的方向推進。

“玄妙門後,是何風采?

五域眾人記不住《劍經·引言》,對方才八尊語三問,卻都知曉

劍祖回答了前兩個問題。

這最後的一個,與五域低階古劍修關係不大,卻是每一個欲臻至高者的日思夜想。

劍祖回過頭,望著八尊語。

和前麵那擅長指桑罵槐的臭小子不同,此人懷理握瑜,也同樣意氣風發。

池失敗了。

池輪回了

葉落歸根,新綠再吐,方為傳承。

劍祖平靜的根源便在於此,每一個敢在自己麵前質問、提問的人,池各皆從中看到了過往自己的影子。劍道從未斷絕

劍修的風骨也許折過,從不曾折斷過。

“予嘗求道之高,競劍之全,是以黑嵐遮眼,心慧塵埃

這話剛一出口,五域所有人都聽出了一些微妙。

仿佛方才花劍聖入場給劍祖帶來的那點“人性”,隨著他的退場己久而完全消失。

劍祖,恢複到了“劍祖”。

還原到的,是剛步出玄妙門那一刻的池。

也是受爺為何製止花劍聖行脆拜大禮,更在之後連番礎礎逼人質問的緣由。

“劍祖變了,己非劍祖。

五域眾修都從方才受爺的逼問中得到這個答案,唯一不明的,隻是不知劍祖變成了什麼

當然,不是善往就是了!

劍祖隨聲揚起二指,背後玄妙門中的劍樓便愈發凝實,綻放出了致命的吸引力。

濃烈的劍道道韻氨盒其中,古劍修視之癡狂,趨之若,恨不得立馬衝到裡頭去

“貪欲,蒙蔽自我。

“於是鑄劍十二,剝黑崗、除塵埃,縛於劍樓。

說到此處,劍祖一頓,話鋒一轉,正麵迎上了八尊培第三個問題

“除卻劍樓十二劍,本祖觀想玄妙,遙神思,遺門前、門後風景於一圖

十劍鎮樓圖!

靈榆山腳下,柳扶玉心神一動。

她就是劍樓中人,時常暗仰劍樓底層那副掛在壁上的畫,卻從沒得到什麼

畫中是夜,有樓,樓顏一月,映一背影,是為劍神孤樓影。

此畫早在許久之前,便因未知原因流傳於五域,聽說是某一代的劍樓守劍人喝醉了

總之過程真假不知道,但結果是五域古劍道重啟,代代傳承下來,出了個有茶,從此劍道長鳴。劍神孤樓影不是本名,這個敬稱,便因由《十劍鎮樓圖》而來。

“十二劍於樓巔,觀月圖於樓底,兵在手上,道在腳底,人於樓中,可得傳承。

劍海之上,劍祖尚未停下。

池含笑說著,側身指向門後玄妙。

不止是在針對八尊語,意更指華長燈、荷無月、儘人:

“諸位若想觀玄妙門後風景,入劍樓而儘得之。

又來?

儘人現在看劍祖,那簡直就是在看魔祖手下的帳鬼一為虎作帳,莫過於此。

“八尊,你知道我想說什麼。”他即刻傳音。

卻見八尊譜望著那玄妙門後的劍樓,居然目色泛光,好像是給吸引住了。

指引

不,不至於

這家夥本來也不弱。

如若抗不住祖神指引,他連聖奴這個隊伍都難帶起來

那也就是說,不是被追心動,而是自視甚高,覺得他自己可以超脫?

你當你是神?

“八尊,不能進!”儘人析釘截鐵。

八尊培終於扭過了頭來,卻並沒有第一時間認同徐小受的話

隻是微微笑,不予回答。

這家夥,在想什麼

感知一掃華長燈、荷無月。

偏偏在他儘人劈頭指出了劍祖不對勁之後,這些人還敢動心。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都瘋了是吧!

“我不去。

儘人第一個表態。

本來他就隻是來小出風頭的。

本尊交給自己的任務,隻有給出焱蝶,助力八尊培。

之後的示敵以弱、隱愛自我,劍祖再出、趨機作妖,以及遷回指引,順便瓦解境外三祖聯盟等小我而弱敵之事,能做多少做多少,不強求。

千裡之堤,潰於蟻穴。

牆角得慢慢撬,急不得的

此身雖弱,死不足惜,也得死得其所。

白白去送,還有可能被控製,儘人萬不敢這麼浪。

見狀不妙,趁著華長燈被劍樓那圖吸引住,他立馬選擇度了。

但並未消失術離開,隻是從高空退下,表示脫離接下來一切發展,來到了已人先生身邊

老先生胸口破開大洞,炭炭可危,正等待救援呢,拖了這麼久,己經有些過分了。

“八尊語

唯一所擔心的,隻有八尊譜那略顯衝動的想法。

可八尊語不是死棋,他有自己的理解,身後也有妻有女的,該明白不能白給

那就不想了,讓這根損屎棍自己去攪屎吧,之後一切,本尊兜底,與我儘人無關

華長燈目送徐小受離開,並未喇諷

這個後輩,已經夠天才了,任何前輩都沒有資格返他。

哪怕在這一步選擇了退,以他的性子,還不一定是真退,或許還有彆的理解

劍祖同樣望著那年輕人落到山上,點頭表示理解,繼而望向另外三人:

“急流勇退,非是夫,而是明哲保身之舉。

“三位皆在各自道上顏有建樹,他山之玉,畢竟也隻得攻玉,那幾位是退、是進?“

靠!

儘人沒想到劍祖狼起來連自己都罵

這都跟誰學的,方才分明涵養很好的樣子。

華長燈、八尊培對視一眼,各皆從彼此目中得到了答案

二人又齊齊望向荷無月。

獨臂的苟無月一直立於靈榆山上,靜默無聲

即便劍祖數次目光過來,實際上大家也不知道劍祖在看的到底是誰一一畢競大部分人,連劍祖樣貌、身形,都不清楚

直到華八視線落定,眾人幅然醒悟,原來這第三個人,一直都是無月劍仙

一·時奧論四起

“雖然說,無月劍仙也是七劍仙。

但較之於華長燈、八尊語,荷無月顏無建樹吧,他何德何能?

諸位還記得嗎,此前無月劍仙也拒絕了玄妙門道韻霞光的引渡!

那又如何,我們說的是,在古劍道造諧上,華長燈唯一鄂都之主,八尊培各道皆精劍開玄妙,荷無月....也隻是苟無月,他有什麼?

“誰容許你們罵我們家無月寶寶的,不鳴則己,一鳴驚人!懂不懂?懂不懂!攜死你們!”萬眾曬目。

荷無月單臂負於腰後,一側衣袖隨風揚舞,他隻稍作沉吟,旋即下巴微拾,淡淡出聲

”我輩古劍修,一往無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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