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泉州水師,泉州府因為這場突然提前的演習,也被牽動起來。
按照計劃,他們都是要出現在瞭望塔進行‘觀禮’,一些人,還要寫奏本上報的。
很多人沒有時間,包括泉州知府,他們不斷派人來交涉,希望明天不來,因為有其他事情。
可全部被郭成拒絕了,他以‘大宋水師行軍總管’的名義,強硬要求,泉州府的大大小小官員,必須如數如期到場,但凡缺席,視同辭官告休。
這令泉州府上下,好一通不滿。
泉州上下的熱鬨,趙煦在街上都能感覺到。
他一路走走停停,發現了一處意外之地。
在這條筆直,並不長的街的右側後麵,是一條河,河的兩岸,居然林立著十幾家青樓,還有明晃晃的賭場!
趙煦站在一處柳樹下,先是怔神,後來神情有些古怪,靜靜的看著。
胡中唯見趙煦一直盯著青樓打量,想著一路上趙煦時不時冒出‘想女人’的話,心裡一動,上前低聲道:“官家,若是想去,小人可以……”
他還沒說完,就迎上了趙煦十分冷冽的雙眼。
胡中唯嚇了一跳,連忙後退,道:“小人糊塗,請公子治罪!”
趙煦冷哼了一聲,直接回頭向前走。
胡中唯縮著頭,亦步亦趨跟在後麵。他能感覺到,趙煦是真的生氣了,他心底有些害怕。
趙煦是沒料到,這條街的背後,還有青樓賭場等這些東西。
他麵色惱怒,慢慢又恢複平靜。
“倒是也不奇怪……”趙煦輕歎一聲。其實,他應該能想到的,在當前奢華風氣中,泉州港這樣一個金窩,怎麼會沒有銷金窟呢?
胡中唯有些忐忑,沒敢說話。
趙煦想了又想,還是搖頭。
他倒是可以下旨,將這些青樓賭場之類全封了,也可以斥責郭成等人,但治標不治本,明裡暗裡,還是會有。
“再等等,等我騰出手來……”
趙煦自語,他太忙了。有太多的事情,泉州港這一處,隻是冰山一角,想要治理,得係統性的去做。
趙煦帶著一肚子怒火,回了酒樓。
種師中已經睡著了,倒是趙似好像沒怎麼睡,一直在等他回來。
趙煦拉著他,進了他的房間,兩兄弟通腿的躺著。
趙煦手裡拿著點心,慢慢吃著,道:“跟我說說,你這段時間的一些想法,說你的想法,不用說經曆。”
趙似手裡也拿著點心,卻沒有吃,看著帳篷,想了想,道:“官家,我覺得,江南西路的事,有些奇怪。”
“怎麼奇怪,直接說。”趙煦笑著勉勵道。
趙似神情有些困惑,道:“我覺得那個宗澤,我看不懂,他做的事,好像不夠細致,也不太會用人。做事的,幾乎都是朝廷派去的人。我在洪州府,都沒見過他幾次,好像一直很忙,不知道忙什麼。倒是那個李夔,做事有板有眼,我喜歡他。那些朱勔,李彥我都覺得他們藏著鬼心思,那些人與事,我都不喜歡,彆彆扭扭的……”
趙煦笑著,沒有說話。
趙似抬頭看了眼,似乎看到趙煦在笑,便也笑了下,道:“剿匪的事,我覺得有些不太對,很多匪徒,都是老百姓,並不是真正的窮凶極惡,但江南西路的處置,有些過於嚴厲了,一點都不給人活路……”
“很多百姓還是好說話的,也認為朝廷應該變法,就是……他們還是很恭敬官家的……”
趙煦吃著點心,伸手去拿茶杯,道:“就是急了點,哎,對了,十三,我還沒問過你,你是怎麼看待新法的?”
趙似被趙煦戳破省略號,有些謹慎的抬頭,見趙煦趴在床邊喝茶,也坐起來,小心翼翼的道:“官家,我要說實話嗎?”
趙煦喝了口茶,又躺了回去,道:“不然我問你做什麼?行了,這裡就我們兩兄弟,有什麼不能說的,說心裡話。”
趙似坐在那,看著趙煦吃點心,神情有些掙紮,還是道:“官家,我是覺得,新法是沒錯的,肯定是要變的,但是,有些事情,朝廷做的太過急切,有太嚴苛,完全不給機會,沒有緩和的餘地,這樣……不太好……”
趙煦一隻手墊在腦後,道:“你說的這些啊,不知道多少人說過了,我倒是沒想到,你會有這樣的困惑。其實啊,嚴苛,急切,不給緩和餘地,是因為,一旦給了,就會變成無休無止的爭鬥,變法派是少數派,麵對洶湧的爭論,幾乎隻能後退,讓步,一步退,步步退,直到退無可退,這是一種政治,你以後會慢慢了解的……”
“哦……”
趙似有些似懂非懂的點頭,道:“那,官家,有些人可以赦免嗎?要是真的被流放,他們會很慘的……”
趙煦抬起頭,看到了趙似眼中的善良。
他沉吟一聲,慢慢坐起來,道:“十三,如果說,我說如果,當初,祖母廢了我,另立他人為帝,你,母妃,十四,我,還有你嫂子,權哥,你覺得,我們會是什麼樣的下場?你還得,你被軟禁那段時間嗎?”
趙似似乎回憶起了什麼,神情變了變,緊繃著臉。
他不小了,該懂的,其實多多少少都懂一些,隻不過,趙煦保護的太好,讓他接觸的少了很多。
趙煦隨手將點心盤子遞給他的,道:“不用想那麼多,慢慢你都會知道的。朝廷裡的事,對對錯錯,我心裡其實有數,該糾正的時候,我會糾正的,目前來說,大相公他們,我還得倚重,沒有他們,我就成孤家寡人了。”
趙似雖然不是太懂,但他很清楚,沒有趙煦,他以及他小娘,小妹,都不會有好日子過。
他坐直身體,沉色點頭,道:“官家,我一定會成為你的幫手,將來為你做大事情的!”
趙煦伸手摸了摸他的頭,這才發現,趙似已經是半大小子,確實可以成家了。
趙煦慢慢躺回去,道:“躺下。來之前啊,母妃拉著我的手,哭著跟我說,不能讓你有事,想讓你儘早回宮……”
趙似躺回去,聞言繃著臉,抿著嘴,沒有說話,但眼中,都是思念。
趙煦繼續說道:“不過我想著,你從小就不是閒著的人,該有點作為。從前年的治水,今年的剿匪,再處理完大理國的事,你就可以封郡王了,到時候,行文走武,你都可以自選。武的話,朕讓你領一軍,走文的話,可以先去開封府坐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