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煦說的這些,其實就是熙寧變法的經驗教訓。
熙寧變法之所以失敗,原因是多方麵的,除了‘舊黨’的頑固阻撓,本身也存在諸多問題,需要去克服。
章惇,蔡卞最為感同身受,聽著就齊齊抬手,沉聲說道:“臣等領旨。”
群臣連忙緊跟著,心思卻難以說得清楚。
蘇頌,韓宗道舉著板笏,麵無表情,眼神卻深為憂色。
他們的心態應該最為複雜的,趙煦要求他們‘團結一致’,哪怕朝廷被強行按到了一起,實際上反對聲依舊非常的大,尤其是在地方上,盤根錯節,是朝廷裡這些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人物難以了解清楚的。
蘇頌等人心底,其實是憂心忡忡的,但上麵的官家堅決要變法,他們除了守著,儘可能穩住局勢外,其他的根本做不了什麼。
趙煦坐在椅子上,看著群臣,越發覺得難受,頭有些疼,思維受限,無法冷靜的思考太多,不動聲色的瞥了眼陳皮。
陳皮很擔心趙煦,當即會意,轉向朝臣,尖聲道:“奏事。”
原本的計劃都被打亂了,但朝臣們,尤其是幾位相公沒有任何慌亂。
蘇頌側頭,看了眼章惇與蔡卞等人。
蔡卞當即出列,抬起手向趙煦,沉聲道:“啟稟陛下,字熙寧以來,因為變法一事,黨爭橫亙朝廷內外,對於朝臣肆意攻訐,汙蔑,詆毀。以至於熙寧以來二十餘年,朝野儘是奸佞,權臣,賊子,貪官汙吏……臣請陛下下旨,為忠直之士正名。”
蔡卞說的‘忠直之士’,第一個指的自然就是王安石。
趙煦微微點頭,環顧朝臣,道:“王安石拜相至今二十多年,黨爭酷烈,無孔不入,卻從未有任何罪行被揭露,可見品行與操守。傳旨,王相公配享神宗廟,以彰其為國為民之功德。”
朝堂上,當即有人變色,想要出列反對,卻被身旁的人悄悄阻止。
身旁的人悄悄搖頭,他有些不甘心,想繼續出列。這時,蘇頌,韓宗道麵無表情轉身,目光嚴厲的掃過來。
王安石配享神宗廟這件事,趙煦早有提及,蘇頌等人是知道的。他們不會允許有人在這個時候刺激趙煦,刺激‘新黨’。
那人表情變了變,最終還是退了回去。
蔡卞沒有注意後麵,道:“謝陛下。關於蔡確等百人涉及的‘車蓋亭詩案’,臣請陛下,命禦史台徹查,為蔡確等人蓋棺定論。”
趙煦鼻子輕哼了聲,強忍著咳嗽,道:“準。”
站在前麵的蘇頌,章惇等人似乎這才發覺,趙煦臉色有些不對勁。仔細觀察了幾眼,沒有說話
“謝陛下。”蔡卞說完,退了回去。
“陛下,臣請頒布詔書,對元祐改製進行徹底定性,明確權職,以定天下人心。”工部尚書楊畏出列,朗聲說道。
朝廷的改製雖然大體完成了,但更深入化的還在進行當中,尤其是與地方的關係,地方府縣等還沒有涉及,是以地方上人心浮動,亂象紛陳。
趙煦直覺臉色發燙,喉嚨裡有種不吐不快的酸癢感。他臉角抽搐了下,沒有說話,看向章惇。
章惇會意,轉向楊畏,道:“改製並沒有徹底完成,陛下下詔不合適,政事堂稍候會頒布政令,邸報全國。”
“是。”楊畏沒有多說,舉著板笏側身回去。
“啟奏陛下,”
戶部尚書梁燾出列,舉著板笏,沉聲道:“‘新法’伊始,臣請設立專門的機構,專事專人,明確責任權力,群策群力,以集中精力推動新法的試點。”
趙煦聳動了下喉嚨,輕咳一聲,道:“準。設立變法特彆小組,以政事堂宰相為主事,參知政事,開封府知府韓宗道為具體執行,抽調六部三寺以及開封府等為組,專事專為,處理開封府變法試點一應事宜。”
蘇頌,韓宗道暗暗屏氣,出列道:“臣領旨。”
這是早就計劃好的的事情,兩人再不情願也得圓場。
他們心裡複雜,殿中的一些人,忽然覺得這件事有著特彆的怪異感。
他們盯著蘇頌,韓宗道等人打量,神情不斷變化。有人甚至忍不住笑出聲,連忙又憋了回去。
蘇頌是太皇太後留下的‘舊黨’領袖,韓宗道次之,偏偏這兩個‘舊黨’大佬成了變法主力!
章惇,蔡卞等變法派,卻好像沒事人一樣。
禦史中丞黃履出列,抬手道:“啟奏陛下,禦史台已經完成機構梳理,權職劃分,請陛下下詔,以確立禦史台改製後的地位,以監察百官,肅清吏治,打造清廉,高效的官吏製度……”
趙煦雙手抓著膝蓋,強忍著難受,點頭道:“此事由政事堂擬旨,邸報全國。禦史台,刑部,吏部,分彆對官吏進行不同角度,不同程度,各司其職的全方位的監察。要將獎懲製度落實清楚,行政過錯行政處罰,涉及律法,一律去職,交由大理寺審判定罪。”
“臣領旨。”黃履舉著板笏,退了回去。
開封府府丞曹政出列,道:“啟奏陛下,大理寺卿空缺,請陛下及時選定人選。”
這件事,也是頭疼。
趙灝拚命作死,沒有按照趙煦的既定計劃走。現在,英宗一脈,趙煦叔伯輩已經沒人了。趙煦這一輩,以趙煦十七歲最長,其他人要麼沒長成,要麼就是身體有問題。
大理寺這麼關鍵的地方,趙煦自然要掌控在手裡,這是這麼久都沒有摸定人選的原因。
“朕知曉了。”趙煦微微坐直說道。
曹政已經卸任大理寺卿,這是‘香火情’,見趙煦沒有定選,便退回去沒有再多說。
接下來,朝臣們陸陸續續出列,逐漸拋開大政,開始聚焦於各部,具體的事務。
朝堂上的安靜被打破,漸漸的出現了一些不同的聲音。
大方向上,是糾結於‘權錢’二字,細節上就是這些政策的具體執行方式方法。
趙煦坐在椅子上,感覺著臉色愈發的燙,後來更加難受,不斷的想咳嗽,卻一直強忍著,靜靜的聽著他們爭論。
“下官以為,丈量田畝沒有問題,也應該丈量,但得有所區彆,不能一蹴而就……”
“什麼叫做有所區彆?我倒是不這麼認為,熙寧年間丈量田畝,查出了數十萬頃的藏地,這是何等觸目驚心!”
“現在與熙寧年間完全不同,地方上錯綜複雜,各種民亂此起彼伏,難不成要一邊丈地,一邊大軍平叛嗎?”
“不要危言聳聽,我大宋太平盛世,即便有那也是疥癬之疾!丈量田畝,必須徹底,堅決,朝廷不能表現出軟弱,否則隻會事倍功半,甚至是半路夭折!”
“地方上的事情豈是朝廷一句話就能解決的?就說去年,朝廷派員江陵府檢查府庫,各府庫都十分充足,但朝廷對江陵府上下貪瀆,府庫空虛十分清楚,卻拿不到半點證據!”
“拿不到證據還好說,江陵府上書,大聲喊冤,弄的朝廷極其尷尬,再想查,都沒人願意去了!”
“我看還是諸位太過優柔了,先拿了江陵府知府,將要害位置換一遍,有多少事情是查不出來的?”
“我看你是在朝廷的值房裡太舒服了,光憑空想!就算朝廷將江陵府上下都換了,你就確定能查出來?即便查出一些來,找幾個替死鬼就能了事。那被貪瀆的錢糧,受害的百姓,混亂的民政,虧空的府庫,你說,怎麼辦?”
“越是這樣,就越要查,難道坐視不理嗎?”
“當然要查,但要講究策略,既要查出貪官汙吏,也要追回錢糧,還要穩住府政,不是一棒子打下去,什麼都不管的!”
“不要偏題,現在說的是丈量田畝的事!”
“都是一回事,我希望朝廷能輕重緩急,由易到難,有序,穩妥的推進……”
……
蘇頌,章惇等人抱著板笏,轉過身,看著朝臣們爭論不休。
他們固然是當朝相公,是‘新舊’兩黨魁首,但也不是能控製所有事情的,尤其是在龐雜的政務上,很難統一所有事情。
趙煦忍的有些辛苦,頭上冒著冷汗,眉頭不自覺的皺起來,喉嚨裡太過難受,許久之後,他控製不住的低低的咳嗽兩聲。
朝臣們一驚,忽然收聲,齊齊站了回去。
蘇頌,章惇,蔡卞等人更是轉過身,目光有些驚疑的看向趙煦。
趙煦眨了下眼,麵上不動,心裡暗道:我真的隻是喉嚨難受。
但群臣明顯不信,趙煦喉嚨又動了下,微笑著道:“變法猶如過河,一步一深淺,我們要謹慎小心,卻也不能故步不前,該大膽的大膽,該謹慎的時候謹慎。不要爭論,最重要的是向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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