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煦穩住茶杯,看著蔡攸,神情還是驚訝。
他隱約記得,曆史上這位為了跟他老子蔡京爭權,父子仇寇,那叫一個狠,沒想到現在就來了。
隻是片刻,趙煦就淡淡道:“蔡京讓你來的?”
蔡攸跪在地上,神情肅然,道:“回陛下,還沒有找到家父,是微臣主動來的。”
趙煦暗自抖了下眉頭,心裡感慨:這蔡京,怕是萬萬想不到,他兒子會乾出這種事情吧。
趙煦拿起茶蓋,撥弄著茶水,心裡慢慢推敲,道:“你覺得,朕該怎麼處置他?”
蔡攸來之前就已經想過了,此刻語氣十分平靜,道:“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微臣不敢多嘴。”
趙煦輕輕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有了主意,道:“既然如此,這件事就交給你去辦。朕現在擢你為武功大夫,並與南天友一同領皇城司,監察內外不法。”
武功大夫,正七品。加上皇城司這樣一個特殊的機構,又是官家親自擢升,分量可見的重!
蔡攸大喜,猛的一磕頭,道:“微臣領旨謝恩!”
他仿佛忘記了,這個差事,是要他去調查他老爹蔡京的。
趙煦暗自哼笑了一聲,道:“去吧。”
這樣的人,也不需要趙煦多囑咐什麼,絕對會比趙煦預期做的更好!
蔡攸再次一磕頭,道:“微臣告退。”
蔡攸起身,緩步後退,直到出門都不曾抬頭。
陳皮看著蔡攸的背影,眉頭皺起,眼神厭煩。這就是一個賣父求榮的小人!
趙煦沒有理會這些,抱著茶杯,沉吟片刻,道:“從現在開始,全力戒備,要有麻煩了。”
陳皮神情微驚,連忙轉過身,道:“官家,什麼麻煩?”
趙煦看著門外,雙眼微微眯起,道:“我將朝廷中樞的頭頭腦腦幾乎全給轟走了,這朝廷運轉都快停頓了,宮裡宮外,馬上就要坐不住了。”
陳皮登時明白,肅色道:“是!小人這就去找劉橫,再傳信給楚攸。再讓皇城司盯著宮外的動靜,尤其是那幾位相公。”
趙煦目光幽幽,道:“樞密院,步軍,馬軍衙門那邊也要盯一盯。雖然蘇頌不大可能亂來,但要盯著。慈寧殿那邊不要放鬆,但他們想做什麼,不要攔,先看。”
“是,小人這就去辦。”陳皮小心的看了眼趙煦,心裡總覺得官家想要做些什麼,卻不敢亂猜,急匆匆的離開垂拱殿。
陳皮離開了,趙煦思索片刻,便拿起桌邊的資料,仔仔細細的看了起來。
他現在要惡補很多東西,這個國家問題太多,需要全麵,細致,深入的了解,研究,判斷。
與此同時,趙煦將範百祿,範純仁放假三個月的消息,迅速傳向宮內外。
慈寧殿。
高太後坐在軟塌上,怒視著周和,臉色鐵青的道:“你再說一遍!”
周和低著頭,渾身冰冷,語氣顫抖道:“官家準了二範相公的告假,準了三個月。並且,將中書,門下,尚書三省的人全部遷入了政事堂,由蘇相公暫代宰輔。並且,將章惇,曾布,蔡卞等人召回,加封副宰,領六部事……”
高太後騰的就站了起來,臉角猙獰可怖,雙眼幽紅,仿佛要擇人而噬,胸口劇烈起伏,怒不可遏的道:“好好好!真是太好了,真是我的好孫子!我大宋的好官家!這是嫌我大宋亡國的慢啊……”
高太後真的怒了,從趙煦逼走韓忠彥,查封三司衙門,下獄蘇轍,再到奪取皇宮,軟禁她,接下來又是逼退呂大防,查封尚書省,現在更是直接召回那些變法派,這一係列的事情,在她眼裡,全部都是亡國之舉,大逆不道!
蔡卞是王安石的女婿,章惇,曾布是王安石的副手,她當年與朝臣們廢了多大力氣才趕走王安石,直到元祐才清算那些禍國殃民的王黨小人。卻是沒想到,短短不過七年,她眼皮底下長大的孫子,要讓她眼睜睜的看著他將那些人全部召回來,再現當年那些擾亂大宋,威脅趙家江山的禍亂之事!
“絕對不可以!”
高太後嘶聲力竭,前所未有的憤怒。哪怕趙煦奪了她的權柄,軟禁了她,也沒有今天這般憤怒!
周和縮著脖子,劇烈顫抖,心底恐懼的無法呼吸。
高太後走來走去,滿麵鐵青,陰晴變幻不定,猛然間,喝道:“周和,你去,將他給我叫過來!我倒是要問問,他是不是一定要這麼乾,是不是非要天下大亂,亡了大宋的江山不可!”
周和差點沒嚇破膽,張口結舌半天,還是說道:“娘娘,官家肯定也被激怒了,要是這時候將官家叫過來,再激怒他,不知道還會發生什麼事情……”
“還會發生什麼?還能發什麼!”
高太後厲聲喝叫,道:“都要亡國了,還有什麼可擔心的!你不去,我去!”
高太後說著,就直奔門外。
周和臉上蒼白無血,雙腿打顫,不敢再勸,急急的跟上。
但高太後剛走幾步,忽然身體一晃,顫顫巍巍,好像要倒下。
周和嚇了一大跳,連忙扶著她,急聲道:“娘娘,娘娘……”
周和扶不住,硬是拖著她到一邊的椅子上坐下。
“娘娘,娘娘……”
周和連喚幾聲,見高太後沒反應,剛要轉頭喊太醫,高太後忽然一把抓住他的腕子,十分用力。
周和看過去,見高太後已經睜開眼,隻是眉頭緊鎖,眼神泛紅。
“娘娘,您要嚇死小人了……”周和哭了出來。
高太後睜開眼,依舊是滿臉怒容,但好似平靜了一點,喘著粗氣道:“你,出宮,去見呂大防,你就問問他,天都要塌了,他是不是老了,不中用了,沒年輕時候的銳氣,也怕死了,學會明哲保身了……”
周和看著高太後的神色,一臉不安的道:“娘娘,還是先傳太醫吧……”
“快去!”高太後厲喝。
周和不敢多說,隻得答應著,帶著萬分的忐忑不安,急匆匆的離開慈寧殿,出了皇宮,趕向呂大防府邸。
高太後在椅子上坐了一會兒,神情仍是厲然,雙眼通紅,心裡不知道在想什麼,突然脫口而出的道:“除非我死了!”
周和這邊一出慈寧殿,陳皮就知道了,急忙彙報給趙煦道:“官家,黃門令出宮了,應該是去呂相公府邸。聽說,娘娘身體不大好,後宮的娘娘還有太妃娘娘都過去問安了。”
趙煦正在看資料,聽著陳皮的話,沉吟片刻,道:“盯著吧。祖母這會兒估計也不想看到我,我晚些時候再去。”
陳皮應著,便繼續立在一旁,無聲無息,如同一個工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