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趙煦一而再的向呂大防發難,朝臣們心裡滋味難明。
哪怕是‘回府自省’,也令朝臣們心思搖動,這預示著朝廷將要發生更多的事情。
滿殿的朝臣沒有接話,殿中安靜了好一陣子。
突然間,蘇頌說話了,他抬起板笏,語氣有些急的道:“陛下,國事繁雜,北邊的夏人蠢蠢欲動,還請讓呂大防戴罪在堂,將功補過。”
範百祿好像突然醒悟,跟著道:“陛下,環慶路軍餉丟失,國庫空虛,環慶路急需糧草,邊疆不穩,朝廷厄需團結,請陛下寬宥一二。”
兩位相公說話,好多人跟進,紛紛求情,繼二連三,近乎有二十人!
即便沒有出列的梁燾等人,此刻也是皺著眉頭,遲疑不決。
呂大防是宰執,政事堂以及三省六部到處是他的人,他要是突然‘回府自省’,誰能接替他主持大局?
朝廷內外那麼多事情,若是開封亂了,環慶路那邊可能也會有變!
趙煦掃過求情的這些人,目光看向第一個求情的蘇頌,道:“蘇相公,你暫理政事堂,等事態平息,呂相公回來如何?”
蘇頌抬頭看向趙煦,將臉上的凝重明白無誤的擺給趙煦看,道:“陛下,臣年老力衰,不足以與擔任。”
趙煦看著蘇頌,知道他不是故意推脫,他是確實沒有能力暢通朝局。
趙煦神情不動,心裡不斷的計較。
朝局現在必須要穩,各項政務更不能耽擱,尤其是事關環慶路的事!
但他不能容忍呂大防這樣的脅迫,這是一次朝會,必須嚴厲的打回去!
上麵有高太後,下麵再有一個呂大防,他這個皇帝還有什麼用!
趙煦目光看向範百祿,範純仁,直接淡淡道:“嗯,那二位範卿家一起分擔,主持政事堂的政務。如果三位相公還不足以擔任,朕就不知道三位卿家在朝廷裡還能做什麼了。”
蘇頌,範百祿,範純仁三人齊齊一怔,不知道該怎麼接話。
趙煦這句話是在警告他們!
但即便他們三人加起來,除非有呂大防協助,或者將朝中不少人撤換掉,否則依舊很難暢通政令,皇帝的旨意,怕是仍然出不了皇宮!
不管是出於整肅朝廷官場,還是自身立威,趙煦都不能允許呂大防繼續站在朝堂上,壓住了蘇頌三人,看向呂大防,再一次的道:“呂卿家?”
不蘇頌,範百祿以及韓宗道,馬嚴亦或者梁燾等人,已經十分明白趙煦的想法了,默默的將目光落在呂大防身上。
呂大防何嘗不清楚,隻是他沒想到,會來到這麼快。
頓了好一陣,他抬起手,聲音越發的沙啞,道:“臣,謝陛下。”
趙煦這才微笑,朗聲道:“呂卿家能體諒朕,還是識大體的。嗯,那發策使……就由章惇來吧。告期使……梁卿家你來。沈卿家,曹卿家佐之。陳卿家,宮內校舍正好缺侍講,你來吧。”
不等眾臣反應,梁燾,曹政,沈琦,陳河漢四人大喜,連忙出列,齊齊抬手道:“臣遵旨!”
殿裡不少人看著,暗自羨慕,又可惜後悔剛才沒有出頭,否則現在就要高升了。
能夠充任告期使以及副手,那注定要飛黃騰達。有了皇帝陛下的眷顧,前途不可限量!
蘇頌,範百祿,範純仁等人皺起眉頭,麵露沉色。
一來,他們憂心呂大防離開的政事,二來,就是這個章惇,他當初是王安石最重要的助手之一,他要是複起,曾經的‘新法’可能又要回來了。
趙煦也不管這些人心裡怎麼想,初步的布局目的已經達到,向著蘇頌三人,道:“目前當務之急是有兩個:一,查清楚三司衙門的弊案,要舉一反三,徹底杜絕此類事情再次發生。鑒於當前案清不清,三司使畏罪自殺,暫由戶部代理三司衙門一應權職。第二,就是環慶路的軍餉,不得再拖。朕已經命內庫準備一百萬貫,即刻籌集錢糧,押送環慶路,由殿前司派兵護送。其餘軍餉,著令政事堂在一個月內籌集!”
眼見趙煦下了旨意,光明正大,堂堂正正,朝臣們能怎麼說,隻能舉起板笏,道:“臣遵旨。”
趙煦瞥了眼呂大防,見他也舉著板笏,心裡舒坦,起身道:“今天就到這裡吧,蘇相公,二位範相公,你們代表朝廷,去探望一下祖母。”
蘇頌,範百祿,範純仁三人看著趙煦,抬手應著,心裡卻跌宕起伏,難以平靜。
今天,太皇太後沒來,官家正身,呂大防‘回府自省’,這任何一件事在過去都是重大事件,震動朝野,何況三個一同發生。
他們已經可以清晰預見,朝野即將地動山搖!
朝臣們是各有心思,目送趙煦離去,又看向前麵的呂大防,雙眼裡閃閃爍爍,心底究竟想什麼,隻有他們自己知道。
趙煦出了紫宸殿,來到後殿,坐在椅子上,回想了一下剛才殿裡的的一幕幕,微笑著接過童貫遞過來的茶杯。
童貫越發的小心謹慎,低著頭,心裡有些懊悔之前過於衝動,說了太多的話。
眼前這位官家,遠沒有他預想的那麼好糊弄,他那些小手段,怕是在官家眼裡十分可笑!
趙煦喝了口茶,道:“劉橫,將慈寧殿外的禁衛撤去一半,慈寧殿不用封了,什麼人要見祖母,祖母要見什麼人,都不攔著。”
劉橫站在門旁,當即應聲道:“是。”
陳皮從外麵進來,道:“官家,皇城司已經圍住了劉世安府邸。”
趙煦點點頭,心裡思索一番,笑著道:“朕的箭已經發出去了,就讓朕看看他們是怎麼表演的吧。”
他其實很期待,今天發生這麼多事情,相信朝野內外一定會發生很多令他意想不到的有趣事情。
陳皮沒有了以往的那麼戰戰兢兢,信心增加不少,恭謹的立在一旁。
童貫就更加謹慎了,心裡暗想著,得再立新功,否則他未必能保得住眼前聖眷。
與此同時,蘇頌,範百祿,範純仁三人出了紫宸殿,直奔慈寧殿。
一路上,三人都很沉默,他們身在中樞,對很多事情十分敏感,並且心知肚明。
年輕官家有些迫不及待了,由此可能引發的事情,令他憂心忡忡。
範純仁是範仲淹之子,從小就隨他父親經曆了太多的宦海沉浮,黨同伐異,瞥了眼左手側的蘇頌,語氣冷漠的道:“蘇相公,就要成為宰執,下官在這裡恭賀了。”
蘇頌拄著拐杖猛的一頓,看都沒看他,繼續向前走。
範百祿高大,精瘦,見慈寧殿在望,淡淡道:“蘇相公,就沒有一點兔死狐悲的傷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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