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明日要巡視朝廷各部門?
隨著趙煦有意的散播,這個消息很快就傳遍開封府,不少人麵露喜色,陛下可不是什麼人隨便都能見到的!
但更多的人稍稍一思索,神色大變,驚恐萬狀!
先是借著‘無人臣之禮’壓了三司使的蘇轍,接著用‘失禁’逼退了樞密使韓忠彥,就在中午,宰輔呂大防‘耳背,不能視事’!
明日,官家要視察朝廷各部,這是什麼意思?
聰明人,隻要多思一點就能想到很多!
一朝天子一朝臣,官家這是要遴選新的朝廷相公們嗎?
一群剛剛下班,還在各處耍鬨的朝廷官員們,哪裡坐得住,紛紛從瓦棧勾欄,軟玉溫香中掙紮出來,滿開封的亂竄,想要打聽些內幕。
作為最能接替三位相公的那些人中,有的人能維持表麵淡定,很多人則安耐不住,甚至於有人直接登上呂大防,蘇頌,蘇轍的門,企圖讓他們舉薦一下。
趙煦的一個動作,讓整個開封城都亂了套。
蘇轍,蘇頌本來都要準備睡下了,這會兒匆匆穿衣服,趕向呂大防府邸。
呂大防同樣不安寧,在麵對兒子的質詢。
他第三子呂宏宥站在書桌之前,恭恭敬敬的抬著手,道:“父親,我謹記您的教誨,不敢過問您的政事,但身為人子,豈能不顧父親安危?今天,特來想問一句,請您告訴我,以安全府之心。”
呂大防看著這個第三子,沒有半點猶豫,道:“你不錯。我就告訴你兩件事:第一,我不會致仕。第二,昨天太皇太後就給我傳話:官家著急了。”
呂宏宥雖然進士及第卻並未入仕,而是一心研究學問,著書立說。
聽著父親的話,呂宏宥抬手而拜,道:“明白了,謝父親。”
呂大防確實對這個第三子很滿意,看著他離去,對著門外道:“閉門謝客。”
門外的管家立刻應聲,道:“是。”
就在呂府閉門謝客沒多久,一大群人來到大門前敲門,都被阻擋了。
二蘇在門口嗓子都說乾了,就差砸門,最後氣的大罵了幾句,轉頭直奔皇宮。
令他們意外的是,慈寧殿居然以‘太皇太後已睡下,有事明天再說’為由,再次將二位蘇相給擋在了外麵。
蘇轍,蘇頌二人站在慈寧殿大門前,看著緊閉的大門,兩人沉著臉,緊鎖著眉,既著急又疑惑不解。
之前呂大防表現淡定,慈寧殿沒反應還能勉強接受,官家都要去巡視三省六部了,怎麼還能這樣平靜?
蘇頌看著蘇轍,沉吟著道:“你有沒有發覺,這件事發展的有些出乎意料。”
蘇轍心裡焦躁,直接道:“你想到了什麼?”
蘇頌不比蘇轍,他剛剛代樞密使,還沒有完全融入,暫時能冷眼旁觀,他思索著道:“太皇太後,宰輔的反應有些特彆。另外,官家的動作似乎也意有所指。太皇太後與宰輔太安靜了,不像他們。官家也完全可以明天直接去三省六部巡視,為什麼要提前放出風來?”
蘇轍宦海沉浮多年,很快從蘇頌的話裡品出一些味道,卻還是不解的道:“太皇太後與宰輔不動,官家卻是動作連連,確實不合常理。按理說,官家即便想要親政,也應該徐徐圖之,他這麼著急,會引起各方麵反彈,得不償失……”
神宗以後,高太後垂簾聽政已七年,所有人都已經習慣了現在的模式,任何人想要打破都要麵對強力反彈。
即便那位是皇帝,身份特殊,也不能硬來!
蘇頌想不明白,輕歎一聲,看著福寧殿方向,道:“咱們以前都小看了這位官家,三年不鳴,一鳴驚人啊……”
蘇轍眉頭皺起,從心底來說,他不喜歡趙煦,從最近的一係列事情來看,這不是一個仁君該有的作為。
“走吧。”蘇頌轉過身,向宮外走去。
蘇轍一怔,道:“就這樣走了?”
蘇頌邊走邊說道:“還能怎麼樣?這明擺著是神仙打架,我們就看看吧。”
蘇轍很想做些什麼,卻也想不到能做什麼,隻能懷著惴惴的心思,與蘇頌一起離開。
開封城更加熱鬨了,蘇頌,蘇轍等人也沒逃過,不知道多少人找上門,想要打探消息。
這時的趙煦,沒有睡覺,坐在寢宮裡,搖著扇子,看著外麵的天色,自語的道:“這天氣是越來越熱了。”
陳皮站在他身後,頭上有絲絲冷汗,卻不是熱的。
還不到五月,又是夜裡的寢宮,不會熱,這是因為緊張!
他比趙煦緊張,焦慮,不知道慈寧殿的太皇太後會怎麼反應!
官家的手已經要伸到朝廷了,太皇太後還能坐視嗎?外麵不懂的人覺得官家要換那些相公,提拔新人,一朝天子一朝臣。可陳皮十分清楚,眼前的官家還做不到這些,所謂的‘巡視三省六部’隻是放出風聲,實則也未必能做到!
這是試探!
陳皮看著身前的趙煦,悄悄擦著頭上冷汗,心裡這樣想著。
趙煦特彆喜歡扇扇子,覺得這樣特彆瀟灑,他不知道陳皮心裡所想,心裡還在分析著眼前的局勢以及高太後,呂大防等人可能采取的反應手段。
這樣想著,不知不覺就到了天亮。
陳皮毫無睡意,看了眼外麵天色,上前一步,低聲道:“官家,小人去讓人給您準備洗漱,順便問問消息。”
趙煦不知道是熬夜還是太久沒動,臉上沒有什麼表情,道:“洗漱就行,不要探聽什麼,多餘的動作,一個不要有。對了,將楚攸叫來。”
陳皮繃緊臉,肅色道:“是。”
陳皮出了寢宮,吩咐人安排,他在福寧殿走動,卻好似感覺到了整個皇宮的異常。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有一種令他心慌的氣息在流轉,氣氛壓抑的如暴風雨來臨的前夜。
陳皮深吸一口氣,沒敢做多餘的事情,命人去找楚攸。
一盞茶時間,楚攸一身黑甲,神色凜凜,比以往沉穩肅重不知道多少,來到趙煦身前,單膝跪地,沉聲道:“微臣楚攸,參見陛下!”
趙煦看著他行這麼大禮,不由一怔,道:“怎麼了?”
楚攸作為趙煦為數不多的近臣,自然能感覺到宮裡的緊張,甚至是有一絲肅殺的氣氛,頭也不抬的道:“臣謹遵陛下旨意,宮內一應如常。”
趙煦眉頭一挑,明白了,伸手扶起他,笑著道:“沒有那麼嚴重,告訴其他人,警惕之心不可無,但也不用太過緊張。”
楚攸應著,站起來,看著趙煦,依舊是一臉大戰來臨之前的肅穆。
趙煦本來還不緊張的,被陳皮,楚攸這麼一來,也有些緊張了,揉了揉臉,道:“真沒那麼嚴重,再怎麼說,朕也是皇帝。祖母以及宰輔都是恪守祖製的人,到不了那種地步。”
道理歸道理,要是所有人都按照道理活,哪裡還有那麼多刀光劍影,史書上又怎會血跡斑斑?
楚攸神情不動。
趙煦見他這樣,也沒有再說,剛要準備去洗漱,陳皮忽然急匆匆的跑進來,道:“官家,慈寧殿突然間進進出出很多人,有人去政事堂,有人出宮,那秦炳已經在去慈寧殿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