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嗬……”
一陣低笑傳來，江平卻是身體驟然一僵，渾身寒氣大冒，覺得身體更虛了些。
他想跳起來跑，但是他就蹦躂了一下，就感覺好累。
最後他隻胡言亂語地大叫道：
“喂喂喂！”
“我就是說著玩的，你彆當真呀！”
“你還記得十年前那個星夜交加青雲山上嗎？”
“是我冒著生命危險救了你啊喂！”
“彆亂來啊！”
七夜轉過身來，醞釀好的情緒全都化作一臉無奈，他看著江平道：
“難道在你心中，我會殺你嗎？”
“當然……”
江平尾音拖得極長道：
“不會！”
江平笑嗬嗬的，一臉討好道：“這不是緩解一下氣氛嗎？”
“你瞧瞧現在不是就跟我說話了。一個人自說自話很恐怖的。
不過認真說起來，這次明明是你搞得我差點沒命，竟然還得我來哄你？
真是有點離譜了。”
“哎，世風日下，人心不古，我這種好人愈發稀少了啊。”
七夜看著江平臉上的笑容，如同陽光般燦爛，明媚得不帶一絲憂傷，他仿佛從來不會難過。
起碼是在他所見所識當中，江平的性情總是那般樂觀，即便是最危險的時候，他也有心思開個玩笑。
七夜心中莫名跟著安定下來，多了幾分溫暖的感覺。
“不管怎麼說，我還是要說一句……謝謝。”
“嘿嘿……”
江平一臉賤笑，促狹地看著七夜，明明此刻虛弱得要死，卻仿佛完全掌控住了局勢。
“難得聽你說一句謝謝，我還以為你隻會說對不起呢。”
七夜直接麵無表情。
“行了行了，我也不逗你了。”
江平支棱起身子，儘量讓自己顯得嚴肅些：
“不過你現在是不是得跟我解釋一下為什麼要這麼著急？”
“還有我的小青呢？”
“我還等著它變成絕世凶獸，沒事就能騎著它出去威風威風，結果說好的小青呢？”
“咋最後變成你了？”
七夜沉默了下，而後掀開身上剛剛穿上的，屬於江平的白色外袍，露出平滑的胸膛。
江平立馬雙手捂眼，指縫卻露出一個雞蛋那麼大道：
“我還是個孩子呀，彆動不動就在我麵前脫衣服，成何體統？”
“有本事尺度再搞大點！”
七夜選擇性忽略，完全不想搭理。
隻見他胸口血色線條流動，就像一條條活動的蟲子，惡心的同時，也讓人感到一絲絲恐怖。
最後血色彙聚在一起，在七夜胸膛上化作一個嬰兒拳頭大小的血色小圈，一圈圈連在一起，仿佛萬花筒一般，令人見了心生惡心之感。
而後圈子中間裂開一道裂縫，一隻活靈活現，青紅色相間，頭生犄角，背生雙翅，拇指大小的小青龍鑽了出來。
裂口上有血液流出，但很快血液倒流回去，皮膚也恢複常態，仿佛什麼也沒發生過。
而小青龍抖擻了幾下身子，很快迎風見漲，化作一隻足有丈許長的蛟龍。
它盤旋在七夜身後，頭顱高高昂起，俯視著癱著的江平，眼神很是不屑。
咋又是這個沒事就是占它主人便宜的弱雞？
它如今可是一隻成熟期的小青龍！
再也不怕這個沒事跟它主人打小報告的家夥了。
江平很是敏感地從小青龍眼中讀出了那份不屑，他卻沒有生氣，而是一臉微笑地朝著小青龍問道：
“你說我現在說想吃條小蛇補補身子，你家主人會不會同意？”
小青龍身子驟然一僵。
頓時無數慘痛回憶湧上心頭，雖然與江平才見過幾次，可每次都差點讓它丟了小命。
它眼中露出恐懼之色，趕緊乖乖趴到江平麵前，張著嘴，發出嚶嚶的好似孩童般的叫聲，仿佛在討好著什麼。
江平拍了拍小青龍的腦袋，一副孺子可教的樣子道：
“再過來點，讓我好好盤盤，這小腦袋瓜子，摸起來感覺就是舒服。”
小青龍敢怒不敢言，隻是委屈地瞧了一眼自家主人，卻見自家主人麵無表情，一點表示都沒有。
它當即秒懂。
然後乖乖把腦袋伸過去點，讓江平盤的更舒服些。
“就是這家夥讓你改變主意冒這次險的？”
江平手上玩著小青龍腦袋上的一對小角，軟軟的，就像果凍一樣，摸著摸著，就想咬上一口。
然後一邊說道：
“我看它屁用沒用，還總是給你惹麻煩，要不……送給我吧？”
江平厚顏無恥地拍著胸脯道：
“我這人不怕麻煩。”
要是能騎龍而行，他就是人群中那個最靚的仔啊。
想想都有些小激動。
這事他可是惦記好久了。
至於從七夜手裡搶，呸，借個寵物，他大不了把狗子送過去當狗質嘛，他又不是不還。
等威風完就給他送回去。
七夜繼續麵無表情，盯著江平，直到把江平盯得心裡發虛，嘴角直抽抽，才緩緩道：
“它如今與我血脈相連，人蠱合一，我的吞星魔經也需要它作為中轉站，純化力量，不能送給你。”
“嘿，我就是開個玩笑。”
江平心裡有些遺憾，卻故作大度地擺擺手道：
“君子不奪人所好，這小家夥跟了你這麼久，也算有感情了，我哪能說要就要。”
“不過你和一隻蠱蟲融合，不怕出問題嗎？”
“我瞧它靈智大開，萬一哪天想不開噬主行凶，我覺得還是有機會抹去它的靈智才好。”
江平笑眯眯地看著小青龍，卻說著最狠的話。
小青龍一個哆嗦，腦袋低得更低了，根本不敢叫囂。
惡魔果然就是惡魔。
一見麵就攛掇它主人把它變成弱智。
簡直是毫無人性！
七夜並沒有一味地接受江平的建議，而是搖搖頭道：
“若是哪一天我會被小青所殺，那是我的無能，跟它無關。”
他盯著被江平欺負卻不敢反抗的小青龍，淡淡道：
“暫時來說，它還算聽話。”
小青龍連忙點頭，嚶嚶低叫，一副主人說的沒錯的樣子，一雙暗青色的瞳孔更是水汪汪的，看起來就十分可愛的樣子。
這模樣哪還是一隻可以輕鬆吃個把大宗師沒問題的頂級異獸，十大奇蠱之一。
“好吧，隨你。”
江平也是想起來才勸上一句。
畢竟這年頭被蠱蟲反噬的例子不要太多，而且這玩意又是融化了另一隻十大奇蠱——血神蠱的怪胎。
彆看現在它在七夜麵前乖得很。
但真要到了生死關頭，這家夥會不會拚命就難說了。
起碼之前七夜快要死的時候，這小家夥都沒有出現，而是藏在七夜體內，隻是被牽連才受了些傷勢，最後把他吸乾之後，反而還更精神了些。
然後江平就直勾勾地看著七夜。
七夜也麵無表情地會看著江平，兩人都不說話。
小青龍低著頭，任由江平盤它腦袋，玩它最寶貝的一對龍角，大氣不敢多喘。
雖然在它感知中，此刻這家夥弱的要死，幾乎是它噴口氣就能弄死的程度，但他卻能左右自己的生死。
若是他一心要弄死它，它有預感，自己是真的會沒了的。
在這方麵，它一向有著獨特的天賦。
否則它當年也不會一直在隨時咽氣的邊緣徘徊，最後卻果斷地選擇了七夜。
空氣驀然安靜下來。
一盞茶後。
“為何一直看著我？”
七夜眉頭一皺，率先敗下陣來。
他還沒江平的臉皮，能跟一個男人深情對視一盞茶卻不感覺惡心。
當然，女人也不行。
倒是他盯著劍的時間最長，幾天幾夜都可以不眨眼的那種。
聞言，江平卻是理所應當道：
“你的解釋啊！”
“我現在都成這樣了，我總得知道為什麼吧？”
“就算上了斷頭台，也得吃口明白飯啊！”
七夜頓時陷入沉默。
好半晌，他才低聲道：
“我想突破，想要變得更強！”
“就這？！”
江平嗬嗬冷笑道：
“七夜大兄弟，你是不是真把我當傻子了，我知道你為了變強可以不要命，可你也一直很理智。
但你所有的不要命都是建立在沒有更好的選擇的基礎上。
可這次你的表現，你就像一個失了智的野獸，一個隻會追求力量的奴隸。
在我看來，你的劍勝不了天，便是因為你還沒有真正找到屬於自己的力量之道。
若隻是論力，這天下最強大的武者該是這山，這海才對。
神話之境，是向天奪命，是逆天而行，靠的從來不是自己的力量。
論力量，誰能比得上整個天地？”
“說吧，我不希望連我們都不能坦誠相待。”
江平低下頭，聲音變得有些低落道：
“這世上，我可以完全信任的人，可以毫不防備的人，也隻有你了啊。”
七夜神情一愣，先是為江平對武道的感悟而震驚。
江平不過是看了他的一次突破，領悟竟然就要比他還要來得深刻。
很多話都給了他一種當頭棒喝，恍然大悟的感覺。
若是細細揣摩，他覺得自己或許又能再進一步。
他的想法從來沒錯。
江平的天賦一直比他還強，就是不願意努力。
而後就是無端來由的緊張。
這是他從未有過的感覺。
他覺得自己似乎因為一次謊言，就要失去自己最重要的朋友，兄弟，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了。
是他錯了嗎？
沒錯，他錯了，他們之間本該坦誠的。
就像江平從來不會騙自己一樣。
七夜張了張嘴，一時間竟沒想出什麼好的說辭來，最後隻又道：
“對不起。”
正低著頭裝憂鬱的江平嘴角忍不住一咧，差點沒笑出聲來。
果然深情不敵套路。
他不拿點演技出來，真把他當成憨憨了。
不過這時候可不能暴露，不然的話分分鐘有被惱羞成怒的七夜打死的風險。
所以待到江平抬起頭來之時，表情已經迅速轉換到憂鬱模式，幾乎看不出一絲破綻。
“你瞧瞧，何時我們之間變得如此生分了？”
“對不起，就這麼一會兒，你都跟我說了多少對不起？”
“唉……”
一聲歎息，意味深長。
七夜看著狂飆演技的江平，突然苦笑一聲，差點沒再把江平嚇得破功。
“你說的沒錯，我要的不是變強，或者說我想要變強的目的太過功利。”
七夜又走到山崖邊，看著遠處漸漸安靜下來的林間，背對著江平，不讓他看到自己的表情道：
“當我走到這座山，看著正魔之間成百數千的武者，我心中驀然冒出了一個邪念。”
“如果我能夠將他們的功力全都化為己有，我能不能突破那個傳說的界限。”
“這個念頭一經出現，便在我心中生根發芽。”
“我知道當時的想法很危險，我就坐在這兒，我不斷地想遏製住這種可怕的想法。
我要的力量不該是這樣的。”
“可是最後我還是敗給了它。”
“所以我第一次騙了你，我讓你離開天柱山，我說要幫助小青進化。
因為我害怕那種可怕的念頭會控製我向你出手。”
“我可以殺天下間的所有人，卻唯獨不想向你出劍。”
“那時候我的狀態很奇怪，很理智，卻又很不理智。”
“我總是能找到很多的理由去說服自己，我沒錯，我是人人唾罵的魔頭，我追求力量有何錯？”
“魔頭要殺人，要吃人，不該是理所應當的嘛。”
“現在想來，那應該就是武者的心魔吧。”
“嗬嗬，我被人稱為魔君，最後卻被心魔所控。”
“不過這些並不是最終的原因，心魔產生最大的原因是我心中的恐懼。”
“不得自由，無法向人言的恐懼。”
“我需要力量打破這份桎梏，我要掌控自己的命運！”
“在冥冥中的力量影響下，我選擇了一條看似便捷的路。”
“但力量不是這樣獲得的，武道也從沒有捷徑，而心中的恐懼也不能成為我的武道信念。”
“所以……”
“我敗了。”
“我本該為此付出代價。”
“當時我以為我要死了，我的腦海變得分外清醒，我明白了一切，我敗得心服口服。
可是那時……”
“你卻來了！”
“最不該來的你來了，我聽到了你的聲音，我努力睜開眼，你當時的樣子可真傻啊。”
“剩下的你也都知道了。”
七夜轉過身來，看著的江平，露出一絲淺笑道：
“有你這個朋友，我覺得很好。”
“嗬嗬……”
江平回過神來，卻報以冷笑道：
“你丫的才傻，你不知道老子當時一個打幾十個，有多威風！”
“行了，不就是這麼點破事嘛，有什麼不可以給我說的，說到底還是矯情。
我還以為你真的無情無欲呢。
難不成我還能拿著你的黑料到處宣揚?”
“此事你知我知，天知地知，要是被第三者知道了，嗯，那就是這條小蛇用尾巴寫出來的。”
江平指著一臉無辜的小青龍，義正言辭道：
“沒錯，就是它！”
小青：“……”
也就是本青龍不會說話，否則非得噴你一臉口氣！
七夜見到江平孩子氣的表現，不由啞然失笑。
不管什麼時候，他總是能這般出人意料。
本來很嚴肅的場景，就這麼一甩鍋，他就這般輕鬆下來，仿佛放下了什麼無形的負擔。
他的神魂一陣顫抖，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覺自內而外，仿佛從靈魂深處泛起，讓他整個人都仿佛受到了一次洗滌。
一雙眼驟然睜開。
他仿佛看到了蒼天之上，那雙無情，淡漠，高高在上的眼眸。
原來……
這就是你的樣子啊。
七夜心中恍然，想到自己斬出去的那一劍，冥冥中，他好似看到了一條路。
通往那至高無上的境界——一條神話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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