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日的新聞如果說讓一些敏感的人意識到蓋弗拉的政治格局要發生一些變化,那麼第二天一大早的新聞,就坐實了這一點。
因為就在昨天發生的衝突中,死人了。
無論蓋弗拉的皇帝和大臣們是不是願意承認,都不可能回避一點,那就是社會底層的某種意識和力量正在覺醒。
人們接受的教育,掌握的知識,開闊了的眼界讓他們有了比過去更多更成熟的想法,他們已經不是“愚民”了,至少不全是。
在過去,人們的生活大概就是播種季從貴族的手裡領取一些種子,白天在地裡勞作,晚上在田上勞作,爭取結出更多的果實。
前者的豐收可以讓農民們過一段舒服的日子,後者可以讓他們老了之後過一段舒服的日子。
除此之外,他們其實並沒有太多的追求。
但現在人們的追求變得多了,他們就會對過去那種生活不滿足,他們想要爭取更多,比如說……身為一個人類最基本的一些權利,自己的生命,自己的私有財產。
這也是蓋弗拉也會有法庭,也會有法律的原因,在過去其實這些都是沒有的,法律和法庭隻是國家統一之後才出現的。
法律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有人在鎮壓中死亡,這就意味著上升到了某種程度,更重要的是,這件事並不單純。
它不是一起普通的衝突導致有人死亡的事情,這是平民階級和貴族階級之間的事情,先天上就變得有些棘手。
統治者大殿中,皇帝陛下沒有什麼表情,用麵無表情都不足以形容他臉上沒有表情的表情,用麻木或許更適合一些。
就像是每一塊肌肉都失去了力量,保持著他最原始的,沒有一絲人為力量改變的形態。
“我聽說已經有些人在皇宮外請願了。”
君臣麵對麵坐著已經有了好幾分鐘,沉悶的幾分鐘過後,皇帝陛下問了一句。
這是皇室大總管告訴他的,一大早就已經有了一些人站在皇宮外舉著牌子請願。
隻是請願,不是示威遊行,他們希望皇帝陛下能插手這件事,首先把製造了凶案的警察找出來,然後公平公正的審判他,然後查清楚財政大臣和他手下的那些問題,追回圓融資本詐騙案中涉及到的資金,儘可能的還給那些受害者。
人們失去了方向,就隻能祈求皇帝還站在他們這邊。
不過他們似乎弄錯了一點,皇室從來都沒有站在過平民這邊,他們在乎的隻有自己,而不是所謂的平民。
之所以會造成這種錯誤的認知,其實是另外一種形態下的政治需求,比如說皇帝陛下不希望被國外報道,自己被外國人看了笑話。
比如說有些時候他必須維持皇室的好名聲,主動的做點微不足道的小事情——這裡其實有一個分歧。
皇帝陛下會處理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情,是因為這些小事情不會產生後續的政治立場問題和政治衝突。
沒有貴族會因為“皇帝陛下幫助一位老奶奶解決了房子漏水的問題”而去反對,或者引發新一輪的政治傾軋,他們才不會管這種小事情。
因為小事情做或者不做都不會帶來不受控製的後果,所以帝國皇帝有時候為了某些需要,會做一點小事情。
可在民眾人們看來,皇帝陛下連“老奶奶的房子漏水”這種小事情都會管,那麼他一定會管更大的事情。
他之所以現在不管,並不是因為他不願意做,隻是他不知道而已,那麼大家就請願吧。
有時候理想真的很美好,人們不願意相信現實不是現實扯淡,隻是他們接受不了。
統治者大殿中的氣氛又變得壓抑了一些,大臣們來的時候都看見了那些請願者,也看見了那些人手中高舉著的牌子。
不過很顯然,這件事皇帝不可能做,至少現在不可能做。
明明沒有人說話,明明他們都沒有做什麼,坐在台階上的皇帝陛下卻能夠察覺到今天的統治者大殿中,有一種很特彆的氣氛,似乎有一種看不見的東西在這些大臣之間快速的流動。
他看著這些人,不催促,也不急躁,就那麼看著。
大臣們就像是沒聽見那樣,繼續坐著,這個時候不是他們出頭的時候。
財政大臣在召集人手談論接下來怎麼辦,首相在召集人手討論接下來怎麼做,其他的大臣也沒有閒著。
無論如何,他們更加傾向於讓首相掌握財權。
這不是說他們都是首相的支持者,隻是有一個能和皇帝抗衡的首相明顯優於一個大權在握的皇帝,現在這位皇帝陛下是通過殺戮兄弟姐妹登基的,天生就具有暴君的因子,讓他掌握了全部的權力,那才是最壞的局麵。
沉悶的氣氛一直在持續,在皇帝陛下問完那個問題大概七八分鐘後,財政大臣開口了。
“陛下,這些事情都因為我而起,我決定辭去財政大臣的職務,接受內務部的調查……”,他說著掏出了一份辭職信,轉交給了前來的大總管,由大總管轉交給皇帝陛下。
周圍的大臣有些略顯意外,有些反而微微頷首,他們看出了財政大臣的打算。
果不其然,緊接著財政大臣便繼續說道,“我知道我自己的工作中存在一些問題,但這份工作很重要,在我解除職務之前,我建議首相閣下暫時接管財政工作。”
皇帝陛下隨手接了財政大臣的辭職信,看了起來,他都沒有抬頭去看財政大臣,就像是沒有聽見他說的那些話一樣。
其他人無論是否和財政大臣是政敵,或者摯友,都在為他的計謀稱讚。
財政大臣似乎並沒有停口的打算,繼續說道,“蓋弗拉一直以來在必要的時候都是首相兼任財政大臣的職務,讓首相兼任我的工作不是先例,也更加方便首相的工作,同時對我個人的檢察工作也更容易開展,懇請陛下允許我辭職。”
他沒有說自己對國家有多少功勞苦勞,沒有說自己的工作多麼重要,沒有說自己多麼重要,他一開口就給了皇帝陛下一個不可能去選擇的選擇。
首相坐在一邊臉上露出一抹嘲弄,終究是貪婪權勢的人,這一抹嘲弄很快就收斂了起來,變得尋常起來。
“寫的和狗屎一樣……”,皇帝陛下麵無表情的把辭職信撕成了兩半,丟在了地上。
他斜睨了財政大臣一眼,知道這是他自保的方法,但心裡也有些不快,“你的責任,就應該你來承擔,你想辭職很容易,等把現在這些爛攤子收拾乾淨了,我會允許你辭職的。”
財政大臣瞥了一眼地上撕成兩半的辭職信,知道這也隻是皇帝陛下說的場麵話。
連辭職信都撕掉了,他想要辭掉職務,就會再寫一封,可如果事情真的平定下去了,他怎麼可能再犯傻寫一封辭職信?
財政大臣歎了一口氣,他看了看其他人,“陛下,皇宮門外已經聚集了一些民眾請願,要求暫停我的工作並且對我進行審查,我的責任我會承擔起來,同時我也希望您能同意他們的請求。”
“兩件事,並不會互相乾擾,我繼續做我的工作,那些調查我的人繼續調查我。”
他說著微微低頭,表示自己說完了。
皇帝陛下看向了還在當吉祥物,假裝自己很無辜的首相,似笑非笑的問道,“這件事,就交給首相了吧。”
首相微微擰了一下眉頭,這件事其實應該交給防務大臣或者陸軍大臣,他們手底下都有相關的安全部門可以調查這些事情,而不是交給他一個空架子首相。
誰都知道他手底下沒有人,首相無財權,其他大臣和機構就可以不拿他當回事,因為他勒不住其他人的頸脖。
讓他去調查大家的錢袋子,那絕對不是一件輕鬆的事情,這裡麵牽扯到了太多的利益關係。
上麵的人還能保證自己的立場,但是中下層多少會有些想法。
查不出什麼,首相的權威儘失,皇帝給了他權力他卻做不好,隻能說明他的確就適合做一個吉祥物。
至於認真查,他手底下沒有人,需要借調其他部門的人,這些部門的人和財政大臣,還有他手下那些人是不是有什麼利益往來很難說。
況且這些借調來的人畢竟屬於第三方還沒有加入戰場的勢力,他們的上司也會告訴他們出工不出力,到時候也很難查出東西來。
這樣一來,時間就拖下去了,等於平白的給財政大臣一大段時間。
這就是首相沒有財權的弊端,誰都可以不把他當一回事。
首相很快就舒展開眉頭,有時候政治的博弈就在那麼幾句話之間,他抿著嘴,想了想,點頭答應了下來。
“這件事我會負責的。”,出人意料,又在情理之中,他答應了下來。
其實不答應也不行,答應了還有一點主動權,不答應就隻能在盤外參與遊戲,先天會喪失一些先機。
現在他們要比的,就是誰的人多,誰的支持者更多。
不調用其他大臣的人,自己組建一個新部門專門調查這些事情,隻要他能找到那些有能力的人來做,把財政大臣調查得透透徹徹,他就贏了這一局。
當然,該跌的蓋弗拉金融指數,還是必須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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