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姆,一個非常普通的名字,普通到了人們都不太願意給自己的孩子起這樣一個平淡無奇的名字的程度。
但它的確是一個人的名字,而且這個名字的主人,此時正擔驚受怕的躲藏在一條巷子裡麵。
一輛軍車從街道上緩緩的駛過,軍車上的人看不見躲藏在巷子最深處的湯姆,那個雙手壓在機槍上的士兵的目光隻會停留在那些可能出現在光線中的身影上。
罷工已經結束了,軍事管製也稍微寬鬆了一些,變成了宵禁。
每天晚上六點到第二天早上七點的這十一個小時裡,禁止任何人沒有正當理由的出現在街道上。
本來軍方的意思是給那些需要在半夜出去的人發放通行證,但有人認為此舉有點像是獨裁統治下沒有自由的國家實施的高壓統治,有礙於拜勒聯邦的自由國度之名,他們就取消了這個想法和做法。
轉而需要上街的人必須向臨檢的軍人提供他們的社會保險號,以及他們在宵禁時出現在臥室之外地方的說明。
這樣就自由的多了,沒有人乾涉民眾的自由意誌,他們隨時隨地的可以出現在自己想要出現的地方,隻要他們能說明原因。
這就是自由的香甜,自由聯邦萬歲!
軍車的離去讓湯姆鬆了一口氣,等了一會沒有聽見軍人巡邏時皮靴踩在地上的聲音後,他又一次在光與影之間穿梭前行。
這次他要去的目的地,就是內爾的家。
他是內爾最好的朋友,他們從小學一年級開始就是一個班的同學,一直到不久之前,他們都還是一個工廠裡的員工,並且順利的一同失業了。
說是失業,其實並不準確,因為那不算失業,隻是工廠完全停工,無限期的那種。
當時他們的工頭的想法就是帶著一群人把原料倉庫裡的原料拉去車間直接用掉,然後把成品分一分拿出去賣錢來彌補他們的損失。
在這件事上,從來都是走一條路的好兄弟兩人,發生了一些分歧。
後來湯姆和其他工人撬開了工廠的原料倉庫,並且把其中的原料拉到車間裡進行生產,生產出來的產品則平分給了所有的工人,他們把這些產品帶回家自己處理掉了,不過據說大多都處理給了星際貿易公司。
雖然說交拍會在大罷工期間無法正常的運轉,但是收購卻從來都不是問題,當然人們能夠遵守規則製度的進行商品回收,主要還是回收的地方有持槍的保安進行保護,從他們的專業水平來看,應該不是假的。
所有人都以為這件事不會有什麼後續的結果,在大罷工期間工廠老板也沒有把他們怎麼樣,沒想到大罷工剛剛結束,他們的老板,就把他們所有人都告上了法庭,並且要求他們進行賠償,總金額超過三百萬。
警察和軍人已經開始對他們進行抓捕,新一批的警察已經就位,他們比以前的那些警察執行效率更高。
以前那批警察以為罷工之後還可以來上班,可他們忽略了他們並不是唯一的選擇,這讓退伍軍人辦公室看到了機會。
大批的退伍軍人填充了塞賓市地區警察局和所有分局缺失的崗位,至於那些本來打算等罷工結束再回來的警察,已經沒有他們的位置了。
在這種情況下指望能逃避法律的製裁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湯姆驚險的躲避了一次抓捕之後,他打算找內爾幫忙,他聽說內爾現在似乎過的不錯,還有一個什麼經理的頭銜,也許他能幫助自己。
其實所有的賠償分攤到每個人的頭上時也不那麼多,一兩萬塊錢而已……而已!
有驚無險的躲過幾次巡邏,湯姆終於來到了內爾的家門外,他敲了敲門,不多時房間裡就傳來了人移動時發出的的聲音。
不知道是不是此時城市安靜的如同墓地一樣沒有絲毫的雜音,門外的湯姆甚至聽見了房內傳來某種機械機簧被拉動的聲音,槍械的聲音。
與此同時,房間裡傳來了內爾帶著警惕的聲音,“這裡沒有什麼錢,我們也不想找麻煩……”
大罷工期間產生的罪惡數不勝數,隻是因為人們的視線都被罷工的勞資雙方吸引過去,他們沒有注意到在這段時間裡,至少有數百個家庭遭到了入侵,一些女人受到了淩辱,一些人甚至被入室搶劫的暴徒殺害。
人們注意不到,因為這些和他們的切身利益沒有什麼關係,他們隻能看見和他們有關係的。
半夜的敲門聲讓內爾高度的緊張起來,他的回答像極了這個階層人們最尋常的回答,你來這裡搶劫,根本搶不到什麼,甚至他還委婉的表示了不管如何他都認慫的態度,他不願意找麻煩。
“是我,湯姆。”
門開了,門內射出的光線讓湯姆送了一口氣,他看著內爾,突然間胸口藏著千言萬語,一時間又人不知道從什麼地方開始說。
“隻有你一個人?”,內爾朝著湯姆身後的黑暗走廊望去,他身後藏著的手槍並沒有放下,甚至手指都沒有離開扳機。
湯姆點了點頭,內爾這才讓開了位置,同時把他把手槍揣進了口袋裡,將湯姆迎了進來。
讓湯姆進來後,內爾朝著黑洞洞的走廊又看了一眼,這才關上門並且反鎖起來,這樣從外麵就無法直接打開。
這是生活在這樣的地方必須掌握的小竅門,家裡來人的時候人們往往不會反鎖上房門,這就給了門外一些人可趁之機,但在這裡,內爾不會讓那些不知道存在不存在的人如願以償。
兩人坐下後,內爾為湯姆倒了一些酒,現在的天氣越來越冷,房間裡也沒有暖氣。
如果不喝一點,很快他們就會從內而外的被凍僵,那種滋味可不好受。
兩人坐下後沒有立刻就說什麼,隻是相顧無言的坐了一會,喝了一會酒。
也許是酒精的作用,湯姆表情變得難看起來,“你的幫我一把,現在能幫我的人隻有你了。”
內爾看著這個幾十年的老朋友,他突然間發現自己沒有像是過去那樣的心軟,立刻就答應了下來,這可能和他最近的經曆有關係。
自從林奇委托他成為了建築公司的經理之後,與阿斯爾一起共事的這一個多月裡,他終於明白了有些事情並不是人們想象的那麼簡單。
一開始他覺得,資本家都是邪惡的,可是當他也成為“資本家的走狗”之後,他突然發現這件事並不完全是他以前想的那麼絕對和簡單。
在就業中心的外麵,他覺得每個人都很可憐,有些人甚至跪在地上雙手合十像是跪拜神主那樣卑微的祈求他,祈求他能賜予對方一個工作,讓他們一家人度過這個難關。
他想要拯救很多人,可最終發現,他做不到。
林奇給他的預算是有限的,他必須在這些預算用完之前完成林奇交給他的工作,他不能拯救每一個人。
他挑選了其中他認為最可憐的一些人,但很快他發現自己被騙了。
有些人的確很賣力氣的工作,可也有一些人他們始終在偷懶,還有一個三十來歲的家夥故意弄傷了自己的手指,不僅要求不乾活,還要求必須支付他等同於其他人工時的薪水,而不是最低標準的薪水。
逐漸的,他變得不那麼憤慨,他開始冷靜且冷漠,他不知道這是好的現象還是壞的現象,他隻是明白,自己對這個世界的認識又多了一些。
內爾沒有表態,湯姆也沒有立刻反應過來,他隻以為自己說的太模糊了。
“上次那件事,希克說的那件事,老板已經報警並且起訴我們了,而且我陪不上這筆錢!”
“他居然要求我們按照商品的售價賠償給他,就算那些東西我還留在手裡,我也賠不起那麼多錢,他隻要錢!”
他們曾經供職的老板要求他們賠償工廠的經濟損失三百多萬,這筆賠償金中百分之八十左右的估值是按照商品標定的市場價格來決定的。
換句話來說不管他們盜取的那些原料值多少錢,他們必須按照商品在商店裡出售的價格對工廠進行賠償。
其實工廠主自己也沒有想到,莫名其妙的就賺了一大筆,本來都要破產的他一瞬間就這麼起死回生了。
同時本著為了按撫資本家的目的,市政廳和司法部門也同意對這些在罷工行動中造成了破壞的群體進行訴訟和打擊,塞賓市城市法庭同意了工廠主的訴求。
如果這些人湊不到三百萬,他們將要麵臨可怕的刑期。
湯姆此時已經滿臉的悔恨,“我當初就應該聽你的話,內爾,你得幫幫我!”
內爾沉默了一會,“還差多少錢?”
湯姆說了一個他自己都覺得不太好意思的話,“兩萬兩千塊……”
這讓內爾很頭疼,他忍不住皺起了眉頭,“你分到的那些賣了多少錢?”
“一千五百塊……”
房間裡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內爾用了十多秒的時間才確定自己的耳朵沒有聽錯,“你把幾萬塊錢的東西,賣了……一千五百塊?”
他從來都不覺得湯姆是一個傻子,有時候他還會有些小機靈,但隻是一個多月沒見,他突然間覺得,湯姆不僅隻是傻那麼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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