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寧中則把林易華兩人送走，在鬥姆大殿坐了一會，感覺心緒難平，和楊靜靜打了個招呼，慢慢走下了蓮花峰，沿著林蔭大道，一步一步走向太華峰。

各峰通往太華峰的道路，一直維護得很好。

作為路麵的參天巨木，被弟子們削製得平平整整，十數年也不見腐爛，走起來很是舒服。

不過這些道路都掩藏在茂盛的枝葉下麵，從路麵透過枝葉縫隙，可以看到蔚藍的天空，但從高高的天空中，卻幾乎看不到這些小路的存在。

太華的弟子們，也少有使用這些木路行走，他們個個身輕如燕，在枝葉上縱躍，想去哪裡就去哪裡，根本不受道路的限製。

寧中則抬頭看見幾個小弟在越過的身影，微微一笑，有些欣慰，又有些惆悵。

“世界變了，華山也變成太華了。”

以前熟悉的一切，大部分都已經消失不見，少數剩下的，也都在慢慢變化。

太華峰越來越高，也越來越寬大，師兄說，大變之際，有了不得的天地至寶，進入了太華峰，才使太華峰越來越高大，靈氣越來越濃鬱。

隻是，寧中則幾次使用神識掃描太華峰山體，都一無所見，其他師兄弟，包括師叔，也毫無察覺，很是奇怪。

但師兄卻可以看到、摸到，甚至把劍靈之氣都藏在裡麵。

師兄果然是天賜之人，身具大機緣，有大氣運，才能見到這些天地靈寶。

寧中則想起師兄，眼中的淡然慢慢消失，眉角露出一股濃得化不開的柔情。

幸得一良人，白首不相離。

寧中則慢慢走上太華峰，回到有所不為軒，這是太華峰上留下的，唯一一個華山時期的建築。

其他的劍氣衝霄堂，弟子居室，食堂，演武場等等，要不在大變之時損毀，要不就搬遷到彆處去了。

連太華堂都改建了兩次，後來建的致虛觀、太清宮，也與之前的華山毫無關聯。

有所不為軒被淡淡的陣法籠罩，風雨不進，灰塵不沾，依舊保持著師兄離開時的模樣。

孩子也不在身邊，寧中則這些日子，一直在翠雲宮居住，並沒有回來這裡住。

寧中則神識一動，勾連陣法，解除了禁製，清風吹拂，帶走了院子裡的悶氣。

裡裡外外打掃了一遍，見四處都亮堂起來，寧中則才滿意地洗手洗臉，進了書房。

書房分大小，大的是師兄所用，放置許多掌教才能閱覽的書籍，手劄，功法秘籍，書信，甚至盟書等，其實是華山-太華教最重要的一處要地。

小的是寧中則所用，屬於她和師兄兩人的私有場所。

今天林易華和張易恩的提議，讓寧中則翻開了記憶的大門，記起了許多昔日師兄所說過的言語。

兩人一起生活了四十多年，談話的內容無所不包，對於國家，社稷，教派，朝廷，江湖，禮儀，利益，教育，人生等等，有過許多的交流。

大部分都是師兄淡淡地說，她在靜靜地聽。

很多都是不明白，有些甚至覺得很是荒謬，但也有的許多覺得很有道理的。

但凡是師兄說的，寧中則都用筆細細地記錄了下來，幾十年過去，記錄的小本子，已經積累了滿滿一大箱。

這其實是寧中則的日記。

寧中則慢慢回憶，師兄應該是在靈兒出生後不久，跟自己閒聊的時候，說到男女平等的事，記得當時自己覺得很是荒謬，覺得師兄在和自己調笑，這樣的事怎麼可能出現，世界不是亂套了嗎？

師兄怎麼說的？想想。

“這其實關乎到整個社會的問題，首先應該體現在律法上。”

寧中則翻到了當時記錄師兄說話的本子，師兄的遣詞用字很奇怪，寧中則特意記錄了原話，現在看著，依舊覺得有些怪異。

“在官員任命、勞動、教育、婚姻、繼承等一切社會及家庭活動中，都要體現這種平等。”

當時，寧中則很費勁地理解師兄所說的話，笑道：“那豈不是女子也可以做皇帝了？”

嶽不群笑著說道：“武曌不就做得蠻好，曆史上幾百個皇帝，可沒幾個有她做得好。”

寧中則說道：“則天皇帝如此雄才大略，也做不到男女平等，那誰還能做到。”

嶽不群道：“武曌做不到很正常，她本身施展的，就是男權，任命幾個女官，也隻是為了做事方便而已。”

“想要男女平等，最基礎的，就是男女接受同等教育，當大量的有知識，嗯，能寫會算，精通律法，飽讀詩書，通曉兵法，掌握各行各業賺錢技能的女子大量出現，你說會如何？”

寧中則呆了呆，失笑道：“師兄儘胡說，這如何可能實現？就是大部分男子，都無法讀書識字，一般人等，想要學到一技之長，都幾乎要付出半生的自由，還不一定能學到足以謀生的技能。”

嶽不群歎了口氣，說道：“是呀，主要還是因為窮，耕田能養活幾人，得多開設作坊，多開設學堂，多鼓勵人經商……”

寧中則覺得師兄可能做太久掌門，有些脫離實際了，糾正道：“師兄，人人去做工、經商，無人耕田，糧食減少，必定天下大亂，民不聊生。”

“農為國之本，此天地至理也！”

嶽不群歎了口氣，躺在書房的榻上，頭枕著師妹的大腿，手輕輕撫著她纖細柔韌的腰肢，喃喃道：“是呀，無農不穩，可種田，不是這樣種的……”

寧中則明知道此刻夜深，無人來打擾他們兩人，仍舊心虛地看了看門窗，她很喜歡師兄這樣枕著自己的大腿，和自己說一些悄悄話。

可即便已生育了兩個小孩，一旦師兄做些親熱的動作，寧中則依舊感到很害羞，心肝兒亂跳，聽不清師兄後麵說了些什麼了。

寧中則輕輕撫著有些發黃的紙張，眼波流動，眉梢全是笑意。

她找了一本裁好的空白紙張，想了想，寫下一行蠅頭小楷：教育，從娃娃抓起。

想了想，又在後麵添了四個字，不分男女。

師兄所預想的事，有機會能夠實現，寧中則就一定要把它實現。

她也知道，要把太華教地界，將百萬婦人都教會識字，練武，是一項極其艱巨的事務，太華教上下，不一定所有人都會支持。

但如果先從小孩開始——如今太華教轄下，教育適齡的小孩不足二十萬——困難就小了九成。

如今太華地界，小男孩本就需要識字練武，在這基礎上，連帶上讓小女孩也跟著讀書練武，大人一般是不會阻攔，甚至會竊竊暗喜。

畢竟，如今的太華學堂裡，讀書的小孩，能得到一頓免費的中午餐，有魚有肉，米飯管飽。

各家即使不缺這份糧食，可能吃免費的，誰又會不高興呢？

如果女娃子也去，那更好，混一頓免費午餐，還能認識幾個字，學點算數，以後管理家務，也不會吃虧。

如果能再學點武藝，那就更好，說不定能找個武功高強的太華弟子嫁了，那可就一躍登天，從此衣食不愁，月上枝頭成鳳凰，足以羨煞旁人。

寧中則管理庶務多年，太知道一般民眾的想法，即便他們如今力量增長，還學會了武功，也識了字，可本質還是沒有變的。

抓住了這個，寧中則有把握讓太華界的小女孩，得到小男孩一樣的教育。

至於林易華說的人口緊缺，想教化婦人，讓部分婦人出門做工，寧中則也支持，並積極配合。

可重點，必須放在小孩身上。

小孩就是太華的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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