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德蘭榮耀曆一三七九年十二月三十日。
一大早的,二十幾條巨型戰爭飛艇就在海德拉堡上空轉圈。
士兵們扛起一個個大木捅,將一把一把灰白色的結晶狀藥粉撒進了濃雲中。
很神奇的,海德拉堡上空厚重的雲層,就這麼消散了。
燦爛的陽光灑了下來,融解了城裡的冰雪。
身披長袍的神職人員們,排著整齊的隊伍,從聖克勞德大教堂和聖瑪雅大教堂內魚貫而出,他們走過大街小巷,口中念誦著祈福的經文。
每個神職人員身邊,都陪伴著兩個打扮得乾乾淨淨,長得伶俐可愛的孩童。
他們手裡捧著橡木和桂花木製成的募捐箱,帶著燦爛的笑容跟著隊伍行進。
海德拉堡的市民們,趁著難得的好天氣走出家門。
碰到這些神職人員,他們會笑嗬嗬的走上去,掏出錢幣,念誦穆或者穆忒絲忒的聖名,將錢幣投入募捐箱中。
金幣、銀幣、銅子兒‘叮當’作響。
紙幣投入募捐箱的聲音是‘簌簌’的,聽起來也頗為可愛。
也有財大氣粗的闊佬,直接將一張張筆挺的支票塞進募捐箱,支票落在募捐箱裡,發出‘噠噠’輕響,帶隊的神職人員就笑容燦爛的大聲嚷嚷;“您有福了,尊貴的老爺!”
中午十二點稍過了一點點。
幾架特製的四輪馬車在大隊騎士的簇擁下,順著大沼澤街向西緩緩而行。
第一架馬車上,黑森陪著蒂法和薇瑪。
第二架馬車上,身穿全套陸軍大禮服,渾身上下打扮得油光水滑的喬,正笑嗬嗬的坐在車廂裡,透過車窗玻璃,眺望外麵的街景。
穿著一身鴉青色絲綢長裙,挽著發髻,上麵插著一小支荊棘花,胸口佩戴著一朵古色斑斕的古董級胸花,據說是自己的老祖母傳承下來的傳家寶的瑪麗老太太,正笑嗬嗬的坐在喬的身邊,上下打量著對麵的費迪南。
平日裡不修邊幅,邋邋遢遢猶如流浪漢的費迪南,今天也打扮得很是利索。
一整套端莊、肅穆,風格保守、刻板的德倫帝國傳統宮廷大禮服穿在費迪南身上,搭配著他胸口上下六排二十幾枚閃爍發光的各色勳章、徽章,倒也襯托得他多了幾分英明神武之氣。
隻是,今天的費迪南,他腰身筆挺的坐在車座上,渾身繃緊,麵皮僵硬,就好像一隻孤苦無依的,被丟進了老虎籠子,正被一頭斑斕母老虎死死盯著的小兔子。
甚至,他額頭上有冷汗不斷滲出來。
他的臉上,掛著呆板而僵硬的笑容,他已經維持這個笑容,足足有一刻鐘之久。
自從瑪麗老太太出現在阿波菲斯宮,而且被喬邀請著,和費迪南坐上了同一架馬車後,費迪南就一直保持著這樣的笑容。
“您身體不舒服麼?”喬收回目光,向渾身僵硬的費迪南問候了一聲。
“哦,不,我隻是,很歡喜。”費迪南輕輕的咳嗽了一聲:“我……有好些年,沒正兒八經的參加過海德拉宮的新年慶典了。”
一旁的瑪麗老太太也輕咳了一聲:“啊,我也是。”
喬猛地瞪大了眼睛,他駭然看著瑪麗老太太:“您去過海德拉宮?參加過那裡的新年慶典?”
瑪麗老太太昂起了頭,得意的笑著:“哦,我年輕的時候,可是在海德拉宮做過一段時間的廚娘。啊哈,你知道麼,馬塔十三世殿下,他最喜歡我燉的鱒魚湯。”
費迪南用力的閉上了眼。
喬驚訝的看著瑪麗老太太:“難怪您的手藝這麼好,原來,您做過海德拉堡的廚師!”
瑪麗老太太聳了聳肩膀:“可是,後來嘛……算了,算了,不說了。”
她拉開了車窗,一股寒風吹了進來,她將腦袋探出車窗,認真的看著不遠處的海德拉宮:“小夥子們乾得不錯,今天的海德拉宮,看起來格外漂亮。嘖,是不是因為今天的心情格外好,我感覺,今天的海德拉宮,比平日裡見過的,要漂亮多了。”
喬也湊了過去,他一手搭在了瑪麗老太太的肩膀上,朝著海德拉宮看了過去。
“哇哦!”喬張嘴讚歎。
費迪南睜開眼睛,呆板的笑容多了一絲變化。
他意味深長的看了喬一眼——瑪麗老太太今天的心情特彆好?哦,哦,真是,活見鬼了。
瑪麗老太太微微側過頭來,目光深沉的盯了費迪南一眼。
費迪南臉上那一絲意味深長的怪異表情驟然粉碎,他臉上的一條條褶子迅速的舒展開來,綻放開來,急速轉化成無比燦爛的笑容。
喬瞪大眼睛,狠狠的盯著海德拉宮。
今天的海德拉宮,的確和往日有所不同。
巨大的石塊壘成的厚重宮牆被清洗得乾乾淨淨,每一塊石頭、每一條石縫都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高高的城牆上,每一個城牆垛兒口,都掛上了一塊厚重的金屬盾牌。
上豐下銳的盾牌上,是造型猙獰的九頭蛇浮雕。
九頭蛇張開嘴,露出尖銳的獠牙,紅寶石鑲嵌的蛇眼在陽光下反射出猩紅的火光,隔著幾裡地都清晰可見。
在每一塊盾牌下方,都垂下了一幅鐵灰色的帷幕。
長長的帷幕帶著燕尾,從牆頭一直垂落到宮牆最下方,幾乎碰觸到了地麵。
厚重的帷幕邊緣,是一圈燦爛的荊棘花紋路,正中同樣是猙獰的九頭蛇徽章,圍繞著碩大的九頭蛇徽章,則是一行細細的血色古體字跡——
‘九頭蛇目光所及,即為德倫之疆土’!
這是德倫帝國開國皇帝,某次酒醉之後拔劍狂舞,對一眾臣子喊出的口號。
德倫帝國的第二任皇帝,直接將自己父親的這句話,雕刻在帝國的皇璽上,用在了各處公文中,甚至在很多外交文件上,也多次出現了這句話。
這句話,也造成了德倫帝國和周邊鄰國的多次邊境衝突。
但是德倫帝國不在乎。
今天,是迎接新年的慶典酒宴,這句霸道、蠻橫的酒後狂言,就這麼堂而皇之的,懸掛在了海德拉宮的宮牆上。
絢爛的陽光照在鐵灰色的帷幕上,這一圈血色的文字,在陽光下閃爍著森森的血光。
海德拉宮的南門洞開,一隊身披重甲的宮廷騎士在宮門兩側排開。
數十名宮廷官員穿著禮服,站在宮門口,笑容可掬的迎接不斷抵達的賓客。
一架架裝飾華美的四輪馬車,在大隊隨從的簇擁下,不斷從海德拉堡四周彙聚而來。衣衫華麗的達官貴人們趾高氣揚的走下馬車,帶著幾分得意洋洋的傲慢勁兒,將一份份請帖遞給了宮門口的宮廷官員。
一聲聲恭謹的問候聲中,這些達官貴人在宮廷官員的帶領下,邁著四平八穩的步子,慢悠悠的走進了海德拉宮。
他們的隨從和護衛們,則是順著宮牆下的一條岔道,繞向了海德拉宮後方,專門為他們開辟的休息區域。
喬一行人的馬車在宮門口停下。
車門開啟,費迪南帶著燦爛的笑容,一馬當先的走下了馬車。
德倫帝國宮廷總管大臣梅林,已經帶著十幾名宮廷事務官等候在了宮門口。見到費迪南走下馬車,梅林悄無聲息的走了上來,向費迪南行了一禮。
“殿下,您……”
梅林的臉驟然抽搐了一下,然後,他極其艱難的吞了一口吐沫,碩大的喉結劇烈的上下起伏了一下。
“好了,梅林,不要管我,這種小場麵,我駕輕就熟,我知道我應該做什麼。”費迪南很是嚴肅的對梅林說道:“啊,黑森,喬,還有蒂法、薇瑪,他們對海德拉宮不熟,你派幾個精明的家夥,做好服務。”
“對了,這位瑪麗夫人,她曾經做過海德拉宮的廚娘,你還有印象麼?”
“她是喬邀請的觀禮嘉賓。哈,好了,做好服務,親愛的梅林……不用管我,啊哈,我看到了幾個老朋友,我這就過去了。”
“放心,今天我不會亂跑,我也跑不掉,不是麼?”
費迪南歎了一口氣,聳了聳肩膀。
然後,他向瑪麗老太太深深的鞠躬行了一禮,隨之猶如彈簧一下猛地跳了起來,撒開腿就朝著不遠處一名剛剛走下馬車的老人跑了過去。
“嘿,老家夥,你最近的手氣怎麼樣?哪天,我們再組一局吧?”
十名海德拉秘衛迅速跟在了費迪南身邊!
如今,費迪南身上還掛著‘勾結異端、打劫皇家銀行’的罪名,他還是‘嫌疑犯’的身份,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放任他亂走亂跑。
更不要說,海德拉堡內,如今有多少人想要從費迪南身上挖出點什麼。
梅林燦爛的笑著,他向瑪麗老太太點了點頭:“瑪麗夫人?啊,我記得你……當然,今天,很高興你能來海德拉宮。呃,您是喬邀請的嘉賓?”
瑪麗老太太很快活的笑著,她用力的點了點頭。
喬則是拍了拍肚皮,向梅林笑道:“啊,今天是我們的好日子,我們要被授爵,不是麼?可是,我在海德拉堡人生地不熟的,連朋友都沒幾個。老祖母是我唯一的朋友,我當然隻能邀請她嘍!”
梅林繼續燦爛的笑著。
他轉過身,目光掃過身後一群精明能乾的心腹下屬,搖搖頭,然後轉向了黑森,繼續無比燦爛的笑著:“那麼,黑森閣下,請諸位隨我來。這裡,給你們安排了專門的休息室。”
“當然,諸位也可以到處走走,今天的海德拉宮,很熱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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