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六(1 / 1)

書房裡燒著溫暖地火龍,牆邊幾株寓意高雅,被讀書人比做君子地蘭花,傲然地盛開著。

朱五坐在太師椅上,身子微微前傾,居高臨下的看著李善長,嘴角帶上一絲冷笑。

“老李,你跪什麼?”

“臣!!”李善長抬頭,麵容似乎瞬間蒼老了許多,泣道,“臣有罪!”

“你有什麼罪?”朱五靠在椅背上,目光轉向那些盛開的蘭花,左手撐著臉頰,幾乎是咬著自己的小手指。

李善長再次拜倒,“臣慚愧!”

“嗬!”朱五輕輕的笑出聲,依舊看著蘭花,“我以為你會有很多話說,沒想到你隻是說有罪,說慚愧。”說著,朱五轉頭,慢慢說道,“你現在,也沒了主意,不知該說什麼,做什麼吧!”

李善長惶恐地地下頭,默不作聲。

“哎!”朱五長歎一聲,緩緩扶住額頭,用三種不同的語調開口。

“老李!”

“你說?”

“該怎麼半?”

說著,朱五站了起來,親手扶起李善長,把他按在座位上,背著手,踱步到那幾株蘭花前。

“我不是聖人,我明白人都有欲望,都有私心。可是凡事都要有度,關起門來在自己家裡吃喝玩樂,隻要不是揮霍民脂民膏,我就當沒看見。”

朱五緩緩的蹲下,擦去蘭花葉子上的幾滴水珠兒,“可是現在,他們卻鬨得這麼大!你弟弟開賭場就算了,弄一群秦淮河的的歌妓也就算了。但你看那卷宗寫的什麼?”

“賭場就是個幌子,真正可怕之處,真正讓我痛心疾首的是他們結黨營私,相互串聯,阿諛奉承大搞錢權交易!用屁股想,都知道這裡麵有多少貓膩!”

突然,朱五掐斷了蘭花的葉子,狠狠地說道,“老李,你在定遠就跟著我了,咱們風裡雨裡好不容易才有今天。我記得咱們被脫脫圍在和州城外那天,你都拎刀子上去拚命了。

可是大業未定,天下未安,正因該君臣一心地時候,竟然出了這麼多蛀蟲。

這些蛀蟲,還都是有功之人。老李,你告訴我怎麼辦?”

李善長的手臂微微顫抖,任何地君主都可能容忍這種事,李存義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不管他是有意還是無意,他用賭場搞出個圈子。

一個臭味相投,為了升官發財的圈子。一個相互勾結,為了彼此方便的圈子。

彆說朱五這樣以刀兵起家的君主,就是那些末代昏君,都容不得這樣的事。

這是對王權的挑釁,也是王權之下的隱患。

想到此處,李善長站起來,正色道,“臣,請誅李存義,以正視聽!”

以正視聽?

是大義滅親嗎?是一心為公嗎?還是心裡有著其他想法?

李善長以為給出了對的答案,殊不知他慌亂之下也犯了個錯誤。他再次,把難題推給了朱五。

朱五回到自己座位上,忽然感到一陣乏力,他的心有些累了。

“老李,你腦子裡是不是在想著,隻要是個君主,就容不下這種事?

京城的府尹開賭場,不但自己賭,還把下屬的巡防營將領,官員,乃至一些外官也拉進來,吃喝嫖賭,形成一個利益同盟。

你是不是想著,李存義必須死,是因為他觸犯了我的逆鱗?

老李,你大錯特錯了!”

朱五和李善長目光相對,恍惚間,李善長突然發覺看不懂眼前這個自己一路輔佐的年輕人了。

當年在定遠城下,他的態度溫和談笑風生,在和州城心智堅定視死如歸,在金陵春風得意豪情壯誌。

可是現在,他從朱五地眼裡什麼都看不到,也什麼都猜不出來。

“我知道,你們心裡些腹誹,我對武將寬容,對文官有些刻薄!”

朱五緩緩說道,“可是你想過沒有,咱們這個大漢現在真正掌權地是誰?還是你們這些中樞和地方的官員。

我手下那些武夫出身低微,眼裡見不得錢,見不得女人。但是他們都能知道分寸,怎麼文官就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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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武夫專權地壞處,我也更知道貪汙腐敗地壞處。千裡之堤潰於蟻穴,我這麼看著他們還能鬨出如此大地事來,我要是不看著呢?

我記得我和你說過很多次,我一開始造反,是為了活命吃飯。但我打下南京之後,是為了反元。

我要建立一個和蒙元不一樣的國家,不再隻是讓天下的主人換個姓氏,然後高高在上的享受百姓的奉養,為了自己的江山,縱容手下的官員。

大漢現在是個國,不是過去的強盜集團!”

一口氣說了許多,朱五有些口乾舌燥。他知道他有很多想法,很天真,很不切合實際,不適用於這個時代,更不被人理解。

但是他更知道,如果因為彆人不能理解,而選擇同流合汙,選擇妥協放棄,選擇退讓。

那麼,許多年後,那該死的曆史還會重演!他不確定自己的路,一定是對的。

可是隻有前人的勘探,後人才能知道,前麵到底是死路,還是活路。

李善長默默聽著,心裡五味雜陳。反元?當初大夥聚攏在漢王的旗下,何嘗不是為了反元。

隻是現在,大漢建國了,朱五距離那個位置一步之遙了,強盜們變成官員了,有人的心已經變了。

李存義是他的親兄弟,要說他對弟弟的事,一無所知,他自己都不信。

有些事,他有所耳聞。那邊的生活如何奢華,府中有多少靚麗的女子,自己的兄弟和一些外官走得很近。

天欲使其滅亡,必先使其瘋狂。

忽然,李善長悚然而驚,想到了關鍵的地方。李存義之所以如此大膽,之所以有那麼多人跟他同流合汙。

是不是根子在自己這?

自己是大漢的文臣之首,李存義是自己的親弟弟!

冷汗再次流下來,李善長不經意的抬頭,隻見朱五似笑非笑的看著他。

“難怪他叫我前來,難怪他問我怎麼辦,他是在再敲打自己!”

此時,朱五再次開口,“老李,你應該能猜道,我有很多密探。”

李善長麵色一僵,隻聽朱五繼續說道,“但是都是用在軍事上,我從沒用他們窺探過臣子的隱私。”

“我信你!”朱五繼續說道,“叫你來,一是因為你是李存義的兄長,二是因為你是文臣之首,三是因為淮西人中,資格最老的人!”

“最重要的是,我想給你留些臉麵!”朱五再次走到那幾株蘭花前邊,“出了這事,你臉上最不好看!”

“臣,不勝感激!”

李善長心中的疑惑儘去,隻剩下濃濃的感激。朱五看得比他這個局內人通透,李存義這事,等於直接給來他一個在官途上,致命的打擊。

“咱們走到今天不容易,我希望一直能走下去!”朱五拿起一個花灑,慢慢的給蘭花澆水,“你有國士之才,堪比蕭何。咱們二人起於微末,有始有終,千古佳話多好!”

“臣....”李善長哽咽,說不出話來。

朱五放下花灑,慢慢拍拍李善長的手,“我還離不得你,大漢也離不得你。這件事,你要站出來,做個了斷!”

李善長肅容道,“臣請徹查李存義一案!”

這時,朱玉在門外輕輕說道,“爹,花雲來了!”

朱五背身道,“進來!”

花雲拿著卷宗從外麵進來,似乎沒看到李善長一樣,“漢王,該說的,都在這兒!”

“念!”朱五微微一笑,“大聲念!”

“是!”花雲展開卷宗,“胡惟庸,馮家兄弟共去趙家莊六次,除賭錢外並無其他。胡惟庸為大軍後勤運轉使之前,曾有一商人在趙家莊宴請,謀大軍冬衣的生意,送銀十五萬銀元,胡惟庸婉言拒絕!”

朱五拍拍手,對李善長笑道,“看著沒,聰明人!”

李善長明白朱五的意思,作為淮西功臣的一員,胡惟庸可以跟著在一起玩,但是不會留下太大的話柄。

相比胡惟庸,自己的弟弟就是個蠢貨。

花雲接續念道,“淮西流民安置使趙文誌,以淮西流民安置田,一千三百畝為籌碼參賭,輸給了定遠李家遠親!”

“天爺!”李善長腦子嗡地一聲,該來的還是來了。定遠李家,就是他的本家。

一千三百畝流民安置田!僅憑這個,就是殺頭的罪過!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不但李存義感觸混賬事,李家也屁股上不乾淨了。

“蘇州鹽商何氏,為鹽票引,請李存義代為疏通關節....”

“彆念了!”朱五看李善長已經坐不穩,打斷花雲,“老李,這事你來辦,你查比我查好!”

李善長哆哆嗦嗦站起來,顫聲道,“臣,絕不敢再存私心!”

朱五看著他,“但是也不能全交給你一個人,我讓劉伯溫和你共同署理此案!”

說著,朱五再次背身,“老李,你先帶人去把你弟弟的家抄了吧!這也是,我給你們兄弟,最後一次私下見麵的機會!”

“是!”李善長點點頭,步履蹣跚地往外走,一瞬間好像老了十歲。

既然是文臣之首,就要有文臣之首的樣子,文官們出了事,李善長必須一查到底。

再者,你這淮西文臣地主心骨,不能再老好人下去。你要擺出鐵麵無私地架勢,讓其他人敬而遠之。

不然,結黨之事,還會死灰複燃。

看著李善長出去,朱五長歎一聲。李善長看不懂他了,因為他不單隻是殺人,而是開始學著用心術和手腕了。

“傳旨!”

“諾!”

朱五盯著地上的蘭花,“此案,凡是涉及到京城地方武裝的軍官,一律處死!”

“是!”花雲躬身道。

朱五又道,“但是彆為難他們的家眷,按戰死的待遇,給予喪葬銀子!”

“是!”花雲低聲應答。

“傳旨,胡惟庸,馮國用,馮勝三人,剝奪身上一切官職爵位。馮家兄弟至郭興軍前效力,編入敢死隊,以觀後效。

胡惟庸為軍中隨軍書記,調往江西傅友德處效命!”

說著,朱五端著一杯冷掉的茶水,狠狠的潑在蘭花上,“老子讓你們勾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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