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腐腦?”
朱五一腦袋問號。
這一天多少事等著呢?老頭去吃豆腐腦?他不是不愛吃豆腐嗎?說上輩子吃豆腐渣吃傷了?
“走!”朱五拍下朱玉的後腦勺,“帶路看看去!”說著,回身擺手,“彆那麼多人跟著!”
然後,朱五和朱玉換了一身普通人的衣服,出門上街。
“改日帶蓮兒出來走走!天天在家憋屈著!”
走在街上,冬日的冷風下中,心情說不出的舒爽。
他已經很久沒單獨出來過了,自從上次被刺之後,臣子們就跟看兒子似的看著他。
朱玉帶路,沒一會,朱五就在街邊的攤子上,看到了老道的身影。
遠處幾個漢子忽然愣了一下,然後戒備起來,有意無意的,護在兩側警惕的打量著行人。
“讓暗衛走遠點!”
朱五看著遠處的老頭笑道,“老東西看起來和往天不一樣呀!喲!胡子頭發整理過,衣裳也是乾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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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老頭又來了!”
買豆腐的小寡婦杜鵑滿臉通紅,情不自禁的摸下臉,感覺臉頰好似開水壺那麼燙。
偷偷瞄一下小口喝豆腐腦的老頭,後者眯著眼睛慢條斯文的吃著。一碗豆腐腦,像官老爺品茶一樣。
這幾天,老頭天天來。
也不多說話,坐那就是一碗豆腐腦,喝上半個時辰,和自己閒聊幾句,和妮兒笑幾聲,再背著手走。
杜鵑摸了下懷裡那根帶著她體溫,沉甸甸的金條。每天自己都要把這個給他,可老頭每次都瞪眼不要。
每次他來的人時候,客人都多。大街上,自己一個女人,又不能和他拉拉扯扯。
錢是好東西!可是這不明不白的錢不能要,幾碗豆腐腦才多少錢?
這金條,能買下十個這樣的攤子!
不行,說啥也得給他!不能占他這個便宜!
想到這裡,杜鵑走到席老頭麵前。
席老頭也看到了杜鵑,臉上的皺紋都笑開了。
“叔!您吃著那?”
“叔?”
老頭的笑容頓時僵住了。
臉上的舒展的皺紋,立刻像是縮水的橘子皮一樣皺了起來。
心裡頭的感慨呼啦下就冒出來,原來我都這麼老了!已經老到彆人叫我叔的年紀了。
男人,有時候會自動的忽略自己的年齡。他怎會不知道自己年老!毛驤每天爺爺得叫著!
隻不過,某些時候,不想也不願意更不認為,自己真的老了。
“那個......”
杜鵑站在老頭麵前,臉紅紅的不說不出話,低著頭,咬著嘴唇,手指頭都糾纏在一起。
“她還真有點像她!”
一瞬間,老頭深埋在心裡多少年,村頭那個倩影突然間和眼前的小寡婦重迭了。
當年,自己是落後分子。
她是克死丈夫的寡婦。
鄉下女人沒了丈夫,要不野起來,那日就就沒法過,東家的唾沫西家的舌頭,還有其他老娘們嫌棄的眼神。
村頭那個寡婦,潑辣的名聲響遍十裡八鄉。
真潑辣,也真能乾。一個人起早貪黑下地乾活,養護孩子,伺候公婆,撐起家。
寡婦對人從來沒有好臉,唯獨對他這個大城市發配來地落後分子,多看兩眼。
她悄悄給他納過鞋底,烙過餅,燉過豆腐,撈過飯。
在許多燥熱得睡不著地夜裡,他也曾在她家牆外徘徊。
他也確信,在他靠在她家院牆上的時候,她也靠在哪裡。因為他似乎能聽見,牆那麵的心跳聲。
那個歲月,感情和事理一樣說不清。若真的有火花,或者真的發生些什麼,也是情有可原。
可是,世俗的壓力畢竟是巨大的。他盼望著,卻真的沒有勇氣,推開她家的門。
他們,就這樣心照不宣的,在心裡彼此依靠著,在艱難的日子裡,艱難的活著。
直到自己死去,飄蕩的靈魂。看見夜深時,那個村頭的倩影,在自己的墳邊哭泣。
那時候,後悔也沒用了!
都他媽成鬼了,想乾啥也不趕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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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
朱五咬著腮幫子,看著眼前,那個扭捏的買豆腐的婦人,還有臉上神色變換的老頭。
“有情況!”
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嗎?
老頭不正常,笑得跟哭似的。
那女的也不正常,大冬天臉咋那麼紅?
朱五琢磨琢磨,鳥悄的過去,在老頭身後的小攤子上坐下,八卦的側耳傾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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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
杜鵑又輕喚一聲,席老頭回過神兒。
“咋了?”
“俺不能要!”杜鵑一下把金條拍在桌子上。
動作突然,聲音響亮,邊上幾個客人都看了過來。杜鵑臉頓時紅的熟透的李子一樣,轉身就走。
“等會!”老頭皺眉叫住她,“給出去的東西,咋能送回來?”
杜鵑回頭,看著一臉褶子的老頭,想說什麼,最終要是沒說出口,隻能用眼神傳遞。
非親非故,你憑啥給俺這麼多錢?你一個老頭,給俺一個寡婦這麼多錢乾啥?外人要知道了,得多少閒話?俺一個寡婦家家,以後得都少白眼?
唾沫星子淹死人。
舌頭底下壓死人。
你這麼大歲數,這點道理不明白?
再說,你這麼大歲數,孫子都有了!天天往俺這攤子上跑,讓彆人咋看?
第一天來就問俺想不想找男人,出手就是一根金條!
俺也不傻!
俺心裡都明白。
可是俺.....
可是你這麼大歲數.....
千言萬語都在眼神裡。
老頭被杜鵑的眼神看得心裡一顫一顫的。
像!真像!
不光是身型像,性子像,眼神也像!
當年村頭那個寡婦就是這麼盯著自己!
那天,自己晚上差點翻她家的院牆。
嗯,那天晚上她家隔壁的狗叫的厲害!沒敢!
“你拿回去!”老頭虎著臉,“不白給,就算是我放在這,吃豆腐腦的飯錢,往後我天天來,天天算錢麻煩,一塊給了!”
你他媽的天天來?
俺還活不活?
說著,老頭看看,蹲在邊上洗碗的女孩。女孩抬頭,給了他一個甜甜的微笑。
“這大冷天,孩子就用冷水幫你洗碗,你看那手,裂的全是口子!”老頭心疼道,“知道你要強,可是大人要強行,孩子呢?她跟著你天天吃這個苦,你心裡不難受!
這錢是我的飯錢,你有啥不能拿的!拿著,回頭給妮買幾件衣裳,或者換個好住處,再不整個小門臉兒。
起碼讓孩子有個遮風擋雨的地方不是?你彆多想,這就是我的飯錢,我願意多給。
我一人吃飽了全家不餓,要這麼多錢啥用?帶棺材裡去?”
說到這,老頭給邊上連續幾天吃豆腐腦,吃得臉都帶著豆腐腦色的毛驤說道。
“錢給你....嬸子送過去!”
毛驤這幾天放屁都帶豆腐腦的味,正根豆腐腦較勁呢,聞言,趕緊把錢塞在杜鵑的手裡。
杜鵑一個買豆腐的,哪裡有他這個天天練武的少年勁兒大。
再說旁邊已經有人在看了,這時候的潑辣性子也提不來,隻能任憑人家塞手裡。
若是沒人.....
若是沒人,肯定掐腰噴他老頭一臉。
可是,看樣子這老頭又是個大戶人家的員外。
即便是沒人,也不敢得罪!
“毛驤!”老頭又道。
“爺爺!”
“去劉家藥鋪,給妮兒要點擦手的哈喇油!你看那小手!”
毛驤看看女孩愣了下,再看看自己的手。
“爺,您以前都沒對俺這麼好過!”
“滾!”老頭罵一聲。
“哎!”嗖,毛驤跑了。
“妮兒呀,彆洗了,過來坐!那水多涼,手都洗壞了!”老頭和顏悅色地。
“沒事,俺習慣咧!”妮兒笑道。
“這孩子,真懂事!”老頭歎氣。
捏著金條,杜鵑心裡說不上啥滋味,要說生氣,其實也沒多少。可是,不知道咋地,就是感覺委屈。
“叔!”
老頭喝完最後一口豆腐腦,“你彆總叫我叔,我才五十七!”
杜鵑低著頭,“不叫叔叫啥!俺爹死地時候,才五十一!”
頓時,老頭的臉僵住了。
他心裡突然發現一個問題。
對呀,我都五十七了!
我,都是半截脖子入土地人了!
可就在此時,身後噗嗤一聲。
一個熟悉的聲音再也憋不住了,捂著肚子肩膀亂顫的笑。
“不能吧?”
老頭驚駭得回頭,朱五死命的掐著他的大腿,埋頭大笑。
瞬間,老頭蒙了。
他啥時候來的?他都聽到了?
完了,丟死大人了,丟死人了,這可怎麼能辦!
吃豆腐腦?
朱五好不容易喘勻了氣,回頭擠眉弄眼的看著老頭那張僵硬的老臉。
突然,哼起了小調。
“多年地乾巴樹,又冒小芽尖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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