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七 天完(1 / 1)

天亮,依舊是雨,但已和昨日不同。

如果用女人的哭泣來比喻。

昨日,是滿地打滾,撒潑叫罵,嚎啕大哭。

今日,則隻是無聲落淚,輕輕抽泣而已。

雨小了,陣陣光亮,從烏雲中宣泄下來,落在人間。

武昌城牆下,泥濘的泥土上,滿是泡得發白,扭曲殘破,死不瞑目的屍體。

大多,是守城元軍的,漢軍的早就收拾走了。

昨日漢軍攻城死傷近兩千人,但是武昌的元軍,死傷卻是數倍。死了的還好,那些沒死的,掉在城牆下麵的,徹夜的哀嚎,直叫人心裡發瘋。

如此以來,城牆上的守軍哪裡能夠休息,雙眼之中都是血紅的血絲,隻有在這天色將明的時候,才能微微喘息。

“朱賊!城牆下有朱賊!”

突然,一聲驚恐的叫喊,打破清晨的寧靜。

城牆上無數人下意識的抓著兵器站起來,隻見城牆下,不知道何時靠進了一隊隊,鑽在鐵蓋子下麵的漢軍。

“扔石頭,砸死他們!”

有元軍大喊準備動手,但就在此時,那些鐵皮蓋子開始緩緩的後撤。

隻是城牆上誰都沒有注意到,泥濘的土壤裡,被漢軍埋藏了什麼。

但是,元軍終究是鬆了一口氣,不是攻城就好。

可是就在他們放鬆的瞬間。

咚咚咚咚!急風驟雨一般的戰鼓響徹天地,那鼓聲直達雲霄,似乎天上的雲,都在跟著顫抖。

“朱賊集合!朱賊集合啦!”

在武昌元軍聲嘶力竭的預警聲中,無數漢軍在營帳裡鑽出來,手持兵器在陣前密集的列陣。

咚咚咚,咚咚咚!

戰鼓還在持續,成頭上武昌總管成恩,在親兵的攙扶下,站在城頭,看著漢軍。

“他們要乾什麼?”

不是攻城,攻城是器械先動。而且那些漢軍,排的是進攻的密集隊形。

“記住了,等會聽老子的號令,跟著老子屁股,直接推進去,無論發生了什麼,不許後退。一人退,殺一隊,一隊退,殺一營!”

軍官們在士卒的隊列裡,來回奔走,怒吼。

士卒們看著武昌城頭,眼神灼熱。

這些大多是整編的淮西軍,他們的軍官,都是重新選拔上來的淮西人。

在朱重八麾下的時候,他們隻是勉強果腹,到了朱五這,他們卻可以敞開肚子。

這年月當兵,就是為了肚皮。但,更讓他們死心塌地的是,漢王居然給當兵的發軍餉。

隻要不死,成了老兵戰兵,每個月有軍餉,還分給土地。

那可是土地,可以養活一家人,傳宗接代,開枝散葉的土地。

早知如此,都是淮西人,誰他媽還跟著朱重八。

郭興慢慢縱馬走到陣前,淮西軍中,那些淮西男兒的眼神灼熱。

大漢的三將軍,漢王的義弟。原來和他們一樣,隻是個濠州的後生,現在卻是天下聞名大將。

“元帥,妥當了!”

一個親兵跑到郭興身邊報告。

郭興回頭,看著準備進攻的士卒們一笑,右手猛地一揮。

不遠處,幾個工匠看到郭興的手勢,“點火!”

茲啦,綠色的火苗在引線上綻放,稍縱即逝,分成幾個方向,銀蛇一樣鑽進泥濘的泥土之中。

地上鋪設了用來遮蓋引線的銅管,引線的儘頭,是城牆下工兵鑿出的深坑大洞。

漢軍要在武昌城故技重施,炸塌城牆。工兵在清晨靠近城牆,埋設銅管,塞進炸藥。

漢軍將士在戰鼓聲中集合,就等著牆塌的那一刻。

但是,這一切,城牆上的人不知道。

隻是成恩的心中,忽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去,叫所有人起來準備!”成恩拉著親兵正在說話,突然感覺腳下的城牆晃了晃。

轟隆!

轟隆!

寧靜的天地間,忽然響起震耳欲聾的聲音,武昌雄偉的城牆上,突然硝煙彌漫。

數個爆點在城牆上炸裂,巨大的能量在瞬間爆發,硝煙濃煙灰塵,破碎的磚石,伴隨著巨大的爆炸聲衝向天空。

城牆上的人,在毫無防備之下,頓時失聰。

耳朵裡嗡嗡地,好似有針在紮一樣,視線也開始變得模糊起來。似乎眼中的世界出現了裂縫,天空卻來越低,大地在傾斜。

整麵城牆瞬間被黑色地煙霧吞沒,連綿的爆炸聲起,城牆上的人喝醉酒一樣,東倒西歪。

轟隆!

轟隆!

嘩啦!

天塌了,地陷了。

城牆上的人,感覺自己隨著破碎的城牆不住的下滑。

轟!

又是一聲爆炸,然後爆炸聲消失了。可是磚石碎裂的聲音卻在耳邊縈繞,甚至有的人,隨著磚石墜入深淵。

這,隻是一瞬間的事。

天地再次沉寂,濃煙漸漸散去。

列陣地漢軍們,也一臉寧靜,茫然地看著坍塌的武昌城,那還不可攀的城牆,竟然在瞬間,變成了磚石鋪就的道路。

城牆上的元軍,大呼小叫的喘息,咳嗽著,灰頭土臉的在塵埃中抬頭。

然後,愣住了。

“蒼天那!”

亂石堆裡,一個文官手持寶劍,仰天悲愴。

“牆塌啦!”

元軍開始驚恐的叫喊。

武昌的城牆被炸塌了,坍塌的城牆,形成數個磚石通道的豁口,出現在元軍的視線中。

遠處,沉默的漢軍,忽然發出震天的呼喊。

“大漢!大漢!”

“大漢!大漢!”

武昌總管成恩,揮舞寶劍,“城牆塌了,還有血肉。漢江子弟何在?把紅巾賊擋住!”

但就在此刻,漢軍動了。

第一排的軍官,高舉鐵盾。

“兄弟們,衝進去,殺呀!”

“為大漢!殺呀!”

從天空俯瞰,無數士卒猙獰的衝鋒,即便是倒在泥濘的土地上,他們也會爬起來,野獸一樣繼續前進。

第一個人爬上了磚石鋪成的通道,第二個....無數個人。

“漢江子弟,跟我殺賊!”

“殺呀!”

另一邊,還在頭暈目眩的元軍,在成恩的呼喊下,爬起來,湧像缺口。

哢嚓,白日驚雷。

雨水,驟然加大。

武昌城牆的數個豁口處,漢軍的洪流和元軍撞擊在一起,血肉縱橫。

郭興抽出腰刀,大喊,“衝鋒!”

更多的漢軍作為第二梯隊,扛著雲梯衝了上去,四麵圍城,四麵衝鋒,看你元軍,怎麼抵抗。

“殺!”

一個漢軍甲士把全身都靠在巨大的盾牌上,用肩膀扛著盾牌,頂著元軍的刀槍,衝鋒。

他的身後,他的袍澤們手中的長槍,不住向前刺殺。

沒有任何的花俏,就是血和肉的碰撞。

忽然,這個漢軍士兵腳下打滑,一下栽倒。

前麵,元軍的刀即將落下。

“完了!”漢軍心中了然。

但是,就在這一瞬間,對麵的元軍,人頭飛起。

一個手持雙刀的青年,嘶吼著殺了上來。嘴裡喊著,倒地漢軍熟悉的淮西方言。

“給老子殺進去!”

“殺!”

漢軍的洪流繼續向前,元軍節節後退。

“閃開!”

幾個炮兵抗著小炮,爬了上來。

大雨中,炮兵用油布遮擋雨水,裝填。

砰!

彆看隻是小炮,彈丸隻有拳頭那麼大,可是密集的人群,忽然像倒塌的城牆那樣,倒下一片。

“殺!”

漢軍的長槍如林,密集隊形進攻,在衝上了城牆之後,長槍在第一排。

如林的長槍,整齊劃一的刺殺,一個個元軍,在漢軍的嘶吼中倒下。

“總管,您走吧!”

親兵們護衛成恩,邊戰邊退。

“能往哪裡走?”成恩渾身是血,看著眼前不斷倒下的士卒,哭著冷笑。

大元吏部侍郎,因世居武昌,被天子派為武昌總管,平定叛亂。

他擋住了徐壽輝,卻擋不住朱五。

“殺賊呀!”

成恩振臂高呼,手中寶劍在脖頸上一掃。

“總管!”

“大人!”

“殺賊!”成恩雙目圓睜,仰麵倒下。

“大漢!大漢!”

在他倒下的一刻,漢軍的旗幟,插在武昌城頭。

“傳令,鄭遇春,帶人沿西推進,剿滅殘敵!”

“藍玉,王弼向東推進。”

“軍法隊,準備巡城,整頓軍紀!”

郭興進了武昌,邊走邊吼。

武昌城牆雖然破了,但是還有人在零星的抵抗。

消滅敵人的同時,還要保持軍紀。五哥交代過,不能讓彆人以為咱們是賊。

咱們是討伐蒙元的正義之師,要在道義上站住腳。

“元帥!”

幾個親兵抬著一具屍體過來。

“蒙元的武昌總管,成恩!”親兵們興奮的說道。

郭興看了看,那張死不瞑目的臉,“如果在太平年月,他應該是個好官。但是現在.....厚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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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一匹快馬,風馳電掣的衝進,武昌不遠的漢陽城。

漢陽,現在是天完的國都。剛剛打下來,天完皇帝徐壽輝就改名太平府。

這裡和武昌,近在咫尺。如果不是朱五突然改變了意圖,進攻武昌。

那麼武昌就是徐壽輝得嘴邊肉,但是現在,他卻成了彆人的嘴邊肉。

作為皇宮的天師殿,此刻天完政權裡的頭麵人物,聚集一堂。

剛剛快馬來報,武昌被朱五打下來了。可是,朱五的大軍卻並沒有進城。

而是繼續向前,在鸚鵡洲等地紮營,兵鋒直指天完國都。

這一消息以來,大殿裡的群臣,吵做一團。坐在寶座上的徐壽輝,也六神無主。

出了他之外,天完帝國太師,倪文俊身後,還有個人也在靜靜思所。

“朱五來了,天完帝國,何去何從!”

陳友諒抬頭,看看周圍陷入爭吵的群臣,眉宇之間帶上些不屑。

“居然有人說和朱五結盟,這些人,都沒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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