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倉啷啷————!”
趙靈妃身側,失去竹馬的竹馬悲鳴。
劍鳴聲一傳十,十傳百。
以秋眸女子和竹馬為中心,方圓數十裡內,不管是被紫氣與竹馬本名神通從太清府帶到此地的劍,還是山上山下弦月離女和大離禁軍的腰間劍。
有主無主,皆是劍身顫顫而鳴,悲嗆的搖搖欲墜。
是啊,她夫君呢?
一聲悲問,震徹全場所有人心頭。
滿山的紫霧與方圓數十裡內的流雲全被無形劍氣震碎了。
於是所有旁觀者重新恢複了半山腰處那座高台上的視野,看清了此時上方的那一幕。
此時台上的雜人早已散去,空蕩蕩的隻剩下幾道人影。
沉默的消瘦中年儒生。
表情愣愣的小皇帝。
全身綠油油的二品武夫漢子和提劍冷容的俊俏少女。
這二人此時麵對身前突然出現的高挑女子,皆是低垂著頭不語。
不敢看她。
最後便是剛出場就讓人無法挪眼的悲嗆女子了。
她的氣場簡直太過強大。
一身太清逍遙府頂級天驕專屬的如雪劍服,袖口鑲嵌尊貴的金邊劍紋,上麵附帶淡淡紫氣。
堪比離女的細腰上,係著一枚無暇白玉牌與一隻紫金材質令牌,二者便是剛剛清脆叮當聲由來。
她肩頭上方,還靜浮一柄紫氣繚繞的無柄小劍,正肆無忌憚的散發出一股強大的壓迫全場所有劍顫鳴的高階氣勢,這是等級上的碾壓。
女子秋眸冷清,鵝蛋臉精致,下巴尖巧,粉唇可人,再配合上一粒楚楚動人的左眸淚痣……
一張美極了的容顏。
又宛若離地神話中高冷尊貴的九天寒宮的神女主人,讓人第一眼看去便頓生可遠觀不可褻玩之感……
若是到此為止,那麼此刻的這副出場畫麵,都已然是無比耀眼奪目了。
然而讓此時場上所有人驚豔自慚形穢之餘更加揪心窒息的是,這個似是那位趙先生愛妻的‘冷清神女’,此刻秋眸噙淚,俏臉上淚痕遍布。
一語問罷後,她不敢相信的看著低頭的趙芊兒二人,輕啊檀口,酥胸起伏,喘息間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似是下一秒搖搖欲墜的身子便要徹底不穩的傾倒過去。
這是女子一顆芳心疼痛到了極致的傷心欲絕。
她模樣讓人看的都是心疼萬分,有點類似於當初大離先帝駕崩後哭的梨花帶雨的太後娘娘了,隻是缺了一身潔白孝服……
這種悲傷哭泣的俏佳人,似乎自帶一種氣質,是一種驚心動魄的彆樣美,讓見者側目心顫。
然而此時此地,眉心被‘懸劍’的眾人不敢再多看了,怕高台上那個出場如神女般的悲傷女子一個不高興就無差彆遞劍。
沒看見那個不久前鎮壓全場的二品武夫在她麵前都恭敬垂手嗎。
高台,因為趙靈妃的到來,氣氛頓時壓抑了起來。
趙靈妃沒去看台下的其他人,也沒看一旁‘八步入二品’的李白。
她手攥那張‘來自大離的第三封信’,紅腫的眼睛盯著趙芊兒。
小芊兒低著頭,低語了幾句。
她其實也沒有想到小姐竟然來的這麼快。
不久前,她剛被戎兒哥舍命傳送出來後,小芊兒第一時間做了兩件事,一個是聯係小白叔,一個便是用十萬火急的飛劍傳書給小姐。
原本她估猜著距離這麼遠,小姐接到信驛閣通知後待她拿到信趕來,怎麼也得晚上到祭月山。
可是……
小芊兒與李白之前通過張會之的那個兒子,得知了這個背叛者的去向,沒想到他竟然是來參加了這場離庭舉辦的慶祝封禪大禮的大典。
而封禪大禮是戎兒哥率領並成功舉辦的,張會之竟然還有臉來!
不過小芊兒並沒有被憤怒與仇恨埋沒理智,相反,她愈發冷靜。
她與李白遠遠觀察,沒有在高台上的張會之身邊發現戎兒哥與那個毀容老儒生。
於是小芊兒便決定與小白叔一起從山腳緩步登山。
她懷疑張會之所做之事,有在場的離庭之人勾結,有被戎兒哥利益損害者的暗中參與,或是直接就是得到了大離太後這些忘恩負義之人的暗中支持。
她一個也不會放過,要全揪出來。
在與戎兒哥一起經曆一次背叛後,小芊兒已經不信任這裡的任何人了,甚至連那個蘇青黛,她都沒有去找。
眼下,小芊兒帶著小白叔一步步逼近張會之,並且逐漸震懾祭月山上下所有人,便想要一點點的擊垮張會之的心裡防線,
要讓他知道,此時此刻沒有一個人能保住他,連他無比忠誠的大離皇室也不行,這就是殺人誅心。
同時,小芊兒還有另一個目的,她給張會之反應的時間,讓他喊來救兵。
可以是在場的某個同夥,也可以是那個不知在何處的毀容老儒生,來一個,小白叔打殺一個,直到問出戎兒哥的‘去向’。
什麼,你問她這樣慢吞吞的走台階上山難道不急嗎?不怕趙戎在這段時間裡身遇不測嗎?錯失了最後的救援時間。
小芊兒心裡淒然一笑。
從他舍棄最後的逃命機會把全部的‘一千裡’給了她,自己留在了竹林小院裡獨自麵對一個金丹境老怪物起,結局幾乎已經確定了。
因為她帶著小叔返回,哪怕千急萬急,也已經過了一盞茶的時間。
對於一個金丹境修士而言,戎兒哥隻會有三種下場。
一種是直接在院內遇難。
一種是被帶去了另一個未知之地,等待他的亦是遇難。
最後一種,也是讓小芊兒心存萬般祈禱與僥幸的,便是那個毀容老儒生和他身後的人沒有立馬殺死戎兒哥。
而是留在手裡用來威脅,或是作為用來引誘她與小姐上鉤的誘餌。
特彆是小芊兒與李白檢查完竹林小院,後者得出了趙戎沒有死在院子裡隻是重傷去了彆處的結論之後。
他沒有死。
簡簡單單四個字,也是第三種可能,便成為了現在支撐著小芊兒穩住意誌不崩潰哭泣的唯一希望。
哪怕現在看來,這希望之火無比微弱。
然後,不管是這上麵的那一種可能。
在她召喚小白叔著急趕來的這一盞茶時間裡,戎兒哥的結局已經是塵埃落定了。
可以說他最危險的階段已經過去了……也可以說早已經遇難了。
所以現在的他們爭分奪秒的急切已經沒有太大意義了,而是要……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少女笑容淒慘,一顆芳心灰敗如死了大半。
此刻,趙芊兒低語,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與當下情形和她的做法,用最簡潔的語言顫栗著傳音給了小姐。
“對不起小姐,是芊兒沒用,沒有保護住戎兒哥,帶他回來……而且……而且……而且芊兒就是個拖油瓶,要不是為了救我……他已也不會落入險境……”
提雷霆之劍的少女埋著頭,死死咬唇不讓淚水落下。
可是聲音裡的顫栗與哭腔卻是怎麼也壓抑不住。
趙靈妃身子顫抖,看著眼前的低頭少女,她猛然揚起手,巴掌停頓在空中,修長五指彎曲著微微抖動,似是下一刻便要甩下。
小芊兒用力仰起一張慘白小臉。
李白低頭看著腳尖,緊抿唇。
然而幾息後,趙靈妃揚起素手還是顫栗著緩緩放下了,閉目偏過了頭,不看她。
“你不用對我說對不起……你欠的人……不是我。”
小芊兒臉色更白了,本就強撐著的身子搖搖欲墜。
“小姐……小姐!”她伸手急著去抓趙靈妃的手臂,“你打我……你用力打我呀!”
趙靈妃深呼吸一口氣,“對不起的話……你回頭對戎兒哥說去。”
他不會死!
她把手抽出,同時睜開了眼,這一次,趙靈妃渾身氣質渾然一變!已經不再是剛剛那個失魂落魄的眼紅女子的慌張憔悴模樣。
秋眸女子徹底冷靜了下來。
她本就不是什麼柔弱無助的女子,隻是從小到大獨獨對他一人例外……
趙靈妃的眼神先是直直的盯著李白懷中那柄熟悉的劍。
這柄不久前被“開光”過的劍不顫而吟,然而……
片刻後,劍又安靜了下來。
趙靈妃壓製住了體內那道特殊的劍氣,然後她移開目光,沒去看小芊兒。
而是。
冷若寒冰的掃過全場。
每個與她目光觸及之人,皆是心裡一顫,每人敢與她對視超過一息。
趙靈妃環視一圈,某一刻目光在不遠處台階上進退遲疑的獨孤蟬衣身上停留了片刻。
後者同樣察覺到了,在避免視線撞擊的同時,溫柔一笑,示好。
隻不過外人不知道的是,此時獨孤蟬衣的心裡滋味有些複雜……
她忍不住用餘光觀察趙靈妃與她肩頭那柄品秩高的讓她有些心顫的竹馬。
這就是……你的那位正室娘子?
與台下之人和台階上的母後不同,高台上的李望闕膽子卻是大了很多,眼神有些好奇的打量著趙靈妃與小芊兒她們。
其實他的膽子也挺小,但是不知為何,對於任何有關他親近的趙先生的人與事,李望闕心裡反而不怕,隻覺得好奇親近。
此時他疑惑之餘,忍不住心裡泛起敬仰羨慕之意。
唔,不愧是趙先生啊,能娶這樣神秀的仙女姐姐入房,另外在外麵桃花朵朵,來一趟大離還收納了蘇仙子她們……
趙靈妃並不知道此時少年的爛漫心思,俏臉冷若冰霜,環視一圈後,見無人敢出頭,她目光直接越過小透明李望闕,最後落在了張會之的身上。
與此同時,被趙靈妃眸光掃過的全場,所有人眉前懸浮的飛劍的劍尖一偏,不再殺機重重的直指他們。
全體飛劍,上浮至眾人頭頂十丈處靜待。
眾人鬆了口氣,他們不是笨蛋,眼下也似是看明白了些什麼。
於是一道道目光不約而同的循著趙靈妃視線,聚集在了從頭到尾都不吭聲的張會之身上……
氣氛凝重起來。
獨孤蟬衣也開始輕皺著眉,看著那兒,木槿這時來到她身前,想要攙扶,卻被獨孤蟬衣一手拂去。
這位大離太後手捂著心口,朝夾在趙靈妃小芊兒二女與張會之中間的李望闕使眼色。
後者有些猶豫……
趙靈妃盯著張會之看了會兒,終於開口。
“他是妾身的夫君。”
很奇怪的開場白,沉默的張會之抬頭看了看她,點頭。
趙靈妃繼續盯著他平靜道:“他可能與你說過我,我與他與芊兒青梅竹馬,一起長大……”
似是想到了些美好之事,秋眸女子唇角泛笑。
秋風中,她將幾縷青絲挽到耳後,點頭似是自己語,“他在外人麵前提到妾身時,是不是總是明裡暗裡的誇我,說我溫柔賢惠,大方體貼,還持家有方,擅長女紅,是個遵女誡守四德的儒妻。”
張會之聞言,又想起那個輕語“不負卿”的年輕儒生在一次飲酒後的話語。
當時提到家中兩個大房二房,他身子微微後仰,語氣十分驕傲篤定,隻是待他身後的二娘子滿意點頭,背著小手去後廚後,目不轉睛的年輕儒生眨眨眼,輕咳幾聲,又會手遮嘴賊兮兮幾句……
張會之回首看了看竹林小院方向,點點頭。
趙靈妃亦是點頭,平靜輕聲。
“假的。”
她搖搖頭,認真道:“妾身不是,因為,很快你就會知道。”
“…………”
“…………”
場上氣氛因為女子的一句否定,頓時凝固起來。
趙靈妃似是沒有察覺,視線不移的盯著張會之:
“妾身聽芊兒說,夫君此前視你為兄長好友,欲結兩家之好,那妾身,便最後以弟妹身份問張先生一句……”
“妾身的夫君呢?”
張會之沉默了會兒,搖搖頭,沙啞道:“我不知道他現在在哪了。”
趙靈妃點點頭,竟是平靜的出奇。
張會之閉目咽了一口口水,嗓子乾澀道:“院子裡的事情確實是在下不對……”
趙靈妃忽然開口:“那個告訴了芊兒你的位置的無辜少年,是你提前吩咐的吧,讓他被攔下時不要反抗直接坦白。”
隻想一人求死的張會之突然麵色煞白。
然而一旁冷眼旁觀的小芊兒與李白,已經動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