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離開信驛閣,還未完全走遠的二女停步,回頭看去。
“何事?”
趙靈妃輕聲道,好奇的看了看來人。
正是不久前,被她打賞小費的拍馬屁管事。
拍馬屁管事笑道:
“趙仙子,你剛剛前腳走,後腳信閣又有一小批傳信飛劍入站,這是今日最後一起加急飛劍了,其中正好有一封收信人是您名字的信,哈,真是湊巧……本來要明日再通知您取的,不過小人見您沒走遠,省了明日麻煩,就立馬追來通知您了。”
“還有我的信?”
趙靈妃有點好奇,想了想忍不住道:“請問……是從哪裡寄來的?”
拍馬屁管事麵色有些為難,看了看左右,片刻後,他還是抬手掩嘴,小聲道:
“本來是不能隨意說……小人當時瞧了眼,好像是大離那邊。”
“哦,謝謝。”
趙靈妃微怔,轉頭和旁邊好奇小狐妖對視了眼,朝管事道了聲謝,隨手丟了兩枚青蚨錢。
“夫君還說我是敗家娘們……有什麼事也不知道一起說,分兩次寄乾嘛……解釋下吹的牛?”
趙靈妃失笑搖頭,帶著蘇小小重新返回了信驛閣。
一炷香後。
信閣大廳內,右側第三張桌案前。
又是經曆了一番簽名手續,趙靈妃手裡又拿到了一隻朱漆密匣。
她先是抬目,忍不住瞧了一眼正目光古怪的看著她與蘇小小的冷麵女官。
隨後趙靈妃微微低頭,這一次也不待蘇小小熱心建議,她便直接打開了密匣。
取出了一張薄薄的信紙來。
將這封比第一封信晚了整整一個下午從祭月山下寄出、但卻幾乎同時一起送達此地的信紙平展的攤開。
趙靈妃唇角噙著笑意,低頭看去。
信上隻有簡短且跡潦的一段話……
此刻,熱鬨大廳陡然安靜下來。
女官,管事,府生……
所有人,一切事物,靜止不動。
不是不想動,而是,不能動。
一柄紫劍,靜掛於眾人頭頂。
時空凝固住的大廳內。
氣氛詭異死寂。
沒有一絲生氣。
空氣呈現出一種淡淡的紫色,在從窗外落入的橘紅夕陽的映照下。
一時間有些如夢如幻。
而就在大廳內所有人內心深處驚駭無比之時。
大廳一角,一個嘴角還掛著笑意的秋眸女子,身體正不受控製的顫抖起來。
腳下,今日來自大離的第三封信,不知是何時滑落了她的手隙。
正靜靜躺地。
又是一個頃刻間。
大廳內所有府生腰間配劍,信閣二樓所有傳信銀劍,頂樓所有珍藏急信玉劍……
皆靜靜倒懸空中。
某個瞪大眼四逐漸害怕起來的小狐妖,跌倒在了冰涼地板上。
她是此時唯二能在大廳內動彈之人,正小臉恐懼卻不依舊停的伸出手。
摸向身旁顫栗女子腳旁的那封信……
這一日黃昏。
望闕太清府被無數悲嗆劍吟淹沒。
……
……
……
“戎兒哥,你笑什麼?”
林間的路上,趙芊兒歪頭瞧了會兒趙戎,好奇道。
她剛剛幫他寄了封家書給小姐,回來後,便發現安靜等待她的戎兒哥,嘴角一直翹著,一會兒瞧瞧她,一會兒瞧瞧遠山。
心情似乎很是不錯。
難不成她剛剛離開的這段時間,他悄悄做了什麼事?
小丫頭泛著嘀咕。
眼下,她正跟著戎兒哥,前往他那個叫張會之的好友住處。
雖然小芊兒對於儒生之間的酌酒談笑不怎麼感興趣,不過能甩開蘇丫鬟,讓戎兒哥隻帶她一個人來,小丫頭覺得十分滿意,又能在某個家庭地位拎不清的丫鬟那兒立威了。
不過此時,見戎兒哥莫名的笑而不語繼續眺望遠山,小芊兒還是有點兒小狐疑。
微微癟嘴,“戎兒哥,你是不是又做了什麼對不起我的事,還是說等會兒又要欺負人家,想到了新的壞主意。”
正在長身體愈發苗條俏人的小姑娘此時恨不得把腦袋探進心上人的心裡瞧瞧。
瞅瞅他每時每刻都在想些什麼。
可惜探不得。
趙戎:“………”
你為什麼要用個‘又’字?
還有,你個臭丫頭,明明小姑娘一個,能不能彆露出這種哀怨婦女的模樣語氣,好像被天下第一負心漢騙心騙身了似的……
也不知道是從哪裡學來的。
“哦,想到了些開心的事。”
趙戎目光從遠山處收回,含笑道。
“是嗎。”
小芊兒仰起小臉,眯著桃花眼,瞅了瞅自家男人,然後繞著他轉了兩圈,突然又在趙戎麵前一停,踮起腳尖,伸手捏了捏他笑意僵住的臉龐。
她小大人似的嚴肅道:“那你可不能隻想那些你開心了,我和小姐卻不開心的事情哦。”
“………”
趙戎沒好氣的把她捏臉的小手一拂,無語道:“沒大沒小。”
“嘻嘻……”
小芊兒撲哧一笑,捂嘴偷樂,然後兩隻小手拉著他大手,開始了‘蕩秋千’,擺呀擺。
趙戎笑著搖搖頭,轉目看了一眼遠山。
那是獨幽的方向。
剛剛乘著小芊兒去寄信,他充分發揮了時間管理與交通管理的才能,經過一番折騰,搶在她回來之前,也寄了一封‘家書’回去。
某隻容易胡思亂想的小狐妖。
“也不知道收沒收到……話說,應該不會撞到一起吧?呸,烏鴉嘴……”
年輕儒生心裡嘀咕了句,隨後晃了晃頭,放下思慮,轉而去想著法子欺負‘囂張’起來的小芊兒去了……
約莫半個時辰後。
趙戎帶著小芊兒來到了皇陵所在的那片山林
不過他並沒有馬上前去那座皇陵瀑布救人。
皇陵瀑布上遊,一處山林中,趙戎停步,拉住了要亂跑摘果子的小芊兒。
他抬頭看了一眼天色。
估記起了時辰。
根據他救下的那些皇陵工匠,在昨日離去前留下的那一份皇陵地圖上所記載。
進入這座大離皇陵的辦法並不難。
雖然連天誌境修士都難闖此地,但是隻要掌握了相應的機關術,那便是暢通無阻。
估計這也是雪蠶等弦樂離女們要把皇陵工匠們滅口陪祭的原因。
那些皇陵工匠離去前,把這些機關術全寫了下來給趙戎。
不過他們還特意強調了一點。
由於皇陵的保密措施,進入皇陵,不僅需要機關術,還必須要在特定的時段進入。
分彆是白日的申時和午夜的醜時。
在來這裡前,趙戎又將地圖仔細看了兩遍。
發現這些皇陵工匠們寫的確實十分詳細,甚至一些他不需要去的皇陵區域的作用和機關布置,都事無巨細的標記了出來。
趙戎好奇的多瞧了幾眼,便挪開了目光。
其他那些陵墓石室裡確實是藏有不少金銀財寶,不過他既不需要這些東西,也對盜皇陵之事不感興趣……
所以等會兒帶芊兒過去,隻要照著這上麵寫的去做就行了,
他點點頭,心裡大概有了底。
另外……
“不過得防止芊兒這丫頭好奇心爆棚,到處亂跑……”
趙戎心裡笑了笑。
目光從天際收回。
此時離下午申時還有段時間,先不急著去皇陵救人,他決定先順路赴會之兄之約。
這也是趙戎出門一趟要做的兩件事情,辦完了之後,就回去專心想辦法撈月。
皇陵瀑布上遊的河邊,一片竹林內。
隱隱約約似乎是有一片新修建的建築物。
清一色的翠綠色竹林小屋,在秋日竹葉稀疏的季節十分顯眼。
屋頂冒出淡淡的炊煙,又增加了幾分煙火氣。
趙戎帶著好奇張望的小芊兒來此。
這位張師兄帶著妻兒仆從家前來為大離先帝守靈的住所,就在皇陵瀑布的上遊不遠處。
不過趙戎估摸著,他們應該也是不知道皇陵的入口,隻是大致知道些皇陵所在的區域。
於是在此落腳駐紮。
眼下,竹林中約莫有十來座屋子。
其中,這些片建築的邊緣處,有一座隻是被低矮籬笆簡易圈起來的竹院。
院門半敞。
屋前正有一個青年儒生,一身黑色長衫,似是午後沐浴更衣過,黑發披散肩後,被四方清風不時的拂起。
正跪坐在院內茶座的右側榻上,左手抓著書卷,右手撐著太陽穴。
閉目,微微垂首,似睡似醒。
身子隨秋風輕晃。
他手旁茶杯的繚繚茶霧正從他臉龐飄過。
青年儒生麵瘦唇薄,臉上的堅毅弧線,宛若刀削斧劈。
“會之兄,你倒是會偷得浮生半日閒啊。”
趙戎朗聲笑喚。
青年儒生緩緩睜眼,平靜看去。
一位年輕儒生正抄著袖子,停步在院門前。
笑看著他。
守約而至的年輕儒生身後,還跟著一個俊俏小姑娘,氣質仙靈,寸步不離前者,此時她正移目左右,觀察著四周環境,不時的還打量一下院內的他。
張會之從趙芊兒身上收回目光,看向笑容清澈的趙戎。
“子瑜兄,你來了。”
他微微笑了笑,從塌上站起身,輕輕吐了口氣,眼簾半垂著,似是還未睡醒。
起身時也身子微晃不穩。
有一種午休後的恍惚與平靜。
“小弟當然要來,不來哪裡能知道,祭月山周圍還有會之兄這處清風竹林的偷閒好去處,哈哈,會之兄可願帶在下一起偷閒?”
趙戎笑語。
張會之輕輕頷首,站在塌前,朝院門外的年輕儒生抱拳,行了一禮。
“子瑜兄,請進,求之不得。”
趙戎這才抓起儒衫衣擺,邁入門檻,帶著趙芊兒施然入院,來到了茶座前。
“陛下沒有派人來請會之兄去參加慶祝大典?”
張會之搖搖頭,“在下為臣,代陛下與太後為先帝守陵,不適合參加這等熱鬨之事。”
他看了眼趙戎,“況且子瑜兄不也是沒有去嗎。”
“我不一樣。”
趙戎笑笑,左右看了看安靜的竹林院落,歎道:
“好地方啊,竹葉清風,山霧明月,又有茶酒詩書相陪,妻兒忠仆相伴……守陵三年,亦是修心養性三年,忠義禮信皆不誤,修身齊家亦兩全,待會之兄出山之後,就是要治國平天下了啊。”
趙戎語氣玩笑。
張會之認真搖頭,“吾一介愚儒,不敢癡望。”
這時,旁邊北屋門開,一個樸素婦人端著果盤酒壺,畢恭畢敬來到茶座前。
婦人舉止端莊,低頭,齊眉舉案,將美酒與盤中點心端上桌子。
“趙公子,請慢用。”
她朝趙戎恭敬行禮。
趙戎擺擺手,趕忙伸手,去幫忙接過盤子,無奈笑道:
“嫂子,不必多禮,我叫趙子瑜,喚我子瑜即可。”
張會之沒去看婦人,他跪坐塌上,腰筆挺,麵色平淡,這時伸手,將趙戎幫忙的手按下。
“客隨主便,這些小事交給拙荊做即可,哪裡有讓客人做的道理。”
趙戎看了看嚴肅刻板的青年儒生,還有守禮樸素的婦人,隻好點點頭,收回手。
然後,他悄悄側目,瞧了眼旁邊的小芊兒。
眼睛正盯著新端上來美酒的小丫頭收到眼神後微愣,旋即明白了過來。
戎兒哥這是讓她學學‘彆人家的妻子’啊。
小芊兒鼻子輕輕哼了兩聲。
唔,當儒生之妻都要‘卷’起來嗎,況且她又不是不守禮,在人前,她和小姐也是很給你賺麵子的啊……哼哼,而且……而且你怎麼不學學人家儒生張會之,隻有一個糟糠之妻,一個孩子,你呢,想要幾個?花心戎兒哥?
小芊兒不甘示弱,也斜著眼,給了趙戎一個看看‘彆人家夫君’的小眼神。
趙戎:“………”
就在小兩口悄悄眉來眼去之時。
張會之朝簡樸婦人問道:“芸娘,複兒呢?”
婦人低眉順眼道:“複兒午時小憩了片刻,然後接著上午相公為他布置的那些功課,做了一個時辰,做完後,在北屋靜心練字,寫到了現在,等相公繼續布置功課……”
“讓他繼續練字。”
“是。”
簡樸婦人應了聲,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