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先生與率性堂學子們醞釀了一下午的氣氛,全被趙戎這幾聲錚錚弦斷聲所打破。
在有些學子眼中,一樁“趁興而來,儘興而歸”的雅事,就這麼沒了,實在掃興。
思無邪停下手中的動作,頭向弦斷聲處偏轉,他靜聽了一會兒,笑著搖了搖頭,沒有言語。
魚懷瑾看了眼思先生,起身向趙戎走去。
賈騰鷹怔怔看著他新來的這位舍友。
“撲哧。”
在賈騰鷹身旁不遠處,正端坐著兩個女學子,瞧見趙戎笨拙的將琴弦彈斷的模樣,其中一個女學子忍不住笑出聲來。
“賈騰鷹,這是你新舍友吧,哈哈哈,是不是你老鄉啊,也是從窮山僻壤裡跑出來的?這麼連琴都不會彈。”
忍俊不禁的女子樂嗬道。
此女身材高大,穿著學子服顯得有些“壯碩”,隻是與賈騰鷹裡麵穿棉襖外麵套學子服防寒的臃腫不同,亦或說她是豐腴?
女學子臉上肉嘟嘟的,微胖,眼睛左顧右盼,神采飛揚,特彆是一雙大嘴,笑得咧起,甚是張揚。
她笑嘻嘻的看著賈騰鷹,雖然話語灼灼逼人,卻也大多帶著調笑的意味,“唉,懷瑾又有的操心了,你們真是一個個不讓懷瑾省心。”
賈騰鷹不語,低頭看著身前那隻魚學長送給他的古琴,探手小心翼翼的撫著琴身。
“紅魚,彆說了。”笑容張揚的女子身旁的女學子,拉了拉好友簫紅魚的袖子,她悄悄看了眼賈騰鷹的表情,小聲道。
簫紅魚轉頭看著身旁怯怯弱弱的女伴,點頭道:“知道啊,雪幼。”
簫紅魚收斂笑意,瞧了眼賈騰鷹,撇嘴道,““唉,沒意思,好不容易在書院學堂遇到個老鄉,結果是個悶葫蘆。”
賈騰鷹沒有接話。
“紅魚……”李雪幼又喚了聲,簫紅魚這才轉回頭,繼續繞有興致的看著遠處的趙戎。
賈騰鷹抬頭,看了眼李雪幼,她麵容嬌好,身姿苗條,亭亭玉立,隻是氣質柔柔怯怯,站在簫紅魚身旁,更顯得身材纖細柔弱。
她,與簫紅魚,魚懷瑾,是率性堂中僅有的三個女學子。
此時,李雪幼似乎是察覺到了賈騰鷹感激的目光,她淺淺一笑,沒有轉頭,安靜無言。
正在這時,三人不遠處,一個相貌陰柔的男學子彈完了一首曲子,剛剛趙戎的斷弦聲,也沒影響到他的彈琴。
陰柔學子,取出一塊白布,一邊低頭擦著珍藏的古琴,一邊瞟了眼趙戎,輕飄飄道:
“唉,就怕又是一個範玉樹,我們率性堂這次月末大考,範玉樹請假請的及時,正好不在,不用拖後腿,讓咱們拿了個六堂第一,結果萬一一個範玉樹回來還不夠,又帶了一個回來,下次大考,我看懸。”
簫紅魚聞言,輕輕點頭。
“吳佩良,你說誰呢?”
陰柔男子的話語正好落到範玉樹耳中,他本在“幸災樂禍”的看趙戎好戲,結果聽到又有人奚落他,範玉樹頓時不乾了。
“誰拖後腿,我就說誰。”吳佩良嘴角一扯。
範玉樹這次聞言,反而沒急著馬上還嘴,他歪頭看了會吳佩良,忽然笑道:
“佩娘,玉樹哥哥我真的已經有未婚妻了,你還是死了這條心把,我們是不可能的,你彆再故意用這種方式吸引我了,唉,我是你永遠也得不到的男子。”
範玉樹輕輕一歎,語氣惋惜,特彆是在“娘”字上,他咬字極重。
吳佩良擦琴的手,用力一握,察覺到周圍其他學子投來的打趣視線,他漲紅了臉,急道:“範玉樹,你,你說誰?”
範玉樹笑嗬嗬的瞧著吳佩良的臉色,發現說這個果然能激怒他,唉,真是百試不爽。
範玉樹聳聳肩道:“誰娘炮,我說誰。”
吳佩良怒目圓睜,瞪著範玉樹,“你,你,斯文敗類,斯文敗類!”
範玉樹笑臉相迎,“佩娘慢些說,彆急死自己了。”
“你,你……”
真在二人爭吵之時,前方的魚懷瑾突然回頭,看向這邊。
吳佩良剛準備脫口而出的話,立即咽了下去,他狠狠的刮了眼範玉樹,便低頭不再理他,重新擦拭著古琴。
範玉樹沒有理會吳佩良的眼神,他早就看不慣整天一副高高在上姿態的吳佩良了,仗著讀書比彆人靈光點,就看不起這看,不起那的,比他差的,都一副不與為伍的高姿態,況且,二人也不是第一回吵了,範玉樹早就習慣了吳佩良這種沒屁用的找點場子回去的眼神,隻覺得很是無聊。
範玉樹收斂激怒吳佩良的笑容,不再嬉皮笑臉,對回頭的魚懷瑾眨了眨眼。
長廊另一端,
弦斷後,趙戎抬頭,迎著周圍同窗們的目光,微笑著環視一圈,旋即,他歉意的行了一禮。
趙戎低頭看了看他修長的兩根手指,有些感慨自己這“習武之人”的指力。
雖然趙戎依舊穿著一如既往的儒衫,身材消瘦,但卻也不再是以前的那個文弱書生了,當初在大魏梁京便是以這兩指紮劍爐點殺的李士達。
要知道,當時的李士達乃是扶搖境修為,卻還是被他這個體魄穩打穩紮的登天境武夫反殺。
而趙戎最近在艱難衝擊扶搖境,體內氣機有些紊亂,體現在外麵,便是對力道的掌握有些不準,手指沒那麼靈活,再加上與某隻小狐妖分彆很久………
趙戎瞥到手腕上未消的牙印,忽然想到昨夜抓錯玉之事。
難怪青君惱的咬他,手上這力道沒輕沒重的,應該有些疼吧……
在趙戎正出神自責之時,魚懷瑾走到了趙戎身旁,她瞧了眼他膝上斷弦的琴,輕聲道:“趙兄,手有沒有事。”
趙戎搖搖頭,“沒事,多謝魚兄關心。”
魚懷瑾沒跟他繼續客氣,得到無事的答複後,麵無表情道:
“沒事那就繼續上課,趙兄小心些,勿要再斷弦了,此乃樂藝大忌。”
趙戎聽到還要繼續,頓時覺得他“有事”了。
趙戎抬頭看著魚懷瑾,眨了眨眼,“不好意思,魚兄,在下沒有琴了,要不還是旁聽先生和諸位兄台們彈奏吧。”
魚懷瑾依舊雙手插在袖子中端起,板著臉,“無妨,我有。”
言罷,她從寬袖之中抽出手來,兩隻撚著一隻袖珍古琴,琴身係著紅色緞帶。
魚懷瑾將小琴輕輕向前一拋,紅色緞帶在空中解開,袖珍古琴在空中轉瞬變大,及至趙戎身前,已經恢複了尋常大小。
趙戎第一時間看的不是古琴,而是被魚懷瑾從袖子中抽出來的那兩抹耀目的白吸引。
單薄簡樸的學子服大袖下,竟然藏著一雙宛如最上等羊脂白玉雕刻而成的手,十指尖尖,又纖直而白,她白淨的臉龐與這雙小手一比,都顯得黑了不少,這是真正的指如蔥根。
將手保養的如此反差,要不是天生如此,要不就是個極其愛手之人,不過讓她矮瘦小身板的模樣,也不像天生的。
隻是,還沒等趙戎細瞧多久。
似乎是察覺到了他亂飄的目光,魚懷瑾很快就把手重新藏回袖子中,不露分毫,被遮住的雙手端在身前。
她表情不變的注視著趙戎,“趙兄請接琴。”
要看沒法躲了,趙戎迫不得已伸手將空中古琴取來,放置膝間,琴身微沉,他低頭隨意瞧了眼,古琴樣式和剛剛被拉斷弦的古琴一樣,樣式普通常見,沒有特殊之處。
低頭的趙戎察覺到魚懷瑾監督他的目光,忽的心神一動,手指暗暗用力,像剛剛一樣去拉膝上古琴的琴弦。
可是……拉不斷!
錚————!
趙戎拉弦的食指一放,琴聲悶悶。
魚懷瑾轉身,向原來的座位走去。
趙戎揚眉,看著這把普通古琴,這麼耐操?
他伸手繼續撥弄。
錚,錚,錚。
琴聲依舊低悶,在場上其他學子耳中聽來,十分普通。
隻是,思先生卻微微仰頭,臉上露出些笑意,下巴輕點。
“這琴不對勁。”
趙戎心湖之中有嗓音響起,歸忍不住道。
“哪裡不對勁,不過,確實結實了些。”趙戎好奇。
處於特殊魂體狀態的劍靈聞言不語,因為它的耳畔,這一道道早已消失在空氣中得琴聲,依舊響徹不絕。
並且,不是外麵趙戎所聽到的那種悶悶聲,而是……宛若九天之上,鳳鳥長鳴,清澈雲霄。
歸突然道:“這琴身是由金烏梧桐木所造,金烏梧桐木,生西海日落處,三千年不死,三千年不倒,三千年不朽。至於這琴弦……”
歸的目光從樣式普通木紋奇異的漆黑琴身上移開,盯著趙戎手掌搭著的七根“中清”琴弦端詳了會兒,才道:
“這幾根絲弦,本座目前看不見裡麵是何絲,估計你也扣不開,但是這包裹外麵的弦膠……是比擬人族元嬰境修士的化神蛟龍的龍筋所製。”
趙戎聞言,對其沒太多概念,但是“元嬰境”他還是聽得懂的,知道是何存在。
他眨了眨眼,抬目看了眼魚懷瑾的廋弱卻挺直如尺的背影。
這是什麼家庭?
不過,趙戎不久前還在太清府暖溪雅集碰到了那個看起來更裝逼的計乾一,有厚厚一本的入品詩詞。
他也知道這彙聚一洲英萃的四府一書院,臥虎藏龍,便也沒太大感受。
趙戎低頭注視著這個“好東西”,雙手板了板手指,旋即,便帶著些興致,敞開了彈起了他的封魔琴法。
錚錚……錚錚錚……錚錚錚錚錚……
場上,賈騰鷹,簫紅魚,賈騰鷹等人原本已經再次重新彈起他們自己的琴,結果突然被趙戎這兒傳來的“天籟之音”給打攪,紛紛停下動作,看向趙戎方向。
而正背對趙戎離去的魚懷瑾,腳步不由一停,頓了片刻,她轉身返回趙戎身旁。
二人相隔三步距離,魚懷瑾就坐在趙戎一旁,“趙子瑜,你以前從未學過琴藝?”
趙戎想了想,搖頭,“學過一點,沒有認真練過。”
魚懷瑾凝視趙戎,認真的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她又道:“那就從基礎學起。”
旋即,她便指導起了趙戎的琴藝。
趙戎本就對琴藝不感興趣,但是此時無奈,隻能跟著魚懷瑾從頭學起,學習基礎得指法,規則等。
其實這些,本是思先生的工作,不過率性堂大多數學子已經琴藝入門,思先生的課程要照顧大多數學子。
而魚懷瑾不僅僅是率性堂學長,還是思先生早早選擇的助教,輔助趙戎學琴,倒也是義不容辭。
漸漸的,夕陽落下,夜幕降臨。
趙戎在林麓書院的第一天課程,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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