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戎無奈一笑,抬手想摸摸她的頭,但想想感覺不妥,改摸為勾,輕輕刮了下她的精致的鼻尖。
雖然這幾天實在是被這古靈精怪的小丫頭給吵死了,但她確是自己來到這個世界後唯一一個願意與他親近的人。
他一直覺得這個世界上有兩種人不能辜負,一種是愛他的人,一種是恨他的人。
小姑娘呆了呆,小臉通紅,慌忙轉身,搶過隨行兩個丫鬟端著的衣物和銅盆,低頭避開身前男子,匆匆鑽進屋內。
戎兒哥真的變了,變,變,變奇怪了,還有些討厭……
趙戎見此,握拳輕咳了聲,衝著兩位目瞪眼呆的丫鬟歉意一笑,便輕輕帶上了房門。
轉頭找去,芊兒正低頭站在屋內洗漱的盆架前忙碌,背對著他,身姿纖細。
趙戎邊向她走去,邊隨口道:“今天怎麼來這麼晚,不壓著我去晨練了?”
芊兒轉過身來,臉色的紅暈已經褪去,淺淺的笑道:“今日是老太君的九十生辰大壽,我陪著小姐在廚房做長壽麵條哩,老太君最愛吃小姐做的麵了。”
語罷,她將手中的已經擠抹藥膏的木刷遞給趙戎。
“難怪我說這兩天外府怎麼人來人往的這麼熱鬨,還以為是要過什麼節。”他接過這類似牙刷的玩意,在銅盆前洗漱起來。
“戎兒哥要不要也去做碗長壽麵?”芊兒試探道。
他回頭看了眼她,見她神色是認真的,連忙搖搖頭。
做麵?開什麼玩笑,泡麵行嗎?這個我在行,老壇酸菜味的。
“不去!君子遠庖廚。”
芊兒見他拒絕,小嘴一癟。你小時候就給我和小姐做過的,而且你真的忘了老太君和誰是同一天生辰了嗎?!
突然,她眼珠兒轉了轉,狡黠一笑。
“戎兒哥~”
“嗯哼。”
她趕忙把手中端著的熱茶遞了過去,趙戎接過漱了漱口。
“你知道今天還是什麼日子嗎?”
“不知道……總不會還是你的生辰吧?”
他又順手接過小姑娘遞來的已經擰乾的熱臉帕,抹了抹臉。啊,簡直太舒服了,這就是萬惡的封建社會富家子弟的生活嗎,為什麼我現在一點負罪感都沒有了?唉,還是墮落了。
其實他剛開始是拒絕的,自己一個現代人哪裡習慣的了這種衣來伸手、飯來張口、洗漱都有人伺候的奢侈生活,但是在芊兒的強烈堅持下,他還是被迫加入了。沒有習慣就培養習慣嘛……
想到這,他突然發覺芊兒好像沒了聲,拿下臉上的毛巾,瞧了瞧。
隻見芊兒滿臉古怪的看著自己。我臉上有東西?
“嗯~今天也是芊兒的生辰。”她移開眼神,低頭捏著衣角,有些心虛的道。
“咦,這麼巧。”趙戎驚喜道。“那咱們可得好好慶祝下!”
他來回渡步,想了想,笑道:“要不今天帶你出去玩?夫子廟、夕水街那邊熱鬨,玩意兒多,咱們去耍耍,吃些好吃的?”
其實他今天是準備去國子監看看的,拜謁下太學的師長,不過這些都可以推後,畢竟小丫頭的生日更重要,而且自己當初是向師長請了一旬的假,這才過去一半呢。
芊兒麵色一喜,但又黯然下來,連忙擺手道:“不行不行,今天是老太君的大壽,我等會要去幫襯小姐,事情可多了,而且……”
“戎兒哥以前不是說‘哀哀父母,生我劬勞’嗎,芊兒父母不在,生辰不能熱鬨過,要不,要不戎兒哥給芊兒做碗長壽麵吧!”
說完,她又瞟了眼趙戎。
姑奶奶,我真不會做麵啦。趙戎一臉無奈的看著她,那副憐人的小模樣確實讓人不忍。
“芊兒,我送你一首生辰詞吧。”他突然挑了挑眉。
芊兒兩眼亮晶晶道:“戎兒哥要給我作詞?”
“幫我研墨!”趙戎眉飛色舞。
見他這麼自信,芊兒突然有些狐疑了。嘀咕道:“戎兒哥不會是要作打油詩吧?”
不過小丫頭還是興匆匆的跑去取硯台和墨條研墨。
趙戎回到床邊換上她剛剛帶來的乾淨儒衫,穿上後發現今天這件儒衫好像有點說不出來的奇怪,材質依舊華貴精細,但這針線做工和之前自己穿的相比,明顯差了很多,咦,這兩邊袖子怎麼不對稱,這是哪個三流裁縫做的?
他奇怪了會,未放在心上,畢竟衣服隻是穿的有些不自在,但外人其實很難看出來。
他搖搖頭,整了整衣束,係上頭巾,取出那塊玄鳥玉詩牌掛在腰間,想了想,又從枕頭底下抽出一方白手帕塞入懷中,隨後向書桌走去。
那一邊,芊兒已經研好了墨,擺放好了宣紙和毛筆。
趙戎來到桌前,提筆蘸墨,轉頭看了眼旁邊的滿臉好奇的小丫頭,笑了笑,定神下筆。
他的書法功底除了有原身繼承來的記憶,還有當初在大學參加書法社時的學習,雖然大學四年很混,成績平平,但書法和古文卻一直是他堅持的愛好,甚至連續兩年參加過省書法大賽。
他此次用的是行楷,想用草書但怕小丫頭看不懂,因為這方世界的曆史和自己前世所熟悉的不同,書法隻發展到了隸書和楷書,行書和草書連出現的苗頭都沒有……
芊兒瞪大眼睛看著他在宣紙上筆走龍蛇、一氣嗬成。這是一種她從未見過的字體,但她並不熟悉書法,因此也沒太在意。
“拂霓裳·樂秋天”芊兒玉唇輕啟。
有這詞牌名嗎?她歪了歪小腦袋。
不管是之前待過的紫氣閣還是現在所在的那處一州天才彙聚的修行聖地,她跟著小姐參加過很多同門師兄、師姐組織的詩社和文會,也讀過很多詩詞集。
畢竟諸子百家的大道思想在山上流傳甚廣,影響巨大,大半個修真界都被卷入了這場大道之爭,而儒家又是百家之中三大顯學之一,更彆提那個被儒家聖人所命名的修行境界了......
因此儒學幾乎是大多數修士必須要涉獵的。
可能隻是我沒見過吧。她吐吐舌頭。很快她的注意力就被紙上的那首詞所吸引了。
“樂秋天。晚荷花綴露珠圓。風日好,數行新雁貼寒煙。銀簧調脆管,瓊柱撥清弦。”
女孩微微蹙眉,玉唇輕啟。
“捧觥船。一聲聲、齊唱賀生辰。人生百歲,離彆易,會逢難……離彆易,會逢難……”
不知為何,她念到這處時,突然停住,反複呢喃,不一會,她又深吸一口氣,繼續念了下去。
“無事日,剩呼賓友啟芳筵。星霜催綠鬢,風露撫紅顏......惜清歡。又何妨、沈醉玉尊前。”
一詞念罷。
她仰頭看著比她高一個頭的趙戎,輕咬朱唇,眼神閃爍,仿若蘊著星辰。
突然,周圍似乎明亮了一些。屋內明明沒有開窗,但卻驟起一陣清風,帷幔飛揚,書頁翻轉。
……
伯爵府門口,一位審視來往客人的高大老者突然回頭瞥了眼門內。
……
府內某處步廊,一個叼著狗尾草、倚著廊柱閉目養神的抱劍漢子緩緩睜開了眼。
他小聲嘀咕了一句,又緊了緊懷中的劍,重新閉目。
……
“怎麼樣?喜歡嗎?”趙戎輕笑著問道。
女孩沒去在意心湖中“水落石出”的那把纖細飛劍。她吸了吸鼻子,認真道:“芊兒很喜歡。”
一顆珍珠從她眼角跌落,一路經過有些嬰兒肥的白皙臉頰,最後停在了女孩尖俏的下巴上。
趙戎措手不及。前一秒不是還笑著嗎,怎麼突然就哭了?這就是女人嗎?好可怕。
“戎兒哥,我和小姐今天就要走了。”
趙戎沉默了。
她凝視著他。
“你是不是也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