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0章項莊舞劍
隨著禦史楊嘉引經據典慷慨激昂的話語,方才還奮力為高啟開脫的官員們已然汗流浹背了,越來越後悔方才的一時衝動。
但話已經出去了,想要當個屁讓大家都不計較是不現實的,朝堂上哪有你鬻矛譽盾的餘地,隻能咬死是欲加之罪,畢竟嫉世憤俗的狂人自古有之,也不缺高啟這一個了。
隻是他們還是沒弄明白此事背後的真意,現在已經不是洪武元年政局不穩天下民心未附的時候了,還來為元朝守孝的路子博取名望,可不僅僅是要流放漠北的處置了。
奉天殿內的氣氛逐漸膠著起來,但皇帝依舊沒有表態,朝堂上的幾位大員也是同樣如此,一副恭聽聖裁的模樣。
一個時辰後早朝結束,文武百官成群結隊朝著奉天門走去,沒有了平日裡的談笑風生,各個緊皺著眉頭不言不語。
他們爭辯不休但聖上卻隻是說了句已經派遣監察禦史前去徹查,等有了結論再談此事,頗有雷聲大雨點小的感覺,但也是如此他們就越是不安。
等過了奉天門官員們才感覺緊繃的心弦鬆緩了一些,相互拜彆各自朝著自己任職的府衙走去,不管怎麼說該乾的還得繼續乾,耽誤了正經兒差事聖上可就不會跟你繞彎子,這輩子都不用在擔驚受怕了。
武勳們瞧著熱鬨嬉笑打鬨,也就是徐達回來了,否則早就忍不住去調笑他們了,人生最歡快的莫不過看著聖上調教這群清高自傲的文人。
徐達皺眉回首嗬斥了幾句,武勳之中能獨當一麵都外放鎮守了,還留在京城的大多不是憨貨就是莽夫,聖上放心不下才留在身邊看管,可想都是何等惡劣的脾性。
他們弄不清楚局勢,還以為是打天下的時候,還以為聖上是那個當年義氣當先的大帥,也不想想如今些許文人士子發牢騷都鬨出了今日的情況。
將來若是真要清算他們武勳這幾年明裡暗裡做過的事情,到時候該是多大的動靜,現在嘲笑彆人,到那時候人家會親手推你們下墳墓。
聽到徐達的訓斥一群五大三粗的漢子蔫頭耷腦的應了一聲,莫名的懷念起以前幾位大帥都奉命在外的自在日子,真好啊。
不提武勳們,一些東宮門下的官員盯上了通政使陳佑宗,這天下若問消息最靈通的,自然首推親軍都尉府,再然後就是通政使司了。
親軍都尉府的消息除了聖上之外,也就是太子殿下才有資格過問了,他們敢打探恐怕是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退而求其次就是通政使陳佑宗了。
這群人在朝中不算位高權重,基本都是昔年太子詹事府的官員,但自詹事承楊憲被誅,詹事府也在朝廷整合官署衙門的風波中被太子殿下親手取消。
不少人被下放地方為官,而他們則是運氣好留在了京城散入了中書省以及六部衙門之中,雖說詹事府已經不在了,但他們身上屬於太子的印記卻是永存的,所以平日依舊以東宮門下自居。
“陳通政留步,我等有事請教。”
陳佑宗其實是不怎麼想理會他們的,因為他現在心情也很不好,昨日他可是在太子麵前親口替魏觀求情的,本以為隻是地方官府與衛所之間的矛盾,沒想到竟會發展到今日的情況。
真是枉費平日謹小慎微,竟然沒察覺到此事背後牽扯如此之大,陳佑宗現在焦慮的就是太子殿下昨日是否因他的請求在聖上跟前替魏觀高啟等人說了什麼觸怒聖上的話。
雖說當今父子情深,但太子殿下畢竟是已經到了青壯之年,這天家父子終究是不同尋常人家,史上也不缺皇帝寵愛太子的例子,但那都是在其年幼之時。
但隨著皇帝年老太子漸長就變了,對皇帝而言,這世上唯一能名正言順威脅他的唯有太子儲君,其餘者再凶悍也不過是造反逆賊,名不正言不順。
陳佑宗歎了口氣轉過身笑道:“請教不敢當,諸位同僚有何事直言即可。”
那幾人到麵前先行一禮,雖說都是同屬東宮門下,但陳佑宗無論是在朝中的品級還是在太子殿下麵前的影響力都不是他們可比的。
幾人客套一番後就心照不宣的繼續向前朝著通政使司衙門的方向走去,通政使司屬於後立,所以離中書省六部等衙門稍遠,自然也很僻靜。
等周圍沒有什麼人了其中一人才小聲開口道:“陳通政消息靈通,昨日還入宮麵見過殿下,不知於今日之事有何指教?”
周旁一人也趕忙開口:“不敢瞞陳通政,小弟早年便與高季迪王常宗等人以詩詞文章交好,知曉此二人不可能有謀逆之心,才會在朝會中為其開脫。”
“下官也是如此,高兄在京任職時便常有往來,雖說此人孤高耿介,但絕不該會是謀逆之人……”
周旁幾人也大概都是這個說法,詹事府自成立以來就是皇帝專門為太子儲備人才的官署衙門,成員多以年輕士子居多,畢竟放些個老頭子恐怕也熬不到太子上位了。
年輕士子自然願意追捧高啟這般名揚天下的高士,方才最群情激憤的就屬他們了,感覺不妙還仗著書生意氣為高啟等人開脫的也是他們。
這時候冷風一吹腦袋清醒了,這才回過神來求陳佑宗指條明路,這也是背後有靠山帶來的膽量了,翰林院也有不少年輕人,還都是正經科舉出身的進士,他們這麼就不敢造次?
陳佑宗突然感覺太子殿下解散詹事府真是個好決斷,雖說明麵上少了不少黨羽,但也少了許多麻煩,所謂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榮損的可不僅是這些黨羽,主人也是會受到影響的。
見周圍沒有其餘人,陳佑宗突然停下腳步鄭重其事的看著他們,一字一頓的說道:“此事到此為止,往後無論是有人要你們聯名上書還是其他都不可再參與,家中同高啟等人往來的書信儘快私下焚毀!”
本來還在喋喋不休的幾人麵色一白,領頭的人回過神立即應道:“我等定會遵照陳通政的意思去辦,隻是敢問此事真至於此?高季迪可是與誠意伯宋龍門齊名的大家啊。”
陳佑宗漠然道:“楊孟載昔年同高季迪等人共被譽為吳中四傑,同樣文名揚於天下,可去年還不是因玩忽職守被罰服勞役死於工所,彼時可有天崩地裂?”
陳佑宗目送幾人惶恐離去,現在局勢未明還是觀望為好,若是其他倒也罷了,可此事背後明顯有聖上撥弄乾坤,他們獲罪於天無關大局,但絕不能影響到太子殿下。
陳佑宗負手看向南方,聖上本可以直接下令緝拿魏觀高啟等人入京審查,但故意擱置分明是要讓此事傳於天下,高啟等人在江南士林擁躉無數,定然是要引起軒然大波了。
此時京中各處衙門都有官員交頭接耳,有的後怕不已也有的依舊有憤憤不平之意,到了下午不知多少書信由京中四散傳達於親朋好友之手,其中內容各異不同。
謹身殿內父子倆剛用完午膳,今日下朝有些晚了,朱標站的久有些餓就提前傳膳了,老朱見狀索性同兒子一起吃了起來。
“標兒,今日早朝可瞧出什麼了?”
朱標歎了口氣道:“昨日兒臣就感覺著不對,魏觀此案一目了然,無論是父皇還是兒臣給蔡本去封信大事化小小事化無也就解決了,何必再派監察禦史折騰,原來父皇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
“哈哈哈,咱這鴻門宴可不會心慈手軟放虎歸山,那些人以為隨便入京糊弄咱兩年就可以請辭回鄉繼續過悠閒日子,平時無事再寫詩譏諷咱幾句博名,這世上哪有這等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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