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8章 不如意事(1 / 1)

第538章不如意事

這天下有太多東西不能細察,縱然是朝廷也無力監管每一個角落,而且尋常百姓也並不是誰都敢去報官的,不同於後世司法的便利,這個時代的百姓根本不敢靠近縣衙的,除非是抱著絕死之心。

所謂衙門口朝南開,有理無財莫進來,無論冤由先殺威,殺威棒下骸如山…

尋常百姓之間的矛盾糾紛一般都是由宗族內部的族長或者是鄉老士紳出麵調解宣判,更嚴重一點的案件才由典吏衙役們負責查明案件,知縣大人看過覺得可以也就過去了,隻有涉及到朝廷風化禮教無法掩蓋的重案才由縣令親自升堂審理。

這種情況無論是老朱還是朱標都有心改變,但想要轉變固有的體製觀念絕非易事,朝廷律法倒是好辦,但政令能否在地方落實到位可就難說了。

不僅僅是地方宗族鄉紳的阻撓抗拒,百姓們也是一樣,在他們眼中朝廷高高在上,隻要有人稍微曲解一下,那百姓們就會一同抗拒,以百姓們的見識來說,總不能不相信眼前德高望重的宗老鄉紳而去相信外人吧。

而且有些政令出發點是好的,但其實並不符合百姓們的想法,就比如從吳元年起,朝廷就不停的下令鼓勵生育,基本什麼法子都用過了,沒辦法山河破碎百廢待興,各行各業就沒有不缺人的,大明如此龐大的體量,人口少了什麼都運做不起來。

至今五載成效顯著,但隨之而來的問題就是民間虐殺女嬰成風,甚至可以用泛濫成災形容,越是條件艱苦百姓家中就越是渴望能貢獻勞動力的男丁,而不是早晚要嫁出去的女兒。

德安府一縣令曾奏報:有一家連淹十餘女者,有每村一歲中淹至數十女者,女嬰初生,輒以冷水浸殺,其父母亦不忍,率常閉目背麵,以手按之水盆中,咿嚶良久乃死居鄉目擊,慘不忍言……

這般的奏報數不勝數,朱標不忍亦無計可施,如此做法的多是貧瘠之鄉貧賤之家,但也並非沒有富裕之家溺女,非是沒有能力養育幾個女嬰,而是不願意罷了。

朱標從宋朝地方誌中就見過多地記載,不特貧者淹,甚至不貧者亦淹,即家計稍豐,亦虞將來遣嫁滋累,大抵溺女之風起於吝財吝力。

如此情況朝廷卻也無能為力,三令五申也擋不住,嬰孩何其嬌弱,精心看顧能否養大都是問題,何況心有不滿之下,人家不想養,你禁得住溺嬰還能按著人家喂奶?

去年就有寧波官員奏報:有一家於空地積薪,置女嬰其上,舉火而焚之。始則呱呱啼,繼則蠕蠕動,久之皮骨俱焦,不複成人形矣,乃縋以石而投之江,觀者數百人,鹹為歎息。

原因竟然是因為此家已經前後溺死兩個女嬰,其妻再次產女其夫認為是鬼嬰糾纏不休,特以火焚之使其恐懼不敢再來投胎……

人心鬼蜮似笑臉魍魎,如之奈何?

這也僅僅隻是一種罷了,朝廷還禁止百姓祭祀蛇仙鬼怪邪神,更是嚴禁舉行人祭以活人祭神,但至今窮鄉僻壤之中被愚昧害死的無辜之人數之不儘。

在沒有監控沒有絕對的基層掌控的時代,什麼都可能發生,朝廷也插不進手,隻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縱然不在乎法不責眾,但愚昧何以根治?

不怕人蠢就怕他們又蠢又倔,講道理他們聽不懂,隻認他們堅持的真理,如此才是最讓人頭痛,所以朱標去年才會讓沐英藍玉剿匪的過程中順便掃蕩牛鬼邪神之祭,為虎作倀裝神弄鬼之輩一律按匪寇斬之。

這也給朱標帶來了不少麻煩,畢竟這般動手必然是要刺激那些愚夫愚婦的,沐英藍玉所到地方州府的縣令就沒有不上奏彈劾他們草菅人命為非作歹的,禦史台自然也不會放過。

幸好藍玉名聲在外,雖然每日上朝請誅藍玉的聲音接連了三四個月,朱標通過大都督府和兵部好賴是壓住了,但藍玉這個背鍋俠近兩年是彆想回京了,這時候應該已經帶著數百精銳出海去東瀛了。

沐英雖然還好些但名聲也臭了,朱標索性派他去湯和那邊了,貴州歸附雲南未平西南還是有不少建功立業的機會,沐英的資曆還是差點兒,朱標得為他將來上位做些準備。

朱標看著外麵天色越來越昏暗心情有些壓抑,他可以說已經達到醒掌天下權醉臥美人膝的地步了,但這天下還是有許多連他都無可奈何的事情,不如意事十之八九。

不過這也是時代特性,其他國家也好不到哪裡去,各種各樣的社會問題遠甚華夏,歐洲那邊的黑死病才剛過去十幾二十年,大瘟疫之後必然是大饑荒,也不知道具體情況到底如何了,不過也能大概猜測到一些。

這也是為何朱標要讓吳良儘快出海的原因,西方自黑暗中世紀之中掙脫出來的關鍵時期已經到了,大明有必要參與進來,真正的開始影響世界的進程。

朱標走出文華殿在一眾宮女太監們的簇擁下回到了承乾宮,常洛華抱著孩子出迎,朱標伸手扶起自己妻子朝她懷裡看了一眼,雖然兩個孩子長相差不多,但到底是親爹,還是能看出這是小的那個。

朱標隨手接過繈褓道:“陽兒睡下了?”

常洛華鬆了口氣,揉了揉手臂道:“陽兒睡得可香了,就是亮兒淘氣,哭鬨著要抱抱。”

朱標笑道:“會哭的孩子才有奶吃。”

常洛華伸手摸了摸從繈褓中漏出來的一隻白嫩小腳丫道:“誰敢餓著他,還用得著哭鬨?臣妾看往後定然是個淘氣的。”

朱標眼睛一亮開始向自家太子妃講述他準備的教育計劃,剛開始常洛華還挺的挺認真,可聽到後來什麼不管有錯沒錯三天一打五日一揍的時候臉色就有些變了,趕緊說道:“殿下放心,臣妾一定好好管教,陽兒亮兒都會乖乖的。“

朱標皺了皺眉不滿的瞪了她一眼:“婦人之仁…你可知什麼叫生於深宮長於婦人之手…本宮將來…”

一大通大道理講完朱標意氣風發的抱著孩子走向內殿,留下一臉茫然的常洛華,我怎麼就成了慈母多敗兒的那個慈母了?

走在前麵的朱標眼中閃過笑意低頭親了兒子奶香四溢的小臉蛋一口,逗得他長著沒牙的小嘴直淌口水,蓮藕般白嫩的小肥手亂揮,不時發出莫名的嬰語。

朱標也聽不懂,可見嬰語並不是通用語言,否則他當年可也是說過好幾個月嬰語的,不應該聽不懂。

內殿床榻上還躺著一個熟睡的嬰兒,三個胸懷博大的婦人在旁看顧,見太子爺進來趕忙下跪行禮,朱標抱著孩子做到床榻上,伸手摸了摸自己長子淡淡的眉毛,然後看向地上的奶娘們說道:“免禮吧,這段時間辛苦諸位了。”

“奴婢們不敢居功,兩位皇孫天潢貴胄,奴婢們能有幸伺候已是感念天恩浩蕩,何況太子妃也常有恩賞。”

朱標柔聲道:“功必賞過必罰,這是東宮的規矩,雖然太子妃已經賞賜過了,但本宮也不會吝嗇,今年蜀地上貢的雨絲錦到了各賞兩匹,往後繼續儘心伺候免不了你們的賞賜。”

極品雨絲錦其價如金,更彆提是上貢皇室的貢品了,從來都是有價無市,公侯嫡妻老母才有那麼一身,這可是真正的厚賞了,三個婦人加上跟隨常洛華走進來的婦人趕忙激動的叩拜謝恩,嘴裡止不住的念叨表忠的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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