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孫紹宗之前推測的差不多。
最近林齊晟在朝堂上,的確是屢有驚人之舉。
一開始都察院裡的人,都以為林總憲這是又盯上了什麼大魚了,個頂個摩拳擦掌的,就等著集體‘榮立一等功’呢。
哪成想最後等來的,卻是林齊晟申請致仕的消息。
雖然根據趙榮亨的說法,林齊晟這種變化是從半年前開始的,和其家人兩年有餘的說法不大相同。
但惟其如此,才更證明林齊晟之所以辭官,正是因為情緒控製上出現了問題。
他多半是在兩年前,得了某種精神疾病,可這年頭對心理狀況什麼的,也隻有幾個簡單的判定:瘋子、傻子、正常人。
而林齊晟雖然在行為上十分出格,卻顯然不屬於前兩種情況,再加上諱疾忌醫,又不知該如何調整心態,所以導致症狀逐步加深,最後在朝堂上也開始露出躁動乖僻之態。
林齊晟顯然也意識到,再這樣繼續下去,等待自己恐怕會是滅頂之災,所以采取了果斷止損的舉措——致仕還鄉。
以他辭官前建立的人脈和威望,等回到山西老家,絕對是土霸王一般的存在,隻要不撞上海瑞那樣的強項令,大概率還能倒行逆施好幾年。
隻是他卻萬萬沒有預料到,即便主動辭了官,這滅頂之災還是如期而至。
既然已經了解林齊晟在朝堂上的情況,同趙榮亨分開之後,孫紹宗自然也就沒去衙門,而是徑自趕到了林府之中。
一路無話。
到了林家之後,首先被呈送到他麵前的,除了昨天晚上審訊林府下人的口供記錄之外,還有兩張林府的平麵圖。
其中一張十分素淨,隻在內院部分標注了幾個符號;而另外一張,卻是密密麻麻的塗滿了各種標記、備注。
這是昨天孫紹宗離開之前,特地吩咐黃斌繪製的。
根據府口供顯示,林齊晟遣散大多數下人之後,便愈發的特立獨行,甚至拒絕小廝丫鬟們的貼身服侍。
當初剛得知這個訊息的時候,孫紹宗還曾據此推斷,林齊晟極有可能在半個月前,就已經被人冒名頂替了。
但後來詢問那些小妾時,卻有三人表示曾先後同林齊晟過夜——就算相貌、聲音能糊弄過去,身材和某些方麵的能力,總是不好作假的。
所以林齊晟可能被替換的時間,便縮小到了五日之內——因為六天前的晚上,他才最後一次寵幸了某個小妾。
那密密麻麻的草圖上,標識的正是近五日裡,林齊晟與林府其它人的行止。
而素淨的那張上,則是雙方相遇的地點與時間。
書房、花廳、三門夾道、花園涼亭。
孫紹宗端詳良久,最後目光落在了‘三門夾道’的標注上。
這是林齊晟最後一次出現在人前,也是目擊者最多的一次,更是他唯一一次,接近前院與後院的通道。
顯然,凶手這麼做,是刻意想要掩飾林齊晟的死亡時間。
那他的目的又是什麼?
為了製造不在場證明?
命人取來筆墨紙硯,孫紹宗將仔細對比之後,在林齊晟出現的同時,沒有不在場證明的人,一一謄錄到了紙上。
既然是要分飾兩角,凶手自然不可能在同一時間內,出現在不同的地方。
然而寫完之後,孫紹宗反而頭更大了。
因為仆役被遣散了大半,這諾大一座府邸裡空蕩蕩的,導致無論主仆,獨處的人至少占了一半往上。
即便添加了不在場證明這個篩選條件,也還有三分之一多的人,被列入了這份名單之中。
這其中,林齊晟那些小妾又占了近半。
看來在發現更多的訊息之前,很難利用排除法確定真凶——當然,針對性的排查,還是要不斷進行的。
於是將這排查名單,交給唐惟善去處置之後,孫紹宗便又換了張紙,開始羅列本案其它的切入口。
首先是藏屍地。
參考屍體的表麵狀況,以及腐爛程度,這藏屍地點肯定是室內無疑,而且乾燥、恒溫、充滿浮塵。
前者和後者且不說,中間這個條件,卻是把絕大多數空屋都排除在外。
因為進入十一月中旬以來,氣溫持續走低,如果沒有人類或者其它熱源體在裡麵活動,普通結構的住房,室溫在晚上就會降到零度以下。
如果是這樣的話,屍體應該會留下反複冰凍、溶解的痕跡才對,但昨天檢查的時候,卻並沒有發現這種跡象。
這證明屍體應該是長期處於,零度以上的恒溫狀態之中。
林府並沒有圈養任何禽畜,能長期保持零上恒溫的所在,基本也就是常常有人活動的地方。
考慮到那股屍臭味道,應該在屍體被發現之前,就已經醞釀彌漫了一天以上,真要是被藏在有人進出的地方,肯定會被察覺出異狀才對——畢竟屍體本身並沒有被封存、掩蓋的跡象。
要麼,是有人忍著屍臭,將林齊晟的屍體藏在了身邊。
但這種行為,存在著極大的風險,尤其屍臭也不是那麼容易散掉的,如果真的有人敢把屍體藏在身邊,昨天闔府上下進行搜查時,就應該有所察覺才對。
要麼……
就是藏在相對密封,且恒溫的密室裡。
想到這裡,孫紹宗先在‘藏屍地’三字後麵,添加了‘密室’的備注,然後想了想,又加了‘地下’二字。
畢竟如果隻是普通的密室,也未必就能一直保持恒溫。
反之,如果是在地下的話,保持零度以上的恒溫,就再簡單不過了。
添加完備注之後,孫紹宗這才吩咐道:“陳敬德,你去找林家的人問一問,看這宅子裡是否有什麼地方,可能藏有密室——順帶再問一問,近些年來,這府上可有進行過改建。”
後麵那問題,卻是想起了自家那條地道。
等陳敬德領命去了。
孫紹宗便又在紙上,添加了‘冒名頂替’四個大字。
雖然因為林齊晟留著五綹長髯,又慣常帶著一副粗框眼鏡,無形之中降低了假冒他的難度。
但想要瞞過彆人,必要的化妝技巧,總是不可缺少的。
然後就是對林齊晟日常生活的熟悉程度——即便林齊晟深居淺出,脾氣暴躁無人敢近,卻也不是一個陌生人,隨隨便便就能假裝的。
這裡最有嫌疑的,顯然是伺候他日常起居的小廝。
可問題是在案發之前,他身邊的小廝就被遣散了大半,餘下的也統統被他趕到了前院。
話說……
林齊晟為什麼會突然把小廝全都趕出去呢?
明明這狂躁的症狀,已經持續了兩年多,按說他身邊的小廝們,應該早就度過了磨合期。
要說他近來已經暴躁到,身邊不能留人的程度,那先後寵幸三個小妾時,卻為什麼沒有出現任何問題?
莫非……
林齊晟趕走身邊的小廝,其實是為了遮掩什麼秘密?
哪又會是什麼秘密呢?
要知道林齊晟生前,幾乎是明目張膽的睡了某管事的老婆,壓根也沒有刻意遮掩什麼。
莫非這秘密對他而言,比與人通奸還要嚴重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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