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共六千五,還有詩,算是完成任務了。】
客廳。
同賈寶玉分賓主落座,孫紹宗道貌岸然一揚下巴:“說說吧,究竟是哪道坎過不去了。”
賈寶玉立刻張開了嘴巴,然而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了,他卻始終也不知該從哪兒起頭。
與以往向孫紹宗請教不同,他這次其實早就已經想明白了是非利弊。
更知道以他的立場,若當真救下秋紋,那就是與闔府上下為敵,傳到外麵也一樣不會有人支持。
而他之前在柴房門外徘徊,最終轉頭離去時,其實也已經做出了選擇。
之所以又找到孫紹宗這裡,隻是因為這個選擇,讓他實在心下難安罷了。
“唉。”
眼見賈寶玉像是表演默劇似的,張著嘴一點聲音也沒有,隻是表情越來越痛苦,孫紹宗歎了口氣,順手斟了杯茶水,推到賈寶玉麵前,正色道:“依我看,你眼下最該做的,其實是回到怡紅院,來個一醉方休!”
雖說他其實是巴不得賈寶玉趕緊閃人,自己好進屋續上來著,但這一醉解千愁的法子,也的確頗為管用。
但賈寶玉聞言卻隻是苦笑一聲,隨即又是良久的沉默。
就在孫紹宗忍不住,想要再一次開口之際,才聽他幽幽的問:“二哥,我是不是太怯弱了?先前晴雯被趕出去時,我什麼都做不了,眼下秋紋又……我還是什麼都做不了。”
“這個麼……”
孫紹宗咂了咂嘴:“咱們打個比方吧,若換成是林妹妹受辱,憤而刺死了賈環,你此時還會一臉衰……咳,還會這樣坐在我身邊麼?”
換成是林妹妹?
賈寶玉先是有些愣怔,繼而腦海中就浮現出了兩年半之前,林黛玉鋤殺茗煙時,那驚恐卻又絕決的神情。
“不!”
下一秒他猛地跳將起來,嘶聲道:“我絕不會揭發林妹妹!更不會……更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到她!”
雖然中間略有些磕絆,這番話仍算得上是斬釘截鐵。
“這不就結了?”
孫紹宗兩手一攤:“真正的怯懦,是無論為了誰都不敢挺身而出——至於你眼下做出的這些選擇,隻能證明她們在你心裡的地位,其實並沒有重要到讓你奮不顧身的程度。”
賈寶玉再次愣怔住了。
他顯然從來沒有自這種角度考量過問題,於是片刻之後,便滿臉迷茫的追問道:“可……可這是不是……是不是……”
“是不是什麼?冷血無情、薄情寡義、精於計算?還是覺得對不起她們?”
聽到前麵那幾個形容詞,賈寶玉下意識的正要搖頭,冷不丁又聽到後半截話,連忙又點頭道:“她們……她們對我都是極好的,從來都是一心一意的……”
“這世上每一個人的感情,從來就不是平等的。”孫紹宗打斷了他的話,搖頭道:“身份、地位、相貌、緣分……有太多的東西,決定了付出與回報的不對等。”
“就譬如說,同樣是真心稱讚你,世叔讚你一句和府裡的小廝讚你一年,你會更重視哪個?”
賈寶玉似有所悟,卻又難以接受這種說法。
遲疑半晌,他忍不住脫口問:“那二哥,你對家中的幾位姐姐,也會……也會……”
說到半截,他覺得有些不妥,便訥訥的停了下來。
但這話裡未儘的意思,孫紹宗也大致猜了個七七八八——無非是想問,若自家那幾個小妾處於同等處境,自己會如何處置,是不是也會衡量利弊,然後再做出選擇。
“怎麼說呢?”
孫紹宗皺起了眉頭,砸著嘴道:“人與人的耐受力是不同的,能力也有高低之分,正常來說,我不會讓自己的女人落到這般田地。”
“先不說像賈環那等人,我壓根不可能給他機會接近後宅,就算他真進去了——你哥哥我可也是凶名在外,你覺得他有幾個膽子動我的女人?”
“退一萬步說,真要攤上這種事——我也有信心在賈環死後將秋紋保下來,而且不會受到任何牽扯!”
說到這裡,孫紹宗猛地警醒過來,忙又衝麵露喜色的賈寶玉道:“不過這回是你的家事,哥哥我身為外人,實在是無從插手。”
賈寶玉眼中閃爍的光芒,頓時又消散了。
良久,他苦澀的道:“我以往總自稱是濁泥混物,遠不如女兒家清爽,若能讓姐妹們高興,便舍了一身汙濁也罷——此時方才明白,原來我打從心底裡,實是寶愛自己遠勝身邊的女兒家。”
說著,他蕭瑟的起身,衝孫紹宗一拱手道:“打攪二哥了,我這就回去大醉一場!”
說著,轉身向外便走。
孫紹宗一直把他送出院外,眼瞧著下台階時,身形都有些踉蹌了,忍不住又提點道:“其實錯不在厚此薄彼,而在於你力不從心——試想若換成是我,令尊處置秋紋時,難道會不問我這主人的意思?”
賈寶玉霍然回頭。
“說白了,你眼下的一切,都是這榮國府給予的,自然掙不脫這府裡的束縛!”
“但若有一天,所有人提起你來,不再是榮國府的寶二爺,而是寶二爺的榮國府——屆時你便隻肯施舍些薄情寡義,對旁人來說,也足夠改天換日了!”
賈寶玉怔怔的望著孫紹宗,良久才終於躬身一禮:“小弟受教了。”
“那就回去吧。”
孫紹宗擺了擺手,目送那一前兩後三條身影,漸漸消失在夜色之中,這才又反鎖院門,大步流星的趕回了屋裡。
原本受賈寶玉影響,情緒不可避免的有些失落。
可就這幾步路的功夫,想到裡麵那嬌怯怯熟中帶澀的婦人,鬥誌便如潮水般彙集起來。
及到推開裡間房門時,連袖子都已經扯脫了半邊。
然而繞過屏風之後,卻見本應躺在床上的薛姨媽,此時正愣愣的坐在茶幾旁,一臉的糾結無奈。
得~
這又要重新醞釀一番了。
孫紹宗繞到她身後,正要攬住她的雙肩,弄些羞人助興的言語。
不曾想薛姨媽忽地轉過身,幽幽問道:“若換成是寶釵,你說他會如何行事?”
這……
拿親閨女這麼比,怕是不合適吧?
心下腹誹著,孫紹宗嘴裡卻笑道:“這世上哪來這許多空想?再說比起盲婚啞嫁的,他們兩個已經強出太多了。”
薛姨媽仔細一想,也的確是這麼個理兒。
可方才賈寶玉為了林黛玉憤而咆哮的聲音,卻又在她腦海中揮之不去。
自家女兒雖是人才難得,可那林姑娘也沒差到哪去。
現如今寶玉已然對林姑娘情根深種,日後自家女兒嫁過去,真就能代替林姑娘在他心中的地位?
怕未必見得吧?
越想越覺得這樁婚事不妥,尤其前些日子,似乎連自家姐姐都有些力不從心的樣子,甚至還想另行把寶釵說給旁人。
不過姐姐想撮合的貌似是……
正想著,忽覺腰間一緊,緊接著人就被孫紹宗打橫抱了起來。
“啊!”
薛姨媽一聲驚呼,下意識的攬住了孫紹宗的脖子,眼見他雙目直似噴火一般,抱著自己走向拔步床,臉上登時又滾燙起來。
將搭在孫紹宗臂彎裡的雙腿輕輕蹬動著,囁嚅道:“快……快放我下來,我也……我也該回去了。”
“好容易把他打發走了,這良辰吉時怎能錯過?”
孫紹宗說著,輕輕將她放到床邊,又吹著熱氣附耳道:“妹妹且往裡麵讓一讓,我好上去和你同床共枕。”
前半句雜著熱氣往耳朵裡一灌,薛姨媽便下意識的往裡麵縮著身子,等聽到後半句話,再想後悔卻已經晚了。
隻能嬌羞無限的,將頭埋進被褥之中。
不過等到孫紹宗甩掉英雄氅,也鑽進那被褥時,她卻又忍不住輕聲問:“你覺得寶釵和寶玉兩個,以後能過到一塊去麼?”
這個問題,困擾她遠非一日了。
以往實在找不到個合適的人討論——同賈府的人說,肯定是不合適的;兒子是個混不吝的;女兒又一貫的自有主張。
方才聽孫紹宗在外麵,為賈寶玉指點迷津,她也猛然醒悟過來——孫家二郎是有名的人情練達,自己何不問一問他的看法?
然而孫紹宗此時,卻哪還顧得上討論這等事?
早手腳並用的糾纏上去,三五秒的功夫,便扒下了薛姨媽的外套,一低頭胡亂噙住些什麼,嘴裡含糊不清的道:“且等逍遙快活之後,再說這些閒……哎呦!”
忽的一聲痛呼,卻是薛姨媽在他肩頭咬了一口。
揉著痛處,眼見薛姨媽杏眼圓瞪的,顯然不肯乖乖就範,孫紹宗無奈的苦笑道:“他們那什麼金玉良緣,滿京城都已經傳遍了,又搭上宮裡德妃有孕,現在想找人接榮國府的盤……我是說想另尋良人,怕也沒那麼容易。”
薛姨媽的神色頓時黯淡了不少。
“不過嘛……”
孫紹宗卻又賣關子道:“現成的倒有一人,正與薛妹妹相配。”
薛姨媽急忙追問:“是誰?!”
“遠在天邊,近在……彆,我開個玩笑而已!”
孫紹宗躲過了她第二次撲咬,順勢翻身將她壓在底下。
正待上下其手,忽聽薛姨媽幽幽道:“其實……其實我那姐姐,倒也曾提起過你。”
“蛤?”
“可你我都如此了,又……又怎能再……”
“蛤?!”
“再說寶釵也擔心你家中庶子庶女的,還有個妻不像妻、妾不像妾的阮蓉……”
原來薛家還真考慮過這樁婚事!
虧了、實在是虧大了!
雖說這薛姨媽是個內秀的,但比她那女兒,到底還是差了些青春光景!
“其實……”
孫紹宗訕訕道:“有你幫著‘打通關節’,她若真嫁過來,我又怎敢苛待她?”
生怕薛姨媽不知這‘打通關節’是何意,他還刻意做了個下流的動作。
霎時間薛姨媽連鎖骨都紅了,抬頭欲咬,卻被孫紹宗用大嘴穩穩截住……
有詩雲曰:
係纜依祠下,開尊向水濱。
共憐今日醉,猶是昔年身。
風急豚翻浪,檣危燕趁人。
煙波正如此,莫負玉壺春。
——明·葉春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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